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母正给孩子换尿布,林秋轻轻拍了拍炕沿:“娘,咱给娃起个名吧。” 窗台上的油灯晃了晃,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片被风吹动的叶子。
陆母把孩子裹进襁褓里,凑到灯影下:“你是他娘,你起的名最金贵。” 小家伙在襁褓里咂着嘴,额角的小痣被灯光照得发亮,像颗落在皮肤上的星子。
林秋的手指在孩子手背上轻轻划着,那里的纹路浅得像条细线。“他爹叫陆湛,”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想在他的名字里,也藏点念想。”
“叫望舒吧。” 林秋的指尖停在孩子的眉眼间,那里的轮廓像极了陆湛,“屈原说‘前望舒使先驱兮’,望舒是神话里的月神驾车夫。” 她望着窗外的月牙,月光正透过窗棂落在孩子脸上,“我盼着他爹能早日归来,也盼着这孩子,能像月光一样清朗。”
陆母没听过屈原的诗,却听懂了 “盼着他爹归来”。她摸了摸孩子的耳朵,那耳垂软软的,像片晒干的花瓣:“望舒,望舒,听着就敞亮。”
她低头对襁褓里的小家伙说:“以后你就叫望舒了,陆望舒。” 话音刚落,孩子突然笑了,嘴角的酒窝盛着灯影,像两汪浅浅的泉。
“你看,他喜欢这名字呢。” 陆母的声音里带着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林秋轻轻碰了碰孩子的酒窝,那里的暖意顺着指尖漫上来,漫过她的心脏,漫过所有等待的日子 —— 有了名字,这团小小的生命就真正成了她和陆湛的牵挂,成了漫漫长夜里,最亮的那束光。
陆湛攥着家书的手突然收紧,信纸边缘被捏出深深的褶皱。“陆望舒” 三个字透过煤油灯的光晕,在他视网膜上烧出三个洞 —— 是林秋的笔迹,笔画间带着刚生完孩子的虚弱。
帐篷外的风卷着沙砾打在帆布上,像无数只手在拍门。他把信纸凑近灯芯,连每个墨点都看得仔细:“望舒,月神驾车夫,盼君归。” 喉结猛地滚动,带着沙粒的干燥空气呛进肺里,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角发潮。
晨光刚漫过窗棂,陆母就端着红糖小米粥进了屋。林秋正歪在炕上给望舒喂奶,小家伙含着粮食哼哼,小手又不安分地抓着她的衣襟,把蓝布褂子揪出几道褶皱。“来,喝粥,凉了伤胃。” 陆母把碗往炕桌中间推,瓷碗碰着木桌的轻响,惊得望舒松了嘴,委屈地瘪起嘴。
“乖啊,望舒。” 秋笑着拍了拍孩子的背,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
望舒吃饱了就睁着眼睛看屋顶,眼珠黑得像浸了油。林秋用指腹戳他的小脸,那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戳一下就红一片。“你爹要是在,准会说你像只小猫。” 她低头在孩子额头上亲了口,鬓角的碎发垂下来,扫得望舒咯咯笑。陆母又端着蒸蛋进来时,正撞见这幕,手里的瓷勺在碗沿磕出轻响。
午后的阳光正好,陆母搬了竹凳坐在院里择菜。林秋抱着望舒靠在门框上,小家伙在怀里打盹,呼吸均匀。“娘,您看他的小拳头,总攥得这么紧。” 她把孩子的手掰开,露出掌心浅浅的纹路,陆母抬头看了眼笑笑,“随根,他爹小时候抓周,攥着支钢笔就不撒手,劲儿也大。”
傍晚的霞光染红了半个院子,陆母在灶前煎鲫鱼。鱼油 “滋啦” 溅在锅台上,她却顾不上擦,只盯着锅里的奶白汤汁:“再多炖会儿,给你催催奶。” 林秋抱着望舒凑到灶边,孩子的鼻子动了动,忽然对着跳动的火苗笑起来,嘴角的酒窝盛着光。“他懂啥,就知道笑。” 陆母用锅铲敲了敲锅沿,“等你出了月子,咱娘仨包顿饺子。”
夜里望舒总醒,一哭就得抱。林秋刚哄睡着,刚把他放在炕上,他就又瘪起嘴。陆母披着衣裳从外屋进来,接过孩子就往院里走:“你睡,我抱着。”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脚步踩在青砖上轻得像猫,嘴里哼着不成调的童谣:“月姥姥,照窗台,娃娃快睡觉……” 林秋听着听着,眼皮就沉了,梦里仿佛看见陆湛回来了,正弯腰逗望舒,军帽上的五角星闪着光。
这些日子像浸在温水里,林秋看着孩子的黄疸渐渐退去,看着他的小胳膊越来越有劲儿,看着陆母鬓角的白发在晨光里泛着银光。
清晨,第一缕阳光像金色的纱幔,透过窗棂洒在炕上。林秋被望舒轻轻的哼唧声唤醒,睁眼就瞧见小家伙挥舞着小胳膊,像只急于振翅的雏鸟。她撑起身子,动作还有些迟缓,产后的虚弱仍如影随形。
“小望舒,是不是饿啦?” 她轻声呢喃,声音轻柔得像春日微风。伸手把孩子抱进怀里,解开衣襟,开始喂奶。望舒熟练地含住粮食,小嘴巴有节奏地吸吮着,发出 “咕咚咕咚” 的声响。她低头凝视着孩子,目光扫过他浓密的黑睫毛、粉嫩的脸颊,心里像被棉花糖填满,甜得发腻。“慢点吃,别呛着。” 她时不时轻声叮嘱,手指温柔地抚着孩子的头发,发丝细软,在她指尖滑过,带来痒痒的触感。
陆母在厨房忙碌,准备着林秋的加餐。林秋抱着望舒坐到屋檐下的竹椅上,享受着这片刻宁静。她从针线筐里翻出块柔软的碎花布,打算给望舒做个小肚兜。小家伙躺在她腿上,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林秋一边飞针走线,一边跟孩子唠着家常:“望舒呀,等你长大了,娘就教你识字,再带你去看大柳树,那柳树可粗了,得好几个人才能抱过来……” 她的声音低低的,似在对孩子说,又像在自言自语。望舒似乎听懂了,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 地回应,小脚也不安分地蹬着,不小心踢到了秋手中的针线。“嘿,你这小家伙,是不是着急啦?” 林秋停下手中动作,轻轻挠了挠孩子的脚心,引得望舒咯咯直笑,那笑声清脆响亮,在小院里回荡,驱散了所有阴霾。
望舒吃饱喝足,却没了睡意,睁着眼睛四处张望。秋躺在炕上,把孩子搂在身边,用指尖在他手心轻轻划着圈。“宝宝,给娘笑一个好不好?” 她轻声诱哄。望舒像是听懂了指令,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虽然嘴里还没长牙,那笑容却如同一束光,直直照进秋心底。“哎呀,我的望舒真乖。” 秋满心欢喜,在孩子额头落下一个又一个轻柔的吻,从额头到鼻尖,再到脸颊,每一处都带着她深深的爱意。望舒被亲得 “咯咯” 笑个不停,小手紧紧抓住秋的手指,仿佛那是他最珍贵的宝贝。
这天天刚蒙蒙亮,望舒的哭声就像颗小石子,打破了院子的宁静。陆母披件夹袄从外屋跑进来,见小家伙正攥着林秋的头发扯,小脸憋得通红。“你这小捣蛋。” 她笑着把孩子抱起来,望舒的小手还不肯松,指缝里缠着几根发丝,像攥着宝贝。
陆母把发丝从孩子手里摘出来,在他鼻尖上刮了下:“跟你爹一个样,小时候总揪我头发。” 望舒被刮得痒痒的,往她怀里钻,小脑袋在衣襟上蹭来蹭去,把她胸前的布扣蹭得歪七八扭。她抱着孩子在屋里转圈,脚底板踩着青砖地,踏出 “咯吱咯吱” 的节奏,像在跳支老派的舞。
早饭蒸了鸡蛋羹,陆母用小勺舀了点,在嘴边吹得温凉,才送到望舒嘴边。小家伙咂着嘴吃得香,蛋黄渣沾在嘴角,像只偷吃的小花猫。陆母掏出帕子要擦,他却突然伸出舌头,把蛋黄渣卷进嘴里,逗得陆母直乐:“你这机灵劲儿,随你娘。”
太阳暖,陆母搬了竹筛子在院里晒尿布。望舒坐在筛子里,被尿布围得像朵盛开的白莲花。他伸手去抓飘起来的尿布角,小手刚碰到,就被陆母按住。她从兜里摸出颗炒花生,剥了皮把果仁递过去,望舒攥着花生仁,在筛子里摇摇晃晃,像只刚学会走路的小企鹅。
不知不觉,望舒就歪在了筛子里睡了过去,小肚子一鼓一鼓的。陆母抱着孩子往回走,望舒的小脑袋靠在她肩上,呼吸渐渐匀了。她低头看孩子熟睡的脸,忽然想起湛小时候,也是这样靠在她肩上睡觉,那时她总想,等他长大了,就不用这么累了。可真到了现在,抱着孙子,这累却也成了甜,像嘴里含着的麦芽糖,慢慢化在心里。
刚把孩子放下,孩子似有所觉,但还是没醒,两只小拳头向上竖起,朝着母亲所在的方向又陷入睡眠。院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陆母没怎么在意,却在直起腰转身后看到了出现在房门口的高大声影。
“娘!”陆湛刚喊出口,就被陆母快步上前捂住了嘴,“嘘,你媳妇孩子睡着了。”她压低声音,一边把陆湛往客厅推。到了客厅,她忽然停下看了看自己儿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由失笑,这手刚晾过孩子尿布的,算了,还是别告诉他了。
洗完手回来,陆湛刚放下行李,她对着儿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是个完整的,放心了。两人便来到院子里坐下,低低地说起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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