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醒来时,阳光正斜斜地穿过窗棂,在炕上铺出块暖融融的光斑。望舒躺在她身边,小脸红扑扑的,睫毛上还沾着午睡的倦意,呼吸均匀得像春日里拂过麦田的风。她伸手想摸摸孩子的额头,却听见院门口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其中一个嗓音低沉,像被砂纸磨过的檀木 —— 是陆湛的声音!
心脏猛地撞了下胸腔,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是自己太想念,出现了幻听?可那声音里带着的熟悉尾音,是她在无数个夜晚对着军帽描摹过的调调,错不了的。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爬起来,鞋都没顾上穿好,赤着脚就往堂屋跑。刚拐过门框,就看见堂屋的八仙桌上放着个军绿色的行李包,边角磨得发白,拉链上还挂着半截红绳 —— 那是她去年给他系上的,说能保平安。指尖触到粗糙的帆布时,她才敢确信这不是梦,陆湛真的回来了。
“小秋。”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她浑身一僵,像被施了定身咒。她缓缓转过身,陆湛就站在门槛边,军帽捏在手里,鬓角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晒黑的脸颊上还带着旅途的疲惫,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盛着整片星空,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她看着他胸前的军功章闪着光,看着他袖口磨破的地方露出里面的白衬衫,看着他嘴角那道浅浅的疤痕。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的、甜的、苦的、辣的,全都搅在一起。她想开口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只能发出细碎的抽气声 —— 这就是她等了三百多个日夜的人啊,怎么突然就站在眼前了?
陆湛大步跨过来,他张开双臂,却在离她半步远的地方停住,手指微微蜷着。林秋看见他喉结上下滚动,知道他和自己一样激动。他的目光从她含泪的眼睛滑到她身后房间的床上 —— 望舒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他们,小嘴里 “咿咿呀呀” 地吐着泡泡。
“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林秋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小心翼翼,像是怕这眼前的一切会像泡沫般消失。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把望舒抱起来,快步走到陆湛面前,把孩子往他怀里送:“陆湛,这是望舒,我们的儿子。”
陆湛的手悬在半空,迟迟不敢接。指尖在微微发抖,他怕自己粗粝的手掌会弄疼这团软乎乎的小生命 —— 这是他在信里描摹了无数次的孩子,是他和小秋用思念喂养大的宝贝。直到望舒的小手一把抓住他胸前的纽扣,咯咯笑起来,口水顺着嘴角流到他的军装上,那温热的触感才让他猛地回过神,小心翼翼地接过,手臂僵硬得像块木头,却托得稳稳的。
“他叫望舒?” 陆湛的声音哑得厉害,指腹轻轻蹭过孩子额角的小痣,那里的温度烫得他心头发颤。这颗痣和他的一模一样,是血脉相连的印记。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突然觉得所有的苦都值了,训练时的伤、站岗时的寒、思念时的涩,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心口的暖。
“嗯,望舒,眺望的望,舒展的舒。” 林秋抬手替他理了理被揪乱的头发,指尖触到他耳后的皮肤,烫得像团火。“你咋不提前说一声?”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底却漾着笑,心里的委屈和思念像潮水般涌来,又被巨大的喜悦紧紧包裹。
“路上接到调令,没来得及写信。” 陆湛忽然把她和孩子一起揽进怀里,军装上的皂角香混着阳光的味道,将她紧紧包裹。他能闻到秋发间的艾草香,能感觉到望舒在怀里轻轻蠕动,这真实的触感让他眼眶发热 —— 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我好想你,小秋。”
望舒被挤在中间,不满地哼唧了两声,小手在两人中间胡乱抓着,正好抓住了林秋的手指和陆湛的袖口。林秋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像擂鼓般敲打着她的耳膜。所有的等待、思念、担忧,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她终于不用对着军帽说话,不用在夜里数着虫鸣盼天明。
“我也是。” 她用气音说,声音轻得像羽毛,却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
院子里,陆母看着一家三口,伸手抹了抹眼角。
陆湛把望舒放在炕上,小家伙立刻手脚并用地往林秋怀里爬,像只找窝的小猫。他看着娘俩依偎的模样,喉结动了动,先开了口:“你瘦了。”
林秋正替望舒擦口水,闻言手一顿,抬头看他晒黑的脸:“你才黑得像炭。” 话刚出口,眼泪又要涌上来,赶紧低头逗孩子,“望舒,叫爹。”
陆湛在炕沿坐下,手指悬在孩子头顶,想碰又不敢:“他会叫人了?”
“刚会含糊地喊娘,” 林秋把望舒的小脚往他掌心送,“你摸摸,有没有劲,整体乱爬。”
望舒的小脚在陆湛掌心蹬了蹬,他突然笑出声,声音里带着哽咽:“我在信里算着日子,总怕错过他学翻身、学坐。”
“你错过的可不止这些,” 林秋的声音软下来,“他三个月时发高烧,烧得小脸通红,我和娘抱着他往医院跑,路上摔了两跤……”
“让你受苦了。” 陆湛抓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虎口的薄茧 —— 那是做针线活磨的。他从口袋里摸出个红布包,打开是颗缺了角的五角星,“炸飞的弹片里捡的,想着给望舒当玩意儿。”
林秋把五角星往望舒手里塞,孩子立刻攥紧了:“他现在就爱抓东西,前天还把娘的顶针吞进嘴里,吓了我们一跳。”
“娘还好?” 陆湛往灶房望了眼,听见陆母切菜的动静。
“硬朗着呢,就是总念叨你,” 林秋替他掸掉肩上的尘土,“前儿还说,等你回来,要教你腌她新晒的萝卜干,这样她回去了,我们也能吃得着。”
望舒突然 “哇” 地哭起来,小脸憋得通红。陆湛手忙脚乱地想抱,却被林秋按住:“准是尿了。” 她解开孩子的尿布,果然湿了大半,“你看,连你儿子都知道使唤你,去拿块干净的来。”
陆湛应声起身,脚步却顿在门口。林秋见他回头望,笑着扬了扬下巴:“去吧,以后有的是时间看。”
他拿着尿布回来时,听见林秋正对着望舒说:“你爹以后不走啦,能天天给你洗尿布。” 阳光穿过窗棂,把娘俩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被岁月熨平的画。
陆湛刚把换好尿布的望舒放回炕上,就被林秋拽住了胳膊:“大名是我起的,小名得留着你这个当爹的来。”
望舒正啃着布老虎,口水顺着边缘往下淌,把红布浸得发潮。陆湛蹲在炕边,手指轻轻刮了下孩子的鼻子:“早就在心里盘算了百八十遍。”
林秋把孩子往他怀里推了推:“哦?说来听听。”
他低头看着望舒乌溜溜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觉得喉咙发紧:“叫念念吧。”
“念念?” 林秋重复着这两个字,指尖在孩子背上轻轻画着圈,“思念的念?”
“嗯,” 陆湛的指腹蹭过孩子柔软的耳垂,“是我对着月亮想你们娘俩的念;是你摸着肚子盼我回家的念;也是咱一家人,往后再也不分开的念。”
望舒像是听懂了,突然松开嘴里的布,含糊地发出 “念 —— 念 ——” 的音,虽然不成调,却让两人都红了眼眶。
“你看,他自己也喜欢。” 林秋把脸埋在陆湛的肩窝,军装上的皂角香混着阳光的味道,让她想起刚嫁给他那年,他也是这样,把 “思念” 两个字写在信纸上,折成小小的方块寄回家。
陆湛抱着孩子站起身,转了个圈,望舒被转得咯咯笑,小手抓住他胸前的纽扣:“以后啊,大名叫陆望舒,盼着日子清朗;小名唤念念,记着心头牵挂。”
林秋捂了捂鼻子,试图让鼻尖的酸意退回去,眼里已经忍不住噙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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