其一,既然出身帝王之家,又顾念兄弟情义,为什么弟弟四处闯祸,而身为兄长的贪狼星君却并未多加约束?
怀罪很早就有这个疑问,不宣之于口并不代表她忘记了。如今看来,对于右弼星官,在某种程度上,贪狼星君反而更像是在纵容他作乱生事。
其二:有位老仙人曾说,右弼星官像是突然冒出来的。可是按点将成仙的传言,右弼星官与贪狼星君成仙的时日应当差不多——那么,这其中空缺的大段日子里,贪狼星君口中的“弟弟”又身在何处呢?
同时,老仙人也说自己记性不佳,或许说得不对。对此,怀罪也询问过一些久居南斗的仙家,有人说没印象不太记得了;有印象的人挠了挠头,并不认为这件事有多要紧,说好像是因为右弼星官玩心大,成仙时还流连着人间,很久之后才回的仙界——
所以,右弼星官的确是有一段时日不在仙界的。
他真的在人间吗?
怀罪还记得,贪狼星君曾说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冥王又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要见面只能是在冥界。虽然她没注意到当时他在哪个犄角旮旯,但这表明,贪狼星君曾涉足过冥界。
问题又来了——他为什么会在冥界?是他自己要去的吗?他去冥界干什么?他是什么时候去的?他见到的那个冥王真的是她吗?孟婆奶奶曾说,冥王有一脉相承的美貌,怀罪忽然觉得,若时间久远,贪狼星君见到的,说不定是她的阿娘,婆婆,甚至是太婆婆。
可惜,错误的时辰遇上了对的问题,人确实都是熟人,就是不太方便问了。
午后的日光散落在庭院,映衬在年轻的面庞上,少男少女两手托腮,席地坐于石阶上,沉思着一个又一个层出不穷的问题。
比祁眼珠一转,余光瞟到怀罪蹙成疙瘩的眉毛,他觉得很好玩,用肩膀碰了碰她,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有一个人可以给我们答案……”
闻言,怀罪顿时活了起来:“谁?”
她的目光时常清亮,看起来很好骗,比祁歪着头,不假辞色道:“贪狼星君。”
“哦——”怀罪笑靥不改,还颇受启发地颔首致意,“谢谢。”
“不客气。”
她紧锁的面色缓和了些,比祁的心境不由自主地澄阔起来,转回头,笑着将目光落向远方。
未几,身侧一沉,他发觉怀罪的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像是累了,声音里带着鲜有的疲倦,一边把玩着比祁衣袍上的襟带,一边信誓旦旦地宣告:“贪狼星君身上肯定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微风拂面而来,少女的碎发倦怠地蹭着比祁的脖颈。
“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我的直觉一向挺准的。在冥界的时候,只要我感觉后土娘娘跷了二郎腿,总是一抓一个准。为什么这么勤恳呢?因为地藏王贿赂了我,他说后土娘娘什么都好,只有这么一个臭毛病。他还说这个习惯不好,如果我能帮忙监督并且如实向他传达,他就会送我一幅可以让人身临其境的画,我带你进去玩过的,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所以嘛!没有证据的时候,偶尔还是可以信一信我的直觉。”怀罪掰着指头一一细数,“比如你是好人,比如我们能够永远不分离,比如初次见到右弼星官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有点奇怪,再比如现在,贪狼星君精心掩饰的谜团。我甚至觉得,那些背后的事情能够帮助我们解决仙界的逆境。”
“可是,贪狼星君不会主动找上门坦白,我们怎么才能知道那些精心藏起来的秘密呢?”
好问题,一个让人头疼的好问题。
“其实吧……上次和他在识海见面的时候,我就偷偷探过他的记忆……”说到这儿,怀罪坐直了身子,心虚地看了看四周,而后压低声央求比祁,“毕竟不正大光明,你得替我保守秘密,不许告诉姜夫人和血河大将军。”
受气氛渲染,比祁的声音也情不自禁偷偷摸摸起来,仿佛被鬼掐住了喉咙:“放心,我绝对不告诉他们,我发誓。”
得到承诺的怀罪心满意足,继续娓娓道来:“除了他人主动供奉记忆,冥王也能主动探取别人的记忆,对于一般人,这招其实很有用,神不知鬼不觉就能得逞。可是贪狼星君修为很高,他把记忆藏得很深,像是生怕被人发现一样,如果我强行突破禁制,肯定会被他发现,所以,最后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身边,比祁轻轻叹了一口气。
怀罪明白他在头疼什么,因为她现在也头疼得很——通往青云台的路不止一条,可惜,通往贪狼星君心里的路却明明白白只有一条。
“右弼星官呢?”比祁问,“能不能从他身上入手?”
“或许有些困难……”怀罪想了想,“右弼星官知道的应该不多。虽说他是贪狼星君的身边人,但好像……不怎么插手贪狼星君的事。作为唯一的亲人,也许贪狼星君更希望他无忧无虑些。更何况,人家是至亲,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一见我们不怀好意,肯定直接就把我俩扫出门了。”
比祁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问:“我记得之前你说右弼星官有些奇怪,究竟是哪里奇怪?”
这是个困扰了怀罪很久的问题,直到今日也没有答案。因为从前觉得无足轻重,所以也没有细想。
现在没有旁的事情做,良辰美景怎么样都是消磨,她开始仔细回忆那种细若游丝的感觉——
“嗯……有点说不上来,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的,也不太纯粹,像是多了一些不同的东西,我分不太清了……”
怀罪说的不少,但一席话听下来,比祁反而更云里雾里了。
“什么……”他不自觉把耳朵凑近了些,“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为了照顾智力不足的好友,怀罪换了种更清晰的说法,“延寿星君他们是仙人,我们从冥界来,是鬼。因为有修为有法术,所以我们外表上看起来一样。”
“但实际上,我们和他们分属两族,是不一样的。相比之下,他们像是霜露雨雪,看得见摸得着,我们呢,像是朝晖霞光,看得见摸不着,可是……”
说到这儿,怀罪舔了舔唇,琢磨着怎么解释更准确:“可是右弼星官很奇怪,他像霜露雨雪,也像霞光朝晖,又……都不像。或许……他更像是风,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到,但……若是树叶不动,花草不摇,若是风不吹在脸上,就看不见也摸不着……”
听君一席话,比祁的脸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艰难。他竖起耳朵紧锁眉头,很用力地尝试去听懂怀罪的话,但左一阵风右一阵风,很难不凌乱在风里。
他舔舔唇角,识趣地选择放弃,将目光转向别处,打算放逐一会儿晕乎乎的心。
平心而论,仙界的景色着实不错,仙人自为一族,大多隐居,或栖息于群山万壑,或避世于高峰险巅,哪儿好看就在哪里扎堆。
青天渺远,云山澄阔。比祁的目光里囊括了绮丽的秾云,定定地望着远方。
某一刻,视线掠过竹叶拥簇的天梁宫的时候,比祁的眼睫倏地一颤,他转回头,重新凝望着那尊坐落于南斗正中央的第一宫。
天府宫,司命殿……
比祁如同受到了什么启发,他张着口想要说什么,话都到嘴边了,仍不忘转头急促地拍拍怀罪——
一旁,怀罪正勤勤恳恳地琢磨着该如何详尽地表述。她很久没这么剧烈地动过脑子了,口中来回倒腾着各种说法。某个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她忽然不受抑制地打了个颤,然后猛地抬头望向比祁——
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光影斑驳的这一刻,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对方,随风翕动的发丝也在此时保持缄默。
怀罪抿了抿唇,示意比祁先说。
“还记得许仙和白素贞的故事吗?”
相似的人往往拥有相同的心思,怀罪怔愣了一会儿,很快意识到上天又给他们开了一扇门——
“你是说……命簿?”
通往青云台的路不止一条,通往贪狼星君心里的路,同样不止一条。
“对啊!”怀罪茅塞顿开,脸上洋溢起久违的欣然,“司命星君掌管凡人命簿,贪狼星君又是凡人飞升,那儿一定有线索!”
怀罪说的正是比祁心中所想,他点点头,眉宇之间与她有同样的喜色。与此同时,也没有忘记怀罪呼之欲出的那句话,礼尚往来地回问:“方才你想说什么?”
一句话重新把怀罪拉回那个昙花一现的时刻,眼角眉梢的笑意顷刻间敛藏了,她攥住比祁的手,语气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
“我好像……知道右弼星官哪里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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