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地在村西头,离村子有二里多地。林秋跟着一群妇女往地里走,脚下的土路坑坑洼洼,结着层薄冰,走起来得格外小心。队伍里大多是三四十岁的妇人,穿着打补丁的棉袄,手里拎着小锄头或镰刀,说说笑笑的,倒也热闹。、
“秋,慢点走,别摔着。” 旁边一个胖妇人回头冲她笑,是住在村东头的张嫂。原主记忆里,张嫂是个热心肠,就是嘴碎了点。
“谢谢张嫂。” 林秋加快脚步跟上,她身上这件蓝布褂子还是有点单薄,风一吹就往里灌。
到了棉花地,队长已经在地里划好了片区,每人负责一垄。这棉花地看着不起眼,杂草却长得旺盛,有半人高,得蹲在地上用手拔。林秋学着别人的样子,蹲下身子,左手抓住草茎,右手连根拔起,再把杂草归拢到一边。
刚拔了没几棵,她的手就冻得通红,指尖像针扎似的疼。她哈了口气,搓了搓手,继续埋头干活。旁边的张嫂看在眼里,叹了口气:“这丫头,命苦。爹娘走得早,一个人过日子,不容易啊。”
“可不是嘛。” 另一个妇人接话,“前几天发烧差点没挺过来,还是王婶家的小丫发现的。”
“以后有啥难处,就跟大伙说,别憋着。” 张嫂往她这边挪了挪,压低声音说,“中午我带了俩窝头,分你一个。”
林秋心里一暖,笑着摇摇头:“谢谢张嫂,我自己带了。” 她早上出门时,特意在兜里揣了个红薯饼,就是怕中午饿。
正说着,就见一个穿着藏青色棉袄的老婆子晃晃悠悠地走过来。这老婆子是村里的媒婆刘婆子,脸上堆满了褶子,眼睛却滴溜溜地转,透着股精明劲儿。她手里也没拿工具,像是来闲逛的。
“刘婆子,今天没去谁家说亲啊?” 张嫂笑着跟她打招呼。
刘婆子咧嘴一笑,露出嘴里仅剩的几颗牙:“这不是看天气好,来地里溜达溜达嘛。” 她说着,眼睛却瞟向林秋,上下打量了一番,“秋丫头,身子好些了?”
“好多了,谢谢刘婆婆关心。” 林秋停下手里的活,抬头冲她笑了笑。
刘婆子在她旁边蹲下来,假意拔了棵草,慢悠悠地说:“丫头啊,你一个人过日子,也不是长久之计。有没有想过,找个婆家,互相帮衬着?”
林秋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现在还没想这些,先把日子过好再说。”
刘婆子心里盘算着,前几天村西头的老李家托她给儿子说亲,点名要找个有房子的。老李家儿子是个老实人,就是家里穷,弟兄三个挤在一间土坯房里。老李的意思是,让儿子跟林秋成亲,婚后再想办法让林秋把房子让给老二住。
这种事刘婆子见得多了,心里跟明镜似的。她觉得林秋一个孤女,无依无靠的,找个婆家也不错,至于房子的事,那就是他们自家的事了,她只负责说亲,拿她的媒人钱。
“你看老李家的二小子咋样?” 刘婆子试探着问,“人老实,会干活,就是家里条件差点。不过你放心,真成了亲,他们家肯定不会亏待你。”
林秋愣了一下,她对老李家的二小子没什么印象。她想了想,笑着说:“刘婆婆,我现在真没心思考虑这些。等我把身子养好了,再说吧。”
刘婆子看她态度坚决,也没再往下说。她心里琢磨着,这丫头看着老实,心里倒是有主意。不过没关系,日子长着呢,她有的是机会跟她说。她眼珠一转,又换了个话题:“秋啊,你家那房子,就你一个人住,是不是有点空?”
林秋心里咯噔一下,听出了刘婆子话里有话。她不动声色地说:“还好吧,一个人住正好,清净。”
刘婆子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起身慢悠悠地走了。她心里想着,这丫头倒是机灵,看来得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她好好说说老李家的事。反正她拿了老李家的好处,总得帮人家把话说到。
林秋看着刘婆子的背影,心里有些不舒服。她知道,在这村里,像她这样的孤女,很容易被人惦记。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干活,攒点钱,把日子过好,谁也别想欺负她。
旁边的张嫂看刘婆子走了,凑过来小声说:“秋,别理她。刘婆子就那样,见谁都想拉郎配。她跟你说啥了?”
林秋笑了笑:“没说啥,就问我有没有想找婆家。”
“嗨,早着呢。” 张嫂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还年轻,先把自己照顾好再说。要是有人欺负你,跟嫂子说,嫂子帮你出头。”
林秋心里暖暖的,点了点头:“谢谢张嫂。”
太阳渐渐升高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地里的妇女们还在说说笑笑地干活,偶尔有人跟林秋搭句话,问问她的身体情况,叮嘱她别累着。林秋一边干活,一边应着,心里渐渐踏实了些。
她知道,在这村里过日子,不容易。有好人,也有心思不正的人。但只要她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好好干活,好好生活,就不怕别人说闲话。
收工的哨声响起时,林秋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她撑着膝盖慢慢直起身,后腰传来一阵尖锐的酸痛,像是被钝器反复敲打。从清晨到日暮,她几乎没怎么直过腰,蹲在地上拔草的时间太长,膝盖早已麻木,站起来的瞬间竟打了个趔趄。
手心被草根磨出了好几道红痕,有些地方已经破了皮,沾着泥土,火辣辣地疼。她往手心呵了口气,白气刚散开,就被冷风冻得指尖发僵。粗布棉袄被汗水浸透又被风吹干,贴在背上硬邦邦的,带着股汗馊味,冷得人直打哆嗦。
“秋,能走不?” 张嫂走过来扶了她一把,脸上带着同情
林秋勉强挤出个笑:“没事张嫂,缓会儿就好。” 她试着活动了下脖子,颈椎像是生了锈,转动时发出细微的响声。两条腿灌了铅似的沉,每走一步,脚踝都在隐隐作痛。
跟着人群往回走,她落在队伍最后头。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地里的杂草在暮色中变成一片模糊的黑,风卷着枯叶掠过脚边,发出 “沙沙” 的声响。就在她拐过那道通往村子的土坡时,后颈忽然泛起一阵熟悉的刺痛 —— 那是被人盯着看时才有的感觉。
她猛地回头,土坡下空荡荡的,只有几丛枯蒿在风里摇晃,远处的田埂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是错觉吗?” 林秋皱起眉,心里却像被塞进了块冰。她加快脚步,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路边的老树影影绰绰,像张牙舞爪的鬼怪,草垛后面黑漆漆的,仿佛藏着什么东西。
这种被窥视的感觉一直跟着她,直到进了村口才渐渐消失。她攥紧了手里的小锄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回到家关上门,她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到底是谁?” 她抱着膝盖,把今天发生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张嫂和其他妇人都是善意的,王婶更是贴心,唯一不对劲的就是刘婆子。
那老婆子今天的话像根刺,扎在她心里。“你家那房子,就你一个人住,是不是有点空?” 这话里的贪心几乎要溢出来。林秋忽然想起存折里的钱和那间还算周正的土坯房 —— 在这普遍穷困的村子里,她这样的孤女,手里握着这些东西,简直像抱着块肥肉站在狼群里。
刘婆子背后肯定有人。是那个老李家?还是有别的什么人惦记着她的房子和钱?她甚至不敢深想,万一对方铤而走险……
乐观的天性在这一刻被不安压了下去。她知道,在这世道,光靠笑脸和退让换不来安稳。前世在酒店后厨,她见过太多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知道善良必须带点锋芒。
她站起身,先把院门仔细闩好,又搬了块石头抵在门后。进屋后,她把装钱的布包和存折从贴身衣兜掏出来,翻箱倒柜找了个最隐蔽的地方 —— 床底下那块松动的土坯砖。她抠开砖,把东西塞进去,再用泥巴把砖缝糊好,乍一看毫无破绽。
做完这些,她还是觉得不踏实。走到灶台边,她拿起那把用来切红薯的菜刀,掂量了掂量,放在了枕头底下。冰冷的铁触感透过粗布枕套传来,竟奇异地让她安心了些。
“不能坐以待毙。” 林秋对着空屋自语。她想到了王婶,那家人老实可靠,或许可以旁敲侧击地透个信,让他们帮忙留意着点。明天上工,得跟张嫂走得近些,尽量别落单。还有那片山,原本打算去挖野菜,现在看来,没摸清情况前,绝不能单独去。
她甚至想到了刘婆子。如果对方真是冲着房子来的,硬抢肯定不敢,多半是想通过联姻或者别的手段算计她。那她就得表现得 “不好惹” 一点,下次刘婆子再来试探,她得态度强硬些,让对方知道自己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夜色渐深,风敲打着窗纸,发出 “啪嗒” 声。林秋躺在床上,握着枕头下的菜刀,眼睛盯着黑漆漆的房梁。身体的酸痛还在隐隐作祟,但心里的警觉让她毫无睡意。
她知道,从今天起,乐观不能当饭吃了。她得像前世在后厨应对突发状况那样,打起十二分精神,护住自己的小家,护住这来之不易的安稳。窗外的月光透过纸缝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像根绷紧的弦。她攥紧了刀柄,等着天亮,也等着即将到来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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