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风吹落了校门前的杨树叶，大片大片的枯叶打着旋儿落在地上，一场急雨过后，黄叶混着泥泞烂在草地中，当了来年新叶的肥料。
秋雨过后一天凉过一天，伴着暑气的结尾，校秋季运动会如期而至。
许静然不善运动，一直负责加油助威的，可她文笔好，除了口头上的呐喊外，总还要写一些诗朗诵稿件，投稿到广播站，在项目进行时被播音同学朗读出来。
提到校运动会，她的印象中是：走方队、看比赛、写稿子，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可以坐得离何帆近一些。
学校操场上的看台的位置不够坐，一些班级的学生需要把自己的桌椅搬出来，一圈一圈将操场围起来，到那时，座位不需要规规矩矩地坐，甚至一天下来都找不准哪个才是自己的凳子。
许静然总会先观察何帆坐的位置，再在周围有空位时悄悄挪几个座位，只为了靠他近些。
这件事占据了许静然对于运动会的回忆中的很大一部分。
因为自己不报任何项目，所以那几天的参与度几乎为零，最有参与感的活动就是走方队。那是全部学生都要出席的开幕和闭幕仪式。可许静然不太喜欢。
在她看来，走方队是没有特色的。
最出色的学生们成为国旗班的护旗手走在最前面，身体强壮的男生进入彩旗队摆方阵，高挑的女生进入花束队手捧鲜花，会乐理的同学进入鼓号队吹拉弹唱。最后的最后，所有队伍都没有选中的同学组成了各个年级的方队。
许静然很讨厌这个形式。走方队就算了，最可怕的是站在最后一排走方队，感觉像是被遗弃在角落一般。个子不高是她一直以来狠苦恼的事情。
所以每次方队排个头的时候，她会悄悄踮起脚，不过还是会在过程中被老师一眼发现身高的不统一而被安排在最后。每每这时，她都会难过好久。
叶馨一直以来都是鼓号队的成员，这也是她们少数无法一同活动的项目。
不过方佳翊却是和许静然一起走起了方队。
按道理来讲，像方佳翊这种十项全能选手，完全应该是运动员代表队伍中的，再不济也应该是彩旗队的一员，没理由落选至年级方队中充数。
各个队伍的彩排都安排到了放学后的时间，连续彩排一个星期，篮球队的训练也一并推迟了，每天的训练目标就是：走齐、转弯齐、喊口号齐。这不比其他队伍手里还有些道具，除了摆臂和喊口号，走方队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的互动乐趣。再加上周围同各个都面生，许静然常常一个人默默地待着。
走完两圈后，带队老师让大家原地坐着休息一下，等待会儿各个队伍都准备好后进行联合彩排。
许静然盘腿坐下，低头数着脚边的石子。
红色的塑胶跑道上铺满了橡胶颗粒。太阳一晒散发着浓浓的胶皮味，摸起来很烫手。
她不喜欢跑步，站上跑道还会条件反射地心跳加速。以至于她都很少走在跑道上。她百无聊赖地研究着塑胶跑道上的小石子。
方佳翊与其他同学换了位置，从最前面直接跑到了倒数第一排，一屁股坐在许静然旁边，拽着她唠嗑。
“你干嘛呢？一个人在后面也不吱声。”
“在数小石头，你看跑道的塑胶小颗粒居然是软的。”
方佳翊把脑袋凑了过来，低头看她手里的红色颗粒。
德育处的老师会定期检查发型，男生们大多按照要求把头发剪得短短的，远远望去是千篇一律的圆寸。方佳翊可不跟大家一样，刺猬般短促的黑发被修剪出锋利的层次，额前刻意留长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在眉间划出流线弧度。
阳光下，鬓角处露出若隐若现的闪电纹路，那是上个月他在省赛夺冠后偷偷挑染的银灰色，此刻正随着呼吸在阳光下起伏。教导主任在开年级大会时总说男生的发型规矩，可当他带着这个“违规作品”在市级联赛砍下38分时，看台上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让教导主任从此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方佳翊的头像一只毛茸茸的刺猬，探过来的时候发梢扫过许静然的脸颊，吓了她一跳的同时又挠得她脸颊痒痒的。
她渐渐习惯了与方佳翊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
看了一会，他本就不多的耐心消磨殆尽，四下张望了几圈后，他又有了新主意，拉起许静然的衣角就带她往队伍中间挪位置。几位面生的同学早就围坐成了一圈，见他们一来，连忙空出来了两个身位。
“这多没意思，我带你玩点好玩的。”方佳翊转头对她眨眨眼，开始向大家介绍许静然，“这我然姐，都认识吧，校光荣榜上的熟人。咱们玩双人猜拳，输了的人咱们一人弹他一个脑瓜崩。”
许静然一听输了游戏还有惩罚，下意识想后退，却被方佳翊轻轻按住了肩膀。他凑近她的耳边，带着笑意的气息拂过：“别怕，我教你。”
方佳翊先单独给许静然讲了遍规则，“咱们俩先一起喊‘十五 二十’，同时两只手分别出拳，只能出布或者石头，布代表5石头代表0，紧接着再喊一个数可以是0、5、10、15、20，如果手势相加的总和对上了喊出的数，就赢了，没对上就算输。懂了吗？”
许静然盯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行，那咱俩先来一局。”
“十五 二十”
“十五”
“十”
方佳翊看着自己两手紧握，许静然双手张开。结果不言而喻，她赢了。他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错，就是这样，我然姐就是不一样，一教就会。”
一旁坐着方佳翊的铁哥们徐逸辰，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争着抢着要说出来，“妈耶，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我翊哥这么耐心，这可不是之前跟我们打球恨不得把我拍死在篮球架上的时候了。”
方佳翊一巴掌过去，徐逸辰条件反射地举起胳膊挡住。熟练程度一看就是平时没少挨方佳翊的打。
“你给我上一边去，你多笨自己心里没数？少跟我然姐相提并论啊。我然姐这聪明劲儿，十个你都赶不上。”
“然姐，然姐。”徐逸辰在一旁抱拳打着哈哈。
许静然被说红了耳朵，在背后悄悄拉了拉方佳翊的校服衣角，暗示他收敛些。
毕竟她才大家第一次见面，怎么就大动干戈地被所有人都当成了大姐大。她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许静然脑子活反应得也快，方佳翊本就是熟手，俩人一队，十局中能赢下八局。
每到惩罚的部分，许静然不好意思动手，都是方佳翊上去把人弹得龇牙咧嘴，再加上一句对方的威胁，警告他别落到自己手里。
剩下输的部分，原本是许静然不敌对方理应受罚，但起身的瞬间却被身旁的一股力道拽了回来，方佳翊挡在她的前面，
“然姐的脑子是用来学习的啊，可不能给我弹坏了。”转过头满脸不屑地朝对方说：“来来来，让你弹回来，使劲弹啊，错过了就没这好机会了。”
几个十七八岁男生的玩闹声，几乎要吵翻整片操场，惹得带队老师的几次警告。最后徐逸辰只得在方佳翊的威胁目光下报仇似地弹了他两下，还被他指着鼻子几番威胁。
初秋落叶落在身侧，树影斑驳，天空干净得像是刚被冲洗过。方佳翊松开她时，那缕银灰色的挑染正好扫过她眼前，带着阳光的温度。
许静然记得她和方佳翊初次见面时，也是这样一个好天气，他跋扈的模样留给她了一个并不好接近的初印象。但慢慢接触下来，他张扬的个性下，是一颗赤诚的心。
夕阳的余晖染透了半边天，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太阳隐在教学楼背面。伴着最后一抹阳光，今天的彩排也结束了。
方佳翊放学后约了同学打电玩，没等完全解散，他就已经背上书包进入准备的状态。只和许静然招呼了一声人就没了影。
鼓号队需要在结束后把乐器归还仓库，还需要耽误些时间，于是她便独自一人站在校门口等叶馨。
远远瞧见徐逸辰和几个人勾肩搭背地走出来，离了老远就朝着她招手。
徐逸辰身边的男生看了看许静然自顾自地说着：“翊哥这回是换口味了？我赌咱们这大学霸一个星期就被翊哥收下，就问你们谁不信吧。”
话音刚落，肩膀上就吃了徐逸辰的一拳，“别怪我没提醒你，再瞎说方佳翊可饶不了你。”他看向许静然的眼神中多了几丝思考，
“刚刚那么多分队要他去当排头他都没去，只听说了许静然在方队里一言不发孤孤单单一个人，就头也不回地去走方队。原本他可是要作为运动员代表上台发言的，不仅能出风头，主任还说发言的这次期末给评优资格。这回啥都没捞着，倒是陪那位玩得开心。”
说完一个一个指着他们告诫道：“我可没见过方佳翊对谁这么上心，你们也把嘴巴都管严了，别到别人面前瞎说去。”
身边的人齐刷刷地朝他伸手保证，绝对会把嘴闭严。
这场景在许静然的眼中倒成了：一群男生站成一排齐刷刷地对她亮出掌心。
她向大家招手，回了个大大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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