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彩已经习惯了他的注视,习惯了他任何情绪的注视,并且能一视同仁地忽视掉他的一切情绪。
那是跟她无关的东西。
那是一个劣质NPC不配有的东西。
他的惶恐,不安,应激,在这一方空气中无限发酵,稀释了血液里的虚伪刻薄,身上的气味变得不那么让人讨厌。
作为奖励,林西彩体贴地让这座房子二十四小时亮着。
因为他好像特别怕黑,对黑有一种明显的应激反应。
只要他乖一点,林西彩并不介意让他在这里住得舒服一点。
在他一瞬不瞬地注视下,林西彩朝他走过去,两个人的距离一点点靠近,那个人的目光也变得越发滚烫浓烈。
恨是滚烫的。
里面诡异扭曲的期待也是滚烫的。
他看着她一步步朝着他走过来,那种恐惧又战栗的感觉也一点点汹涌,几乎将他整个人吞没。
可是她为什么不看他一眼?
她为什么不跟他说话?
他多久没有听过她的声音了,他多久没有听过一个人的声音了?
那种莫名其妙的渴望和愤怒,在他眼睁睁看着她放下食盒便要转身消失的那一刻达到顶点,在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发疯般上前按住了她要即将抽离的手。
她的手上还残留着食盒的余温,细腻温热的皮肤质感真实地传到了他手上,他抓着那只手,近乎贪婪着感受着什么。
李慈的动作让她有些意外,林西彩微微蹙眉。
这样的触碰让她抵触和厌恶,她几乎下意识便要挣开,可李慈看着她,眼睛里的攻击性仿佛一瞬间涣散开,变成一种连他自己也茫然的东西。
林西彩抬眸看过去,二人的视线撞在一起,李慈的目光像是被烫了一下,抓着她手的动作也一滞,却仍未松开她,甚至愈发贪婪地将她的手腕握得更紧。
李慈彼时身上穿着一件付砚修的旧衬衫,衣袖向上挽起,露出一截小臂。
也许是那一截小臂上裸露的伤痕过分醒目,林西彩并未马上强行抽离,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眼神淡漠,而疑惑。
李慈死死盯着她,眼神的乌青让这张骄傲张狂的脸透出些落魄和颓丧,半晌,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至极,“跟,跟我说句话,我命令你跟我……说句话。”
那张俊秀的脸因为过分浓烈的情绪显得有些扭曲。
林西彩看着他,这一刻竟是理解他的——已经十几天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过一句话了,这种绝对的孤独本身就是一种沉默的刑罚,他渴望听到属于人类的声音。
哪怕那个声音来自于,敌人。
甚至比起她这位敌人,这种没有边际没有尽头的孤独要更可怕一点。
某个瞬间,林西彩甚至是想满足他的。
但是很不巧。
想要善良一下的林西彩偏偏是个哑巴。
就算这一刻她真的想大发慈悲,她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为什么不说话?”李慈声音骤然变大,像困兽的嘶吼,“为什么不说话?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不是很得意吗?说话啊,骂我啊!嘲笑我啊!为什么不说话?你……你说话!我命令你说话......”
李慈双眼赤红,吼过之后声音又突然变小,一只手死死抓着她的手不放,另一只手痛苦地插进头发里,“为……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不理我......理我一下好吗,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为什么这么太讨厌我……”
林西彩看着他发狂,一双大眼睛眨了眨,闪过一瞬间的无奈。
皇天在上,这次不是她不想说,是她真的说不出来。
哎。
她抽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柔软蓬松的头发,施舍般安抚地摸了两下。
李慈身体僵在那里,直勾勾看她,眼睛发红,里面读不懂的情绪如江如河,几乎要将人毁掉。
…….
林西彩没什么时间看他发疯,倒是再一次对自己的哑巴身份无比介意,从那个地方出来后,就拿起试卷和练习册做题对答案。
课下恶补基础知识,课上尽可能跟着老师的思路走,林西彩对于自己的进步和变化是有感觉的,至少现在在课上,老师讲的东西,她能大概听懂个五六成了。
偶尔遇到没听过的知识点,也会马上记下来,课下翻书去学去查。
回到家后写作业更是认真,一次作业别人写一遍,她至少会写三遍,拿到作业先做一遍,然后对着答案修正一遍,然后再合上答案重做一遍。
这个过程无疑是痛苦的,但不得不承认,对她帮助极大。
并且痛苦的学习之后,每天躺在床上,疲累和充实的感觉交织在一起,会让她睡得特别安心踏实,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不负光阴”的自我满足。
但这种自学毕竟是有限的,不得不承认的是,以她现在水平,确实有一些她看答案都看不太懂的题目。
林西彩低头,对着一道解析函数的题目皱眉头——就比如这一道,答案是有的,但是答题步骤写得很是简略,其中很关键的一步只给了结果,她按照答案的思路列了几遍,都得不出那一步的结果。
她演算的时候能感觉到中间少了个梯子,却不知道那个“梯子”是什么。
林西彩算了两三遍,耐心耗尽,把火气算上来了。
什么玩意儿?谁写的答案这么缺胳膊少腿?
以为人人是学霸啊?能不能照顾一下普通孩子的进度?人学霸用得着看你答案吗,是真不明白自己的受众是谁是吧?
差评!
给她滚。
林西彩心里一顿输出,放在手边的手机冷不防震了一下。
林西彩抬眸看一眼,见屏幕上跳出来一个邮件。
林西彩顺手点开,是一个陌生账号发来的邮件,没有文字内容,只有一个word附件,附件标题只有三个字,“学习包”。
林西彩当下火气更盛。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什么垃圾小广告。
你也滚。
林西彩删了那封邮件,不信邪似的继续演算。
然后,果不其然,还是对不上。
林西彩抓了抓头发,从怀疑自己变成了怀疑答案——会不会是答案错了?
正当时,邮箱又响了一下。
林西彩看过去,还是那个陌生账号发的,还是那个附件,附件名称都没变还是“学习包”。
只不过这次勉为其难加了一行字——
“名师授课,不学吃亏。”
林西彩:“……”
更像小广告了。
这傻叉广告语成功引起了林西彩的好奇,她突然有点想看看这是哪个机构,还真是又执着又自恋。
还名师授课,不学吃亏,林西彩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点开了那个附件。
那个“学习包”上有三道题,都是解析函数的,每一道题的答案都写得非常之详细。
甚至每道题下面,还特地单独划了一个板块,用来整理公式和这些公式的推导过程。
林西彩一道题一道题地看,看到最后一题指尖微顿,意外发现这个“学习包”上的第三个题赫然就是自己正发愁那道。
林西彩怔了下,有点惊喜,这是什么及时雨?这么巧的吗?
不仅仅是最后一道题正好解了她的疑惑,另外两道题也选得极好,算是基础题中的经典题型,她刚刚把知识点自学了一遍,用这两道题检验学习效果再合适不过。
这个学习包简直太合她心意了,针对性强得简直就像有老师专门趴她身边盯着一样。
林西彩并未多想,只当是一个美丽的巧合,学完那三道题便继续按照既定的学习节奏学习,然后,在她又一次被一道题绊住的时候,那个邮箱冷不丁又响了一下。
林西彩愣了下,点开,同样的账号,又是一个附件。熟悉的“学习包”三个字映入眼帘。
林西彩机械打开附件,看清上面的内容,彻底呆住——那附件中所写,赫然是她当下正纠结的这道题的解法。
那种意外之喜的感觉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错愕震惊。
这会不会有点离谱了?
这已经超出巧合的范畴了吧?
林西彩按捺住胡思乱想的冲动,以尽量理性的思考来推演这件事可能的因果——然后她想到了系统。
既上次把她算计成哑巴之后,系统就又失联了。
就像系统所说的,她们两个之间的联系好像非常的不稳定,时不时就失联。
所以会不会系统联系不上她,暗暗以这种方式在给她提供帮助?
这不是没可能,虽然系统缺点小德,但本质是个善良的小东西……
如果不是系统的话......林西彩凝眉,那就只能是这个世界又出bug了。
林西彩推理一通也没能推出个确切结果,想不通,索性便先不想了,好歹是方便她的事儿。
具体什么情况她会慢慢查明,总之现在她不会放着现成的资源不用。
林西彩打消顾虑后,继续写题,写到不懂的地方,甚至会眼巴巴刷新邮箱看会不会有新的“学习包。”
看她适应得如此丝滑,对面似乎也连装都懒得装了,之后的每一个科目,但凡她遇到不懂的知识点,那个账号就会立即发学习包过来。定向指导,通俗易懂,内容翔实。
可以这么说,对面给的,比她要的都多。
这是什么田螺姑娘行为?
系统也好,bug也好,总归是能切切实实帮到她的,什么惊惧、疑虑都抛到了脑后,一整个周末,林西彩都在发了疯地学习,这位田螺姑娘几乎无时不在。
哪怕做不到每道题都这么快回应,也会在她睡觉之前,发一个汇总的学习包给她,内容就是当天学习过程中她有过疑问的所有知识点和题型。
这简直大大提高了她的学习效率和质量,如果这是个bug,林西彩有点希望它存在得久一点。
再回到学校的时候,林西彩颇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每一堂课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跟她鲜明对比的是她旁边那位,在她一头扎进学习的汪洋学得如痴如醉的时候,她的这位同桌保持一贯作风,颓废且丧,不是睡觉就是在读恐怖小说,躺平躺得十分的没有心理负担。
第二节是数学,是班主任的课,讲的是几道有点复杂的解析函数题。
这几道题是切切实实有些难度的,林西彩使着吃奶的劲儿跟,跟到一半还是不知所云了。
确认自己跟不上之后,林西彩叹了口气,打算课后补上。正当时,身侧低头翻看恐怖小说的人突然抬眸看了眼黑板,轻轻哼了一声。
林西彩蹙眉,不明白他在哼什么。
两分钟后,讲台上讲得满头大汗的班主任突然停下,一脸凝重地看向板书,随后一拍脑袋,板擦在某处敲了两下道,“哦,这一步算错了,我们从这一步重新来下。”
林西彩愣了愣。
很快释然。
——他肯定不是看出问题了,而是嗓子卡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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