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林秋就醒了。灶房里飘着菜窝窝的香气,她往玉米面里掺了把切碎的荠菜,蒸出来的窝窝带着股清甜味。用粗布包好两个窝窝,又揣上水壶和空布袋,她拎着镰刀往村头走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老槐树下,陆湛已经等在那里。他背着个军用挎包,手里拎着把砍柴刀,刀鞘磨得发亮。见林秋过来,他把背包往她面前晃了晃:“我带了碘酒和纱布,万一被树枝刮伤能用上。”
“你想得真周到。” 林秋把温热的窝窝递给他,“刚出锅的,趁热吃。”
陆湛接过来,咬了一大口,荠菜的清香混着玉米的甘甜在舌尖散开。“比压缩饼干好吃。” 他含糊着说,眼睛弯成了月牙。
往山里走的路越来越窄,两旁的灌木枝桠横生。陆湛走在前面,挥动砍柴刀把挡路的荆棘劈断,动作利落得像在劈训练用的木桩。“看见这树皮没?” 他指着棵老松树,“南边的树皮光滑,北边的粗糙,迷路时看这个能辨方向。”
林秋凑过去摸了摸,果然如他所说。“你们在部队都学这些?”
“嗯,野外生存课的基础。” 他砍下根手腕粗的树枝递给她,“拿着当拐杖,山路滑。” 树枝被削得光滑,握在手里正合适。
晨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织成张金色的网。陆湛的军绿色挎包随着脚步轻轻晃动,他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山脊:“看太阳的位置,现在是辰时,影子朝西北。到了午时,影子最短,就该往回走了,山里的雾下午容易起。”
林秋点点头,把这些话牢牢记在心里。她发现陆湛教的都是实在本事,不像村里老人说的那些玄乎道理,每句话都带着部队训练出的严谨。
“这草叫拉拉秧,” 他拨开片藤蔓,叶子边缘带着细小的倒刺,“沾到皮肤上会起疹子,绕着走。” 见林秋认真地盯着藤蔓看,他忽然补充道,“过阵子我就得归队了,这些你记着点,往后一个人别往深山走。”
林秋的心猛地沉了沉,手里的树枝攥得更紧。她早知道他是军人,总有离开的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要…… 走很久?”
“最少一年。” 陆湛的声音低了些,“部队有任务。” 他往她手里塞了颗野山楂,酸涩的味道瞬间驱散了些许沉闷,“所以趁现在,多教你点实在的。”
前面的陡坡上长着片栗子树,刺球挂满枝头,有些已经裂开,露出褐红色的栗子。陆湛先爬上去,用砍柴刀把带刺的枝条钩下来,再扔给树下的林秋。“捡的时候戴手套,别被扎着。” 他特意把自己的帆布手套摘下来给她,“我皮糙,不怕扎。”
林秋蹲在地上捡栗子,圆润饱满的栗子滚进布袋,很快就装了小半袋。她抬头时,正看见陆湛站在坡上,阳光落在他肩头,把蓝布褂子染成了金红色。他正专注地劈着根粗壮的树枝,肌肉在衣袖下微微起伏,侧脸的线条被晨光勾勒得格外清晰。
“陆湛,你看这是啥?” 她举起棵带着紫色小花的植物,叶子圆圆胖胖的。
陆湛跳下来,仔细看了看:“这是马齿苋,能吃,焯水后凉拌最下饭。不过要认准了,别跟断肠草弄混。” 他指着另一种相似的植物,“你看这叶子,断肠草的更尖,根是黄色的,这个根是红的。”
林秋跟着他辨认野菜,很快就学会了区分马齿苋、荠菜和苦苣。她的布袋里渐渐装满了野菜,栗子也捡了满满两捧,沉甸甸的。
“歇会儿吧。” 陆湛找了块平整的石头,把水壶递给她,“山里的泉水,我刚灌的,凉丝丝的。”
林秋喝了口,泉水带着股清甜,顺着喉咙流下去,驱散了爬山的燥热。她把带来的窝窝递给他:“再吃点?”
“不了,留着你路上吃。” 他从挎包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几块水果糖,“这个补充体力。”
两人并肩坐在石头上,听着远处的鸟鸣和风吹树叶的声音。林秋数着布袋里的栗子,忽然笑了:“这趟来得值,够吃好几天了。”
“等明年回来,我带你去采蘑菇。” 陆湛说得自然,像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
林秋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望他时,正撞见他眼里的认真。她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把糖纸剥开,往他嘴里塞了颗糖。“甜吗?”
“甜。” 陆湛含着糖,声音含糊,眼睛却亮得像藏了星星。
下山时,陆湛把装栗子的布袋抢过去背在身上,又接过林秋手里的野菜袋。“我来就行,你拿着拐杖看好路。” 他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见她走得稳当,才继续往前。
路过片酸枣林,他摘下几颗最红的,用衣角擦干净递给她:“酸的,醒醒神。”
林秋咬了一口,酸得眯起眼睛,却看见陆湛正看着她笑,嘴角的梨涡深深的。她忽然觉得,这山里的收获,远不止栗子和野菜。那些他教的生存本事,那些藏在话语里的关心,还有此刻并肩走在夕阳里的身影,都是比任何东西都珍贵的宝藏。
快到村口时,陆湛忽然停下脚步,从挎包里掏出个小本子:“这是我姑奶记的草药图谱,你留着。” 本子的最后一页,用钢笔写着他部队的地址,字迹刚劲有力。“有事…… 可以给我写信。”
林秋接过本子,指尖触到那行地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她用力点头:“嗯。”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紧紧依偎的藤蔓。布袋里的栗子还在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替他们诉说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
林秋刚把晒干的野菜收进筐里,院门外就传来王婶熟悉的大嗓门:“晚秋丫头,在家不?”
她擦了擦手上的灰,拉开门闩:“婶子进来坐,我刚晒好的马齿苋,您拿点回去?”
王婶摆摆手,眼睛却跟探照灯似的在她脸上打了个转,见她眼角眉梢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心里先有了数。“跟陆同志进山收获不小吧?我瞅着你这布袋都鼓囊囊的。”
“可不是嘛,捡了半袋栗子,还有这些野菜。” 林秋把布袋往她面前亮了亮,栗子的褐红混着野菜的翠绿,看着就喜人。
王婶没接话,拉着她往炕沿上坐,还特意往灶房方向瞟了瞟,确认没人偷听才压低声音:“丫头,跟婶说实话,你对陆同志印象咋样?”
林秋的脸 “腾” 地红了,手指绞着衣角:“他人挺好的,又细心,还教了我好多山里的学问。”
“光好可不行。” 王婶拍了拍她的手,掌心的老茧硌得人踏实,“婶是过来人,知道过日子得找个知冷知热的。陆湛这后生,我看着是真不错,不油嘴滑舌,办事牢靠,关键是心眼正。”
她顿了顿,眉头拧成个疙瘩:“可李家那伙人,你能保证他们彻底死心?前两天我还看见李铁蛋在你家墙外转悠,那眼神,跟饿狼似的。”
林秋的心沉了沉,这点她不是没想过,只是陆湛很快就要归队,她总不能逼着人家马上做决定。
“婶子知道你脸皮薄。” 王婶看穿了她的心思,声音放得更柔,“可这世道,心软就得受欺负。你想想,陆同志是军人,你们要是成了,那就是军婚!有部队撑腰,借李家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再打你的主意。”
“军婚” 两个字像块小石子,在林秋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不是没想过长久,只是总觉得太快 —— 才见了几面,就要谈婚论嫁?
“我知道你觉得急。” 王婶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虎口的薄茧,“可你一个姑娘家,守着这院子就像抱着块金砖,夜长梦多啊。陆同志过阵子就要归队,他在部队保家卫国,你在这儿被李家缠磨,他能安心?”
这话戳中了林秋的软肋。昨天陆湛说要教她野外生存技巧时,眼里那抹担忧她看得真切。他总说 “等我回来”,可谁知道这一年里会发生什么?李家就像埋在墙角的老鼠,指不定啥时候就窜出来咬一口。
“可…… 领证不是小事。” 她咬着下唇,声音细若蚊蚋,“我们才认识几天……”
“认识几天咋了?” 王婶笑得眼睛眯成条缝,“我跟你叔当年就见了两面,现在不也过了二十多年?感情是处出来的,可名分得先定下来!你想啊,有了结婚证,陆同志在部队也能安心,你在村里腰杆也能挺得更直,一举两得的事!”
她往林秋手里塞了个烤红薯,是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烫得人直搓手。“你跟陆同志处得投缘不?他待你上心不?”
林秋想起他把帆布手套摘给她时的样子,想起他在山里教她辨方向时认真的侧脸,想起本子最后那行刚劲有力的地址,心里像被红薯烫得暖烘烘的。“他…… 对我挺好的。”
“这不就结了?” 王婶拍了下大腿,“投缘就别磨蹭!我看陆湛那眼神,对你也是上心的。你要是不好意思开口,婶去跟村支书说,让他出面提这事!军婚受保护,到时候别说李家,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动军属一根手指头!”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王婶鬓角的白发上,泛着银亮的光。林秋捧着热乎乎的红薯,忽然觉得这老太太的话像冬日里的炭火,看着粗糙,却能暖到骨子里。
“婶子,我……” 她想说再等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李家的阴影确实像块石头压在心头,陆湛那句 “有事给我写信” 还在耳边回响,或许王婶说得对,先把名分定下来,对谁都好。
“你要是点头,我这就去找村支书。” 王婶站起身,眼睛亮得像揣了两颗星星,“陆同志后天就要去县城,正好能顺路扯证!”
林秋看着她风风火火要往外走的背影,忽然红了眼眶。在这陌生的年代,能有这样一位真心为她打算的长辈,是多大的福气。她攥紧手里的红薯,轻声说:“婶子,我听您的。”
王婶的脚步顿住了,回头看她时,眼角的皱纹里都淌着笑:“这就对了!丫头你放心,有婶在,保准让你风风光光的!”
她转身往外走,脚步轻快得像踩在棉花上,路过李家院墙外时,特意咳嗽了两声,声音洪亮得能传到二里地外。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等领了证,看李家那伙人还敢不敢蹦跶!军婚的金字招牌往这儿一挂,就是给晚秋丫头最好的护身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