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念念能哒哒哒走路，林秋期待的那一个消息也来了。
念念正摇摇晃晃地迈着步子。他的小手张得像只小企鹅，每走一步都要晃三下，却偏不肯让人扶，嘴里 “咿咿呀呀” 地给自己鼓劲。林秋蹲在三步开外，张开双臂等着他，膝盖上还摊着本翻得起毛边的《高中数学》。
“咚” 的一声，念念又摔在了地上。他没哭，反倒撑着胳膊想爬起来，小脸蛋沾着草屑，像只刚从土里钻出来的小刺猬。林秋刚要过去扶，收音机电流 “滋滋” 的杂音里，传出播音员激昂的声音：“…… 决定恢复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制度……”
她的动作猛地僵住，耳朵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剩下心脏 “咚咚” 的跳动声。念念已经爬到她脚边，拽着她的裤脚站起来，小手拍打着她膝盖上的书本，她却浑然不觉。
“小秋！小秋！” 陆湛正好到家，“听见没？高考恢复了！”
“恢复了？” 她的声音发飘，像踩在棉花上，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书本上的笔记 。
“广播里说的，错不了！” 陆湛的大手按在她肩上，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坐不稳，“你看你，天天抱着书本啃，这下总算熬出头了！”
念念拽着林秋的衣角，指着书本上的字，含糊地喊 “考…… 考……”，小脚丫在她脚背上踩出几个泥印子。
“我要去报名。” 她站起身，膝盖因为蹲得太久有些发麻。陆湛把念念抱起来，让孩子的小手拍她的肩膀：“咱爷俩支持你！” 念念被举得高高的，咯咯笑着去抓她手里的书，书页在风中哗啦啦地响，像在为她鼓掌。
“等我考上大学，” 她望着陆湛，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就带着你和念念，去城里看**。” 陆湛用力点头，把她的手攥得更紧。念念在他怀里，清晰地喊了声 “娘”，声音清脆得像颗刚剥开的糖，甜得她眼眶发烫。
收音机还在播放着招生细则，近处的念念正努力学着站稳，而她的人生，也像这蹒跚学步的孩子，终于要迈出崭新的一步。
此时距离考试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林秋便辞去了扫盲班的工作。但是她跟部队借了一间扫盲班的教室，用来晚上给参加高考的人集体学习。她所收集的那些教材也拿出去分享了，在给别人答疑的过程中，她对知识点的理解也越来约深入。还有陆湛特地托战友从首都寄过来的资料，他们也如获至宝。每个人都像海绵一样疯狂吸取着知识，在最后的时刻进行冲刺。
这期间，念念白天都被托付给了王嫂子，望春一块去陪玩了，孩子有熟悉的伴，倒也不怎么哭。就是晚上睡前见不到林秋，总是会带着点泪意睡去，隔天起来就必须她亲亲抱抱好几个来回才愿意。
陆湛则是忙着一件事情，在准备各种材料。只是事成之前还不好告诉林秋，如果成了，那就是一个惊喜。
在滴水成冰的冬天，林秋和考伴们一同走进考场。幸好有陆湛做的小手炉子捂着，不然手早就僵硬写不了字了。三天过去，走出考场的林秋深深吐出一口气，朝着抱着念念的陆湛走去，挽上他的胳膊一块往回走。
“感觉怎么样？”陆湛问
“还不错。要多些你的战友，搜集的资料很有用。“林秋带着笑容
“好，回头带他们来家里吃饭，谢谢他们。”
林秋的好消息还没到，陆湛就收到了入选集中培训的通知要去首都了。他之前一直忙于准备申请参加这个培训营所需要的材料，不光看军事素质还有政治觉悟等各方面，他写材料就常常写到半夜。如果在这个培训营中通过考核，他就有希望可以选择调任某些部队，或者留在首都军区任职。因为一早知道林秋的志愿学校在首都，他只想牢牢抓住这次机会。否则，下次机会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火车的汽笛声还在耳边回响，林秋抱着念念站在月台上，指尖还残留着陆湛手心的温度。回到家，她从柜里翻出张泛黄的地图。
“念念你看，这就是你爹要去的地方。” 她指着地图上标红的 “首都” 字样，小家伙的手指在上面胡乱戳着，把 两个字戳得皱了起来。
陆湛的第一封信来得比预想中快，信封上盖着首都的邮戳，边角被挤压有些卷。林秋展开信纸，他的字迹还是那么端正，却在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旁边写着 “像不像念念敬礼的样子”。
“培训基地离北师大不远，” 她把信读给念念听，“他说周末能偷偷溜出来，还说食堂的馒头比家里的小，没娘做的红糖馒头甜。”
念念只听到了”糖“，连着喊了几声娘，眼巴巴地看着林秋。
林秋莞尔。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林秋正在给陆湛回信。钢笔尖刚落在 “我考上了” 几个字上。红色的 “录取通知书” 字样在阳光下闪着光，她拆开时，指腹被信封边缘割出道细痕，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她特意在信尾画了个小小的校门，旁边写着 “等你”。半个月后收到回信，信纸背面画着张简易地图，陆湛用红笔标了从培训基地到北师大的路线，还特意注明 “步行约四十分钟，骑车更快”。
“我跟领导申请了，培训期间每月能休一天假。” 他在信里说，“等你开学，我去接你，咱先去租房子。我打听了，学校附近有个胡同，里面的四合院能租单间，带院子，方便念念学走路。”
林秋把信贴在胸口，仿佛能闻到信纸里透出的首都气息。她开始收拾行李，把陆湛的旧军装改了改，做成件小外套给念念穿：“这样你爹不在，你也能带着他的影子。”
陆湛的第二封信带来了更具体的计划：“我问过老兵，军区附近有个托儿所，收一岁以上的孩子。等你带念念来，白天送托儿所，晚上我接回来，你放学就能看见娃。” 他还在信里画了个时间表，把自己的训练时间、她的上课时间、接孩子的时间都标得清清楚楚，像份严谨的作战计划。
“哪能让你一个人忙？” 林秋回信时，特意在时间表旁加了行字，“我下午没课就去接念念，咱轮流来。周末一起带他去北海公园，听说那里的白塔可高了，比村口的老槐树还高。”
出发去首都前，念念坐在柳条筐里，手里攥着陆湛送的小五角星，那是他临走时塞给孩子的。林秋蹲下来问他：“想不想爹？想不想去首都看爹？” 小家伙含糊地喊 “爹”，口水顺着嘴角流到五角星上，把金属片浸得发亮。
火车启动时，林秋抱着念念趴在车窗上，看窗外的景色慢慢往后退。她从包里拿出陆湛画的地图，指尖划过那条连接培训基地和学校的红线，所谓未来，就是两个人在不同的轨道上，朝着同一个终点奔跑，而那些写在信纸上的计划、画在地图上的路线，都是照亮前路的星光。
“等见到爹，” 她把孩子往怀里紧了紧，“咱告诉他，咱的家，要在首都扎根了。” 念念似懂非懂，小手抓住地图上的 “首都” 二字，嗯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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