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村口的路染成金红色时，陆湛牵着林秋的手走进了村子。红本本揣在帆布包最里层，像块暖手宝，烫得人心里发慌又踏实。路过王婶家，被硬拉着塞了把新摘的青菜，老太太笑得眼睛眯成条缝：“晚上做点好吃的，暖暖房。”
林秋的院子里，灶房的烟囱很快冒出了烟。陆湛把自行车支在院角，挽起袖子就要劈柴，被林秋拦住了：“我来就行，你坐着歇会儿。”
“领证了就是一家人，哪有让你一个人忙活的道理？” 他从墙角拿起斧头，动作利落地劈起柴来。木柴裂开的 “咔嚓” 声混着灶膛里的火苗声，像支轻快的曲子。
林秋在灶台前忙碌，把陆湛父母带来的肉切成薄片，又从坛子里捞出腌好的酸菜。“晚上做酸菜白肉锅，暖和。” 她往锅里添着水，看陆湛把劈好的柴码得整整齐齐，像在部队叠被子似的，忍不住笑了。
“笑啥？” 陆湛凑过来，鼻尖差点碰到她的发顶，“我劈的柴不好？”
“好，比我劈的好。” 林秋往他手里塞了块刚蒸好的红薯，“尝尝，甜不甜。”
红薯的甜香混着肉香从锅里飘出来时，陆湛忽然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她。他的下巴抵在她肩上，呼吸拂过耳畔，带着红薯的甜气：“真好。”
林秋的手顿在锅铲上，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灶膛的火光映在墙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紧紧依偎在一起。“别闹，菜要糊了。” 她的声音软得像棉花糖。
“就抱一会儿。” 他收紧手臂，又很快松开，怕烫着她，“归队后，就抱不着了。”
这句话像根小针，轻轻扎了下林秋的心。她把酸菜倒进锅里，声音低了些：“你到了部队，要好好吃饭，别总吃压缩饼干。”
“知道。” 陆湛帮她往灶膛里添柴，“你也是，别总吃咸菜，我留的钱够你买肉的。要是李家再来捣乱，就去找村支书，或者…… 给我爸妈打电话。”
“嗯。” 林秋搅着锅里的菜，“我想过了，等你走了，我每隔三天去看看叔叔阿姨。他们年纪大了，身边没人照应不行。阿姨喜欢吃甜的，我学着做你说的糖糕，下次去给她带去。”
“我妈准得乐坏了。” 陆湛笑起来，“她总说厂里食堂的点心太硬，你做的肯定合她胃口。”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跟我爸说了，让他托人给你找个临时工的活儿，在机床厂食堂帮厨，你愿意不？”
林秋眼睛亮了亮：“真的？我能行吗？”
“咋不行？” 陆湛往她碗里夹了块肉，“你的手艺，比食堂大师傅强多了。等熟悉了环境，我再托人给你转成正式工，往后就不用在村里受委屈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油灯被点亮，昏黄的光洒满灶房。两人坐在小板凳上，围着小桌吃饭，酸菜白肉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把寒气都挡在了门外。
“我还想跟阿姨学记账。” 林秋喝了口热汤，“她是会计，肯定懂很多。我不认多少字，正好让她教教我。”
“我妈就盼着有个闺女陪她说话呢。” 陆湛往她碗里添了勺酸菜，“你跟她投缘，我最放心。”
吃完饭，林秋收拾碗筷，陆湛帮着擦桌子。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陆湛忽然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着：“等我回来，就办婚礼，请全村人吃喜酒。”
“嗯。” 林秋把脸埋在他胸前，闻着熟悉的皂角香，“我等你。”
他抱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帮她把灶房的门闩插好：“我回去了，你锁好门。”
“路上慢点。” 林秋送他到院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色里，才轻轻关上门。
灶房里的锅还温着，留着半锅酸菜汤。林秋摸着腕上的银镯子，又碰了碰贴身口袋里的红本本，忽然笑了。往后的日子或许会有思念的苦，但只要想到远方有个人在惦记着自己，心里就永远是暖的。
她找出陆湛留下的信纸，借着油灯写下第一行字：“陆湛，今天的酸菜白肉锅很好吃，等你回来，我再做给你吃……”
陆湛归队前的这几天，像偷来的好日子，被两人掰成细细的碎片，一点点品咂。天刚蒙蒙亮，林秋的院子就飘起炊烟，陆湛总会准时出现，要么扛着锄头去给她的小菜地翻土，要么蹲在灶房帮她烧火，看她把玉米面和红薯面掺在一起，蒸出黄澄澄的窝窝。
“今天再进山一趟？” 第四天清晨，陆湛磨亮了镰刀，“霜降前的山货最厚实，囤够了好过冬。”
林秋往竹篮里塞了两个菜窝窝，眼里闪着光：“去！上次看见的那丛野生榛子，该熟了。”
两人沿着上次的山路往上走，陆湛依旧走在前面开路，却比上次慢了许多。他教她辨认哪棵橡子树的果实最饱满，哪种野菊晒干了能泡茶，甚至蹲下来，指着地上一串新鲜的脚印：“这是野兔的，顺着追说不定能捡着野鸡蛋。”
林秋学得认真，把他说的话都记在心里，偶尔弯腰捡起片形状好看的叶子，夹进随身带的笔记本里。那本草药图谱早已被她翻得卷了角，空白处密密麻麻记着他教的窍门。
这趟进山收获颇丰。竹篮里很快堆满了饱满的榛子和橡子，陆湛还在岩石缝里发现了一窝野鸡蛋，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像捧着稀世珍宝。最惊喜的是找到一棵野山楂树，红玛瑙似的果子挂满枝头，酸甜的气息引得林秋直流口水。
“够了够了，再摘就背不动了。” 林秋拽了拽陆湛的衣角，看他还在踮脚够高处的果子，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滑。
“多摘点，能腌成蜜饯，冬天泡水喝。” 他把最后一把山楂塞进她的竹篮，自己肩上的麻袋已经鼓鼓囊囊，装着晒干的柴火和几捆过冬的草药。
下山时，陆湛非要把她的竹篮也抢过去，挂在自己脖子上。两副沉甸甸的担子压得他肩膀微微下沉，却走得稳稳当当。林秋想替他分担，他却笑着摇头：“我力气大，这点不算啥。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晚上给我做山楂酱。”
晚饭的灶房里，弥漫着酸甜的香气。林秋把山楂去核，和着红糖慢慢熬煮，陆湛就坐在灶前添柴，火光映得他眉眼格外柔和。“等我走了，你把这些山货分点给王婶和村支书，剩下的藏进地窖，记得垫上干稻草防潮。”
“嗯，都记着呢。” 林秋用勺子搅着锅里浓稠的酱，“榛子我炒了两斤，给你装进军用包里，路上饿了吃。”
第六天傍晚，陆湛忽然提着个竹筐来了，筐子上盖着块粗布，隐约传来 “呜呜” 的轻响。林秋刚把晒好的萝卜干收进仓房，好奇地掀开布 —— 里面蜷着只毛茸茸的小黄狗，黑葡萄似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她，尾巴轻轻摇着。
“这是……” 她的声音都变了调，惊喜得捂住了嘴。
“前几天在山脚下捡的，母狗被狼叼走了，就剩它一个。” 陆湛把小狗抱出来，放进她怀里，“给你做个伴，白天陪你说话，晚上帮你看院子。”
小黄狗在她怀里蹭了蹭，温热的小舌头舔了舔她的手，痒得她咯咯直笑。“它好小啊，能养活吗？”
“放心，我问过兽医了，喂点米汤就行。” 陆湛看着她眼里的光，比山里的星星还亮，“给它起个名？”
林秋摸着小狗柔软的绒毛，想了想：“叫‘望春’吧，等春天来了，你就回来了。”
“好名字。” 陆湛帮她找了个木箱，铺上年的旧棉絮，算是望春的窝。小狗似乎知道这是自己的新家，蜷在棉絮里，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
接下来的两天，院子里多了许多生气。望春跟着林秋转来转去，她做饭时，它就趴在灶门口取暖；她晒菜干时，它就帮着追逐偷食的麻雀。陆湛则忙着加固篱笆，把松动的木板换成新的，又在屋檐下钉了个结实的木架，用来挂冬天的腊肉。
最后一次进山，他们扛回了半扇野猪腿 —— 是陆湛跟着猎户运气好碰上的。林秋把肉切成条，用盐和花椒腌了，挂在房梁上，风干后能吃一整个冬天。地窖里堆满了过冬的白菜和土豆，墙角码着整齐的柴火，连望春的食盆都装满了碾碎的窝头。
陆湛看着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小院，心里的牵挂又多了几分。他把最后一封信塞进林秋手里，上面写着部队的详细地址和邮编，还有几句叮嘱：“望春要是调皮，就饿它一顿；收到信别着急回，慢慢写；机床厂的事，我爸妈会催着办……”
林秋把信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指尖触到里面的红本本，忽然抱住了他：“到了就给我写信。”
“一定。” 陆湛回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等我。”
不知是谁先开始，两人拥抱着探索着对方的气息，温热的吞吐，直到光线跳闪了一下，林秋脸色潮红眼角湿润地倚靠着陆湛的胸膛，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和越发收紧的臂膀，扬起嘴角。
陆湛的身体就像过了电一样平静不下来，时候未到他只能努力忍耐着，深深地嗅闻着怀里的馨香以得慰藉。
这几天的时光，像酿在坛子里的酒，带着山货的醇厚，带着望春的软糯，更带着两人藏在心底的甜，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发酵，愈发香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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