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湛攥着那卷藏在空心竹竿里的胶卷,指甲几乎嵌进竹节的裂缝里。胶卷上的敌特分布图墨迹未干,老鸭策划的 “惊雷行动”—— 炸毁机床厂的计划,就藏在这薄薄的胶片里。
这是他卧底的第八百三十一天,也是距离行动只剩七十二小时的深夜。
废弃的码头仓库里,鱼腥气混着煤油味扑面而来。老鸭的亲信 “刀疤刘” 正用枪管戳着他的后腰:“老石,把‘货’交出来。老鸭说了,只要你乖乖听话,那笔钱分你三成。”
陆湛故意踉跄了一下,胶卷在竹竿里发出细微的响动。他知道,刚才在酒桌上故意打翻的那杯酒,已经把 “凌晨三点码头交易” 的消息通过预设的暗号传了出去 —— 窗台上第三盆仙人掌被碰倒,这是与外线约定的紧急信号。
“三成?” 他扯着嘴角笑,声音里带着刻意装出的贪婪,“老鸭许诺我的可是五成。” 说话间,他的手悄悄摸向藏在靴筒里的三棱刺 —— 那是他唯一能藏住的武器,枪早就被收走了。
突然,仓库外传来一声闷响。刀疤刘的枪瞬间调转方向,陆湛抓住这千分之一秒的空隙,猛地撞向对方的肋骨。三棱刺划破空气的瞬间,他听见自己的肩胛骨被枪管砸中的脆响,剧痛像电流般窜遍全身。
“叛徒!” 刀疤刘的怒吼里带着血沫。陆湛没回头,抓起地上的竹竿就往仓库深处跑。黑暗中,子弹擦着耳边飞过,打在铁皮桶上发出刺耳的轰鸣。
他在货架间穿梭,熟悉的路线是这两年用无数个深夜踩出来的。倒数第三个货架后有个通风口,仅容一人匍匐通过,外面就是涨潮的江水。可当他扑过去时,却发现铁栅栏早已被焊死 —— 是老鸭的圈套,这个老狐狸从一开始就没信过他。
“抓住他!” 仓库大门被撞开,手电筒的光柱像毒蛇般缠过来。陆湛看见老鸭站在人群后,手里把玩着那枚他送的松子仁,嘴角挂着阴冷的笑:“我早说过,太贪心的人,会死得很难看。”
胶卷必须送出去。陆湛咬碎嘴里的血泡,忽然将竹竿狠狠砸向堆在角落的煤油桶。“轰” 的一声,火焰瞬间窜起,舔舐着干燥的木板,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混乱中,他感觉有颗子弹擦过锁骨,**的血立刻浸透了衬衫。他滚到堆放渔网的角落,用牙齿撕开渔网,将胶卷塞进贴身的伤口里 —— 那里的皮肉早已在无数次试探中结了层硬痂,足以暂时挡住搜查。
“往江边跑了!” 有人嘶吼着追出来。陆湛一头扎进冰冷的江水,涨潮的暗流像只大手,要将他拖向漆黑的江底。他憋着气,任凭江水灌满口鼻,只凭着对水流的记忆,朝着下游三公里处的接应点游去。
子弹在水面上溅起密密麻麻的水花。他看见刀疤刘带着人乘摩托艇追来,探照灯的光柱像把刀,要将他劈成两半。就在这时,对岸忽然亮起三长两短的手电光 —— 是外线的接应信号!
陆湛猛地改变方向,朝着光柱的方向游。摩托艇的引擎声越来越近,他能听见刀疤刘的咒骂。突然,他抓起江底的一块石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砸向摩托艇的螺旋桨。
“哐当” 一声巨响,摩托艇瞬间失控。陆湛借着这个空档,拼命向岸边游。当他的指尖触到湿滑的泥地时,终于眼前一黑,栽倒在芦苇丛里。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在给自己包扎伤口。胶卷被小心翼翼地从伤口里取出来,带着血的胶片在手电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陆连长,我们是接应组……”
他想张嘴说什么,却只吐出一口江水。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看见林秋的笑脸在眼前晃,辫梢的红头绳像团火,烧得他心口发烫。
再次醒来时,消毒水的味道取代了江水的腥气。窗外的白杨树沙沙作响,像极了她说话的声音。他摸了摸胸前的伤口,那里已经缠上了厚厚的纱布,而那卷胶卷,早已化作摧毁敌特网络的惊雷。
床头上放着个苹果,是他最爱的那种红富士。陆湛知道,这是外线战士特意准备的 —— 他们在他的档案里看到,他的爱人总说,多吃苹果能平安。
他咬了口苹果,甜涩的汁液在舌尖散开。这场赌上性命的潜伏终于结束,九死一生的归途尽头,有他用命守护的家国,更有那个在机床厂食堂里,等着他回家吃红烧肉的姑娘。
江水依旧向东流,只是这一次,载着他的不再是黑暗中的摩托艇,而是驶向黎明的渡船。
病房的阳光斜斜落在床头柜上,陆湛握着钢笔的手还在微微发颤。胸前的伤口刚拆了线,抬手时牵扯着皮肉发紧,他却浑然不觉,笔尖在报告纸上划过,将第八百三十一天的潜伏经历,凝成一行行冷静的文字。
“…… 七月十六日,确认老鸭藏身处为城南废弃罐头厂,仓库地下三层有暗室,储存炸药约五十公斤……” 钢笔水在纸面洇开个小墨点,他想起那天潜入暗室时,靴底踩到的锈蚀铁钉,至今脚踝还留着个月牙形的疤。
报告的最后一页,他犹豫了许久,终究只写下 “外线接应及时,任务完成” 八个字。那些被三棱刺划破的夜晚,那些藏在伤口里的胶卷,那些江水灌进口鼻的窒息感,都被他轻轻翻过了。
“陆湛同志,恢复得不错嘛。” 参谋长的笑声撞开病房门时,陆湛正把最后一页报告叠整齐。阳光落在老首长肩上的星徽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首长。” 他想起身,却被按住肩膀。参谋长拿起报告翻着,指尖在 “炸毁机床厂计划” 那页停住:“多亏你传回的情报,厂里提前转移了重要设备,不然损失可就大了。”
警卫员拎着的网兜里,除了水果和奶粉,还躺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这是你爱人寄来的信,” 参谋长把布包推给他,“足足三十四封,收发室的同志特意按日期捆好了。”
陆湛的指尖刚碰到布包,就觉出那熟悉的触感 —— 是林秋做的布套,边角缝着细密的针脚。他迫不及待地拆开,最上面那封的邮戳是两年前的,信封上画着个小小的笑脸,和他记忆里的模样分毫不差。
“陆湛,今天转正了,张主任说我炒的萝卜干比食堂大师傅还香……” 他轻声念着,喉结在紧绷的脖颈上滚动。信里的字迹从最初的拘谨,渐渐变得舒展,字里行间的烟火气扑面而来:“村里给食堂供菜了,王婶家的白菜长得比南瓜还大……”“望春生了三只小狗,我留了只最像它的,等你回来取名……”
参谋长看着他眼里泛起的水光,悄悄带上门退了出去。病房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混着窗外白杨树叶的轻响,像有人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
半个月后,陆湛能拄着拐杖走路时,部队的功勋评定结果下来了。作战部的干事捧着红绸包裹的盒子走进病房,脚步放得格外轻:“陆连长,经总政治部批准,你荣立一等功,授予二级英模奖章。”
红绸掀开的瞬间,金质奖章上的五角星在阳光下亮得灼眼。干事指着奖章背面的编号:“这是今年全军颁发的第三枚,上面有军委首长的签名。”
陆湛接过奖章,指尖抚过冰凉的金属,忽然想起林秋信里说的:“厂里给我发了先进工作者奖状,我贴在食堂的光荣榜上了。” 他低头笑了笑,原来他们都在各自的战场上,攒着给对方的惊喜。
晋升命令是和奖章一起到的。任命书上的 “陆湛同志任某部营长” 几个字,墨迹还带着新鲜的光泽。干事笑着说:“营长,您现在可是正营级,够条件申请随军了。”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心湖,陆湛猛地想起那张被翻得卷边的《军官随军政策》。他摸出最 recent 的信,林秋在末尾画了个小房子,烟囱里飘着的炊烟弯成个问号:“陆湛,你啥时候回来呀?”
“报告首长,我申请伤愈后立刻回家探亲。” 他对着干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拐杖在地面磕出清脆的响。伤口的隐痛还在,心里却像揣了团火,烧得他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去。
出院那天,警卫员帮他收拾行李,发现枕头下压着两样东西:一枚二级英模奖章,和一封没写完的信。信纸上只有一句话:“小秋,我要回家了。”
卡车驶出医院大门时,陆湛把脸贴在车窗上。路边的白杨树排着队往后退,像他数过的那些日夜。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奖章,冰凉的金属贴着心口,竟生出滚烫的暖意。
“到机床厂大概还要多久?” 他问司机。
“傍晚就能到,营长。”
他笑了笑,从布包里抽出最新的信。林秋的字迹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食堂新做了松子糕,张主任说比城里点心铺的还好吃,我给你留了一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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