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挂在篱笆上时,陆湛拎着水桶从井边回来,铁皮桶撞着石板路叮当响,望春叼着他的裤脚,非要往菜畦里钻。“别闹,” 他把水桶往石台上一放,弯腰从林秋手里抢过锄头,“你昨天累着了,我来。”
林秋却按住他的手:“就种几棵菠菜,不累。” 她往土里撒种子的动作又轻又匀,指尖沾着的泥点蹭在他军裤上,像朵刚冒头的小绿芽。陆湛索性蹲在她身边,用手指扒拉着土块:“那我给你捡石头,保证一粒沙子都没有。” 望春蹲在两人中间,尾巴扫起的尘土落在他们交叠的手背上,暖融融的。
晌午做炸酱面时,林秋刚把酱下锅,陆湛就搬着小马扎守在灶台边。“少放辣椒,” 他盯着锅里咕嘟冒泡的酱,“你昨天吃多了辣,夜里咳嗽。” 她笑着往他嘴里塞了块冰糖:“就放一点点,提味。” 他却趁机叼住她的指尖,舌尖卷走糖渣时,惹得她往他胳膊上拍了一下。
两人在林家的院子里耳鬓厮磨了几天,林秋的加期也到了头,便回了城里住。
该回食堂上班的前一晚,林秋把饭盒往布包里塞,陆湛忽然从背后抱住她。“明早我送你,” 他下巴搁在她发顶,胡茬扎得她颈窝发痒,“顺便跟张主任说,让你每天早点下班。” 她转身时,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那里映着盏煤油灯,像落了两星火苗。“你假期不是还有五天?” 她替他理了理军装上的褶皱,“去看看战友吧,别总跟着我。”
他却从柜子里翻出个布包,里面是给食堂同事带的核桃:“我跟他们约好了,后天再聚。这两天,我就当你的跟班。”
临睡前,两人坐在灯下翻相册。婚礼那天的照片放在最上面,陆湛穿着新军装,她的红衣裳被风吹得鼓起来,像朵盛开的花。“这张好,” 他指尖点着照片里她的笑脸,“比供销社的年画还俊。” 林秋忽然指着他胸前的红花:“这花是赵奶奶连夜扎的,说沾了喜气。” 望春把下巴搁在相册上,尾巴在地上扫出沙沙的响,像在催他们快点翻下一页。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时,林秋把叠好的工作服放在床头。陆湛忽然从背后圈住她,呼吸吹在她耳后。她往他怀里缩了缩,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感到安稳。“快睡吧,” 她捏了捏他的手指,“明天要早起呢。”
相处没几天,陆湛就要收假了。在他走之前,林秋决定给他好好做顿饭。
菜市场的肉摊前,张屠户正挥着斧头劈骨头。“林秋妹子,要哪块?” 他往案板上 “啪” 地扔了块五花肉,肥瘦像水墨画似的晕开,“这块最适合红烧,肥的炖得流油,瘦的嫩得掐出水。” 林秋用指尖按了按肉皮,温凉的触感里带着层细汗:“就它了,帮我切成两指宽的块。”
拎着肉往回走时,露水打湿了裤脚。她拐进巷口的杂货铺,买了包冰糖 —— 做红烧肉得用这种□□糖,炒出来的糖色才够亮。柜台上摆着的干山楂吸引了她,抓了一把塞进篮底:“炖肉时放两颗,解腻。”
厨房的灶台刚被陆母擦过,青砖缝里的油渍都刮得干干净净。林秋往锅里添了半锅水,把五花肉扔进去,撒了把葱段姜片,火钳夹着柴禾往灶膛里送,火苗 “腾” 地窜起来,舔着锅底发响。她守在锅边看浮沫,像在数着倒计时 —— 等水开撇净浮沫,肉就该换砂锅了。
红烧肉在砂锅里咕嘟到第二个时辰时,香气已经漫出了院墙。林秋掀开锅盖,用筷子戳了戳肉块,能轻松穿透却不烂,正是火候。她撒了把冰糖,用锅铲轻轻翻,糖汁裹着肉块往下滴,在锅底积成层琥珀色的浓浆。最后扔进去两颗山楂,酸香混着肉香,惹得望春在灶前直打转。
林秋在炖红烧肉的间隙,从缸里捞了把泡发的黄豆。这豆子是去年秋收时选的饱满颗粒,泡得涨鼓鼓的,皮上还泛着水润的光。她往锅里倒了点底油,葱花爆香后扔进黄豆,小火慢炒至表皮微皱,加了勺酱油和半瓢清水,盖上锅盖咕嘟 —— 这是陆湛父亲下酒的最爱,嚼起来绵中带韧,越嚼越香。
墙角的筐里堆着新收的白萝卜,她挑了个表皮光滑的,洗净切成滚刀块。砂锅里的红烧肉炖到第三时辰时,她掀开锅盖,把萝卜块轻轻铺在肉旁边,汤汁刚好漫过萝卜半指。“萝卜吸肉香,” 她对凑过来的陆湛说,用筷子把萝卜往肉汁里按了按,“等会儿你尝尝,比肉还好吃。”
蒸饺子的间隙,她又支起口小铁锅。碗里磕了四个鸡蛋,用筷子搅出细密的泡沫,往蛋液里兑了半碗温水,撒了把虾皮 —— 这是她从院里大妈的海边亲戚那讨来的干货,晒得金黄金黄的。蛋液倒进抹了油的碗里,上锅蒸时盖了层盘子防蒸汽,蒸出来的蛋羹嫩得像豆腐脑,用勺子轻轻一舀,颤巍巍地晃,上面撒点香油和葱花,香得望春直拍爪子。
还有道凉拌马齿苋,是今早村里送来的,带着露水的清冽。她用开水焯过,挤干水分后切成段,拌上蒜泥、香醋和一点点辣椒油,红的红,绿的绿,看着就清爽。
“吃了油腻的,来点这个解解腻。” 她把菜端上桌时,陆湛夹了块吸满肉汁的萝卜,咬下去的瞬间眼睛亮了 —— 萝卜的清甜里裹着红烧肉的浓醇,比纯肉多了层清爽。“这个绝了!” 他往林秋碗里夹了块,“你也吃,比肉还入味。” 蛋羹舀进嘴里时,滑溜溜地顺着喉咙往下咽,虾皮的鲜混着蛋香,他连说 “好吃”。
凉拌马齿苋刚入口有点酸,嚼着嚼着就透出股回甘,配着红烧肉吃,刚好中和了油腻。陆湛就着这道菜,多吃了半碗饭,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你这脑子咋长的?” 他捏了捏她的脸颊,“啥菜到你手里都变好吃了。”
林秋看着他满足的样子,心里一暖,这些菜,都是她琢磨着他的口味做的 —— 知道他爱吃带点嚼劲的,黄豆就炒得偏硬;知道他怕腻,就配了清爽的凉拌菜;知道他消化不好,蛋羹就蒸得格外嫩。每道菜里都藏着她没说出口的话:到了部队,也要记得好好吃饭,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
最后端上来的是碗红枣小米粥,熬得黏黏糊糊的,上面浮着层米油。“喝口粥养养胃。” 她把碗往他面前推,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粥里的红枣是她一颗一颗挑的,都是肉厚核小的,熬得烂烂的,甜味全融在粥里了。
陆湛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时打了个满足的饱嗝。“这顿饭,能撑到过年。”
望春趴在桌下,尾巴扫着林秋的裤脚。她夹了块没刺的鱼肉,蹲下身喂给狗。
陆湛举杯时,目光却落在林秋身上:“食堂的事别太累,交接不完就等我回来帮你。” 她往他碗里夹了块鱼腹:“快吃吧,凉了就腥了。” 鱼肉刚进嘴,就尝到股熟悉的咸鲜 —— 是她特意加的、老家的晒盐,上次回村时带回来的。
饭后收拾碗筷,林秋刚把盘子摞起来,就被陆湛按住手:“我来洗,你去歇着。”
送站的那天飘着细雨。陆湛的行李箱上捆着她连夜织的毛线绳,红底蓝纹,在灰蒙蒙的雨里格外显眼。“到了就给我写信,” 林秋把油纸包好的粽子往他包里塞,“里面放了甜枣,想家了就吃一个。”
“你也要好好的,” 他替她理了理被雨打湿的刘海,指尖带着微凉的潮气,“别总熬夜看书,眼睛会累坏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本《数学手册》,封皮都磨掉了角,“托战友找的,你说要学知识,这个或许有用。”
火车鸣笛时,陆湛把她拽进怀里。军大衣上的雨水沾湿了她的发梢,他的声音压在她耳边,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过年我一定回来。”
林秋把脸埋在他胸前,闻着熟悉的香味,“路上小心,” 她的声音闷在布料里,“我会给你寄棉衣的,部队的被子太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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