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林秋就醒了。望春趴在她脚边打呼,小身子蜷成个毛球。她轻轻起身,摸黑往灶房走,想给陆湛烙几张糖饼路上吃。面是昨晚发好的,红糖也备足了,指尖触到温热的面团时,眼眶就有点发潮。
陆湛来接她时,天刚蒙蒙亮。他肩上扛着行李包,手里提着给父母带的山货 —— 是林秋连夜分装的榛子和山楂蜜饯。“走吧,早班车能赶上早饭。”
林秋锁院门时,望春追了出来,围着她的裤腿打转。她蹲下来摸了摸小狗的头:“在家好好看家,我过两天就回来。” 陆湛从背后轻轻拎起望春,放回院子里,趁它还没反应过来,迅速锁了门。
“它会懂事的。” 他帮她把布包背在肩上,里面装着给陆家父母的布鞋,“别担心。”
长途汽车颠簸着进城时,林秋扒着窗户看了一路。县城渐渐变成市区,砖瓦房换成了整齐的家属楼,路边的自行车流像潮水似的,车铃声此起彼伏。陆湛在一旁给她指点:“那是百货大楼,那是电影院,等下次回来,我带你去看电影。”
“嗯。” 林秋点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说不出的酸涩。
陆家在机床厂家属院,二楼的单元房收拾得干净整洁。陆母听见脚步声就开了门,眼圈红红的:“可算来了,早饭刚做好。” 陆父正坐在沙发上擦机床零件,见他们进来,放下手里的抹布,往桌上的搪瓷盘里抓了把瓜子。
早饭是小米粥配油条,还有陆母腌的小咸菜。林秋没什么胃口,小口喝着粥,听陆母念叨:“阿湛这一走,又得一年。晚秋啊,你别嫌家里小,往后常来住,就当是自己家。”
“我知道的阿姨。” 她往陆母碗里夹了根油条,“您放心,我会常来看您和叔叔。”
陆父忽然开口:“食堂的事有眉目了,我跟后勤主任提了,他说下周一让你去试试工,主要是帮着摘菜切菜,先熟悉熟悉环境。”
林秋手里的筷子顿了顿:“真的?谢谢您叔叔。”
“谢啥?” 陆母笑起来,“你要是能来厂里上班,往后就能住家里,省得跑回村里折腾。等站稳脚跟,再把户口迁过来,就彻底是城里姑娘了。”
这话像颗定心丸,让林秋心里踏实了不少。她看着陆湛,眼里的感激藏不住。他往她碗里舀了勺粥,轻声说:“好好干,我在部队放心。”
午饭吃得简单却温馨。陆母特意炖了鸡汤,给陆湛盛了满满一碗:“多喝点,到了部队就喝不上家里的汤了。” 林秋帮着剥鸡蛋,把蛋白都放进陆湛碗里,自己只吃蛋黄。
饭后该动身去车站了。陆湛拎着行李包,林秋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挪地往楼下走。陆母送到单元门口,拉着林秋的手叮嘱:“下周一我陪你去食堂,别紧张。”
火车站的人真多,到处都是扛着行李的旅客。陆湛先去买票,让林秋在候车室等着。她坐在长椅上,看着他排队的背影,忽然觉得鼻子发酸。他很快回来,手里捏着两张票,还有颗用糖纸包着的水果糖。“给你。”
“我不爱吃甜的。” 她嘴硬,手却诚实地接过来,攥在手心。
检票口的广播响了,陆湛把行李包往肩上甩:“我走了。”
“嗯。” 林秋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到了给我写信。”
“一定。” 他忽然伸手,把她揽进怀里,紧紧抱了抱,“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望春。”
他转身走进检票口,走了两步又回头,冲她挥了挥手。林秋抬起头,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手里的水果糖被攥得变了形。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糖纸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回到陆家时,天色已经暗了。陆母给她收拾了陆湛的房间:“你就住这儿,都是干净的被褥。” 房间不大,靠墙放着张单人床,书桌上摆着几本军事杂志,还有个搪瓷缸,上面印着 “为人民服务”。
林秋坐在床沿,摸着被子上熟悉的皂角香,忽然觉得没那么孤单了。这是他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处处都有他的影子。她从布包里拿出他送的子弹壳手链,轻轻放在枕头边,像是这样就能离他近一点。
第二天清晨,林秋被窗外的鸟鸣叫醒。她轻手轻脚地起床,溜进厨房。陆母还在睡,灶台上放着面粉和鸡蛋。她想了想,挽起袖子忙活起来 —— 做葱油饼和鸡蛋羹,再熬锅小米粥,都是家常却暖心的吃食。
陆母走进厨房时,差点惊掉下巴。葱油饼在锅里滋滋冒油,金黄酥脆;鸡蛋羹嫩得像豆腐,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小米粥熬得黏糊糊的,飘着淡淡的米香。“小秋,你这……”
“阿姨您醒了?” 林秋笑着把饼盛出来,“不知道您爱吃啥,就随便做了点。”
陆父也被香味吸引过来,拿起块葱油饼咬了口,眼睛都亮了:“比食堂大师傅做得还香!老婆子,你尝尝!”
两人坐在餐桌前,吃得津津有味。陆母看着林秋忙碌的身影,悄悄碰了碰陆父的胳膊,使了个眼色。陆父点点头,心里的念头更坚定了 —— 得赶紧把食堂的事敲定,儿媳妇早点来家里,往后家里就能天天吃这么香的早饭了。
看着两人吃得美,林秋自然开心。吃过早饭,她在城里逛了逛,就沿着昨天来时的路坐车回了村。
长途汽车颠簸着驶回村里时,日头已爬到头顶。望春听见院门响,疯了似的扑过来,前爪扒着她的裤腿,尾巴摇得像朵盛开的菊花。林秋蹲下来抱住它毛茸茸的脑袋,心里那点离别的怅然,忽然就被这团温热的小身子驱散了。
她没顾上歇脚,先从地窖里翻出半袋去年的新米 —— 这是她留着过年的细粮,又抓了两把晒干的榛子,用粗布包好,往村支书家走。
“支书在家不?” 她站在篱笆外喊,手里的布包沉甸甸的。
村支书正趴在八仙桌上写报告,见是她,推了推老花镜:“林秋啊,快进来。陆湛走了?”
“嗯,今早走的。” 林秋把米袋放在桌角,“我来是想跟您说件事,机床厂食堂缺个帮厨,让我下周一去试工。”
“好事啊!” 村支书眼睛一亮,“这可是铁饭碗的苗头!”
“您小声点。” 林秋往门口瞟了瞟,压低声音,“我想请您暂时别跟村里人说。李家那伙人还盯着呢,万一没成,怕被笑话。”
村支书立刻明白了,摸着胡子点头:“懂你的意思。这事我烂在肚子里,等你正式上工了,咱再敲锣打鼓地庆祝。” 他把米袋往她面前推,“这可使不得,你留着自己吃。”
“您就收下吧。” 林秋按住他的手,“往后我不在村里,家里的事还得麻烦您多照拂。” 她指的是望春和院子,也指那些暗处的窥探。
村支书掂了掂米袋,心里有数了。这姑娘看着文静,办事却周全,难怪陆湛放心把她托付给村里。“你放心去,家里有我呢。”
从支书家出来,林秋又往王婶家去。张嫂正好也在,正帮着王婶摘棉花。“哟,秋丫头回来啦!” 张嫂拍了拍手上的棉絮,“陆同志走了?”
“走了。” 林秋把布包里的玉米饼子分给她们,“我跟您二位借样东西。”
“啥东西?尽管说。” 王婶咬了口饼子,眼睛眯成条缝,“这手艺,比城里点心铺的还强。”
“我要去城里待些日子,想请您二位帮我照看望春,还有院子。” 林秋把钥匙掏出来,“每天给它喂点窝头就行,院子不用多收拾,锁好门就行。” 她又从粮缸里舀了两瓢玉米面,倒进王婶的米缸,“这是望春的口粮,不够我再让人捎回来。”
“你这孩子,跟咱还客气啥?” 王婶把钥匙往围裙兜里一塞,“望春那么乖,我天天去给它梳毛。院子你更放心,张嫂家就在隔壁,谁要是敢乱闯,她男人的扁担可不认人。”
张嫂也拍胸脯保证:“保准给你照看得好好的!你在城里好好干,等成了正式工,咱再喝你的喜酒!”
林秋看着两人真诚的笑脸,心里暖烘烘的。她把家里的水缸挑满,又把晒干的萝卜干收进仓房,连窗台上的咸菜坛子都仔细盖好。望春似乎知道主人要走,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时不时用小脑袋蹭蹭她的裤腿。
“听话,我很快就回来接你。” 她蹲下来,把陆湛给的狗绳系在它脖子上,“王婶会给你好吃的。”
收拾行李时,她把陆湛送的子弹壳手链戴在腕上,又把红本本和他写的地址仔细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布包里装着两件换洗衣裳,还有那本翻旧了的草药图谱 —— 或许在城里用不上,却是她此刻最贴心的念想。
锁院门时,望春扒着门缝呜咽,小爪子把门板抓出浅浅的印子。林秋狠心转过身,跟着去县城的驴车往前走,走了老远回头,还能看见那团小黄影蹲在门墩上,像个小小的“望夫石”。
“到了县城给家里捎个信。” 赶车的李大叔甩了甩鞭子,“让王婶她们放心。”
“哎,谢谢您。” 林秋望着越来越远的村庄,心里既有对未知的忐忑,也有对未来的期盼。机床厂的食堂,陆家的单元房,还有陆湛信里描述的部队营房,像串在红绳上的珠子,在她眼前闪闪发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