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说不清哪里特别,却前所未见的白听诵读课,成了近日长宁县城最热门的话题。
“李兄,那日诵读课你也去了?是否真如传言所说,就是个书生带着读了一遍书?”
某间茶馆中,几个相熟的友人正聚在一起闲聊。
“是,听说那领读人是县学的学子,人也年轻,颇有几分俊朗。书读了三遍,那学子还演示了一遍书写,字写得也不错。”
“你这人,倒是夸起那学子了。只一个多时辰,他就能将那识字书写上一遍?”
“非也,不是全书。那书不是看图识字嘛,当日诵读时只写了与图对应的单字。后面附上的词句已经提前写好了,那学子只作领读。”
“你又不是不识字,买本书回去看看即可,为何还要去诵读?”
桌上另一人插言问道。
“那书是我家娘子买的,诵读课也是她让去的。说那书编得甚好,非让我带着大郎二郎去诵读。”
这位姓李的仁兄也是一脸无奈。
“那书有甚好?我也看了,内容十分浅显,倒是图不错,那诵读课又读不了图。”
“不是图,我娘子说了,是那书中的道理好。”
“道理?那书中有甚的道理,论道理一本识字书还能强过圣贤典籍?”
桌上众人多是撇嘴嗤笑。
“少与主动搭话的陌生人多言。不论饴糖果子,凡吃过甜食就要漱口,每日睡前都要刷牙。若玩乐游戏后出了大汗,不可食用冷水,须小口饮温水,对,吃饭前如厕后须要仔细洗手。”
被笑的李兄啧了一声,挑出他娘子划的重点分享给了同桌好友。
“你这人,吃茶说什么如厕。”
“不过这道理,似真是有几分道理。”
“这识字书有些意思,我也去买一本。我家那小子甚是淘气,须让他读读,我这就去书肆。”
这人说完就要起身告辞。
“急甚,买识字书不用去书肆,前面不远章家肉铺就有卖。”
“肉铺?”
……
坊间的评价暂时传不到程颂耳朵里,他手头还有事要忙,头一件就是酱油和腐乳的制作。
乞巧节前,舅父舅母找过一次程颂,跟他商量退租学田的事。
“就算农忙时找人打理,平日自己也要去看看。如今豆腐生意越做越好,也是确实辛苦。要是省下种地的工夫,这豆腐还能多些。”
卫氏将家里人的考量告诉了程颂。他们打算收了这茬辣椒西红柿,就把学田退了。一家人搬回城里,专心做豆腐。
要是只做豆腐零卖,他们未必舍得放弃学田。现在每日做的豆腐中,差不多三成要卖给程颂做豆干,仅这一项就快顶得上二十亩学田的收入了。而且要不是他们力不从心,程颂还能再多要些。
“学田本就是租给无田无地的贫户,如今家里有了新买卖,也该退了这二十亩田。”
舅父说道。
“也好,那就退了吧。兼顾种地做豆腐确实辛苦。”
程颂也投了赞成票。不过他给舅父舅母提了个建议,让他们搬回城里后,把做豆腐的买卖放到印坊院子。
他原打算忙过这几天就安排一下酱油腐乳的制作。既然舅父家有了新打算,他的想法也有了变化。
“那院子还有不少空屋,我再请人凿眼水井、砌上几个大灶。”
除了凿井砌灶,还要打制大号的石磨,买牛或是骡子拉磨。城里周家的院子不如学田这里大,也没井,论干活儿肯定不如印坊的院子。就是住起来可能没有家里舒服,那大院是当仓库建的,不好改建成适合居住的小院。
要是舅父舅母愿意去印坊院子做豆腐,程颂就把腐乳和酱油的制作交给他们操持。
雇上几个力气大的伙计,舅父舅母负责下料,买卖就能开张了。
“就看着别人做活,下个料,哪用十两银子,不行不行,太多了。”
听程颂要给他们一人十两银子的工钱,管着做腐乳和酱油,卫氏先急了。
十两银子的月钱确实高,这里面自然含着程颂想要照顾亲人的成分。不过有了舅父舅母帮忙,那两样买卖他就不用操心了。
凿井砌灶需要时间,周家退掉学田也得等到九月收了辣椒西红柿,但酱油腐乳的制作不能耽误。
卫氏比程颂还上心。一番商议后,他们决定先在制糖院开始做。就从村里雇几个婶子大嫂,量不用太大,每日三四百斤黄豆,一半做酱油,一半做腐乳。制糖院的空屋都腾出来发酵黄豆,后院摆酱缸。
“院里放不下了就暂时停工,等搬去城里再接着做。”
程小东家很是豁达。最晚九月底,地里的黄豆蚕豆就该陆续熟了。加上做酱料,学田的院子肯定不够用,到时连作坊带舅父家,一起搬。
诵读课的次日,雇的骡车一大早到了秀才院,车夫帮着黎仁诚把识字书都装好了,程颂才急急忙忙地跑出来。章家的合杉分店明日就开张,他要带着梁家兄弟过去看看,顺便卖点识字书。
去合杉的行程,程颂没问梁言的想法。这孩子懂事,问了估计也说不去,怕给他添麻烦。但那毕竟是自己家,哪有不惦记的。
程颂听章清说了开张日子就决定带俩孩子跑一趟,铺子对面就是合杉书肆,正好再带些识字书过去售卖。
黎仁诚怕他坐车难受,打算跟去却被程颂拒绝了。
绢花卖出之后,程颂给黎母送去了三百两银票,说是给她和黎大姐的奖金。
黎母哪能收程颂这么多银子,当时就拒绝了,说她们与其他女工一样,当月工钱翻倍就足够了。但程颂铁了心要给,黎母不收他就不走,最后还是黎仁诚出面替母亲收下了。
银子送出去了,程颂终于松了口气。如今买卖好起来了,他绝不能看着黎兄再为挣钱操心。
这人天赋、志气和努力都不缺,就应毫无顾忌地一往无前。
黎母收了银子,也不好对着小辈没完没了地感谢,就拉着程颂闲聊了几句心里话。话不多,却是把程颂吓了一跳。
按黎母的意思,就是没有这三百两银票,家里收入也比以前强得多。儿女手中还有几十两的捉贼奖银,无需黎仁诚再耕种学田贴补家里,想让他去府学专心读书。但儿子不愿去,想让程颂帮忙劝劝。
劝?劝什么?程颂当时就蒙了,劝黎兄去府学?那自己呢?他还没顾上去云州买房啊!
幸好黎仁诚再次拒绝了母亲的提议,说自从全家搬来学田,他不仅少了许多负担,心里也十分踏实。去了府学又要继续惦记家中,倒不如现在这样安稳。
而且如今程颂的生意需要经常往来云州,他可以随时搭车去府学讨教功课,两日就能往返,十分便利,让母亲不用挂心。
听儿子说珍惜家人团聚的生活,黎母垂着眼轻叹了几声,也不再劝了。其实一家人若能像如今这样把日子过下去,她也就知足了,中举做官不是能强求的事,交给儿子自己做主吧。
回到秀才院后,黎仁诚一眼看出程颂的心思,又给了他句安心话:
“颂弟无需挂心,乡试前我会一直住在学田。如今这些事,于我而言并非负担,反而甘之如饴。”
程颂听了心中感动,但也意识到不能事无大小都去依赖黎兄,才会坚持自己去合杉,让他留在长宁,忙完了能有工夫读书。
“少爷,我们把识字书带去合杉,那诵读课要如何安排?”
骡车上,梁言问道。
“除了长宁,眼下其余地方都是只能卖书。合杉还算近处,我们把下次诵读课的牌子也挂出去,若是有人不嫌路远辛苦就来趟长宁。”
程颂撑着下巴回道。刚出来不久,他还没什么晕车的感觉。梁文已经歪倒在垫子上了。兴许是年纪小,这孩子几乎次次坐车都能睡上一路,愣是把骡车睡成了摇篮。
“我听说县学九月农忙还会放假,那时可以请陈郎君去合杉诵读吗?”
“嗯?九月啊,应是可以,回去后咱们安排一下。”
程颂对梁言笑笑。孩子的乡土情还挺深,这是惦记着想让合杉的乡邻也有个识字的机会呢。
“多谢少爷!”
梁言抿着嘴笑了。少爷一向说话算话,两月后诵读课一定就能开到合杉了!
……
识字书定价二百文,给长宁那三家铺子的批发价是一百五十文,比给方四爷的价格高了不少。那三家都在城里,没有运输成本,程颂就把自己的利润多留了些。
给合杉书肆的三百本是自己雇车运来的,也是一百五十文。程颂和书肆老板讲好了,若是卖得好,他自己去长宁进货,就再给他便宜二十文。
这个价钱是程颂反复思量过的,按说同是外地商人,给合杉书肆的批发价也应是八十文。
但一来有方四爷包销和赊了绢布,绢花生意才能这么快有起色,冲着这份情谊,给他的价钱低些也是应当。
二来合杉有码头,商人往来多,若是给这书肆价格太低,它少加些也能做了批发,合杉码头的商人就没必要跑去长宁了。
哪怕力量微弱,程颂还是希望多些商人去长宁看看,用自己的买卖盘活一下长宁的商路。
好在合杉的书肆老板对识字书和价钱均是十分满意,当日就按照程颂提供的模板,把新书上市的牌子摆了出去。
与书肆老板谈完,程颂就带着梁言梁文回了家。
食铺与布铺的布置自然不同,但修房不是重建,屋子的整体格局与之前差别不大。章家也按照梁言的意愿,把不租的三个房间锁好了,除了定期的打扫,不会让人进入。
梁言去了后院,程颂在前面铺子和章清大哥聊起买卖。
长宁铺子生意太好,离不了人,合杉分店的开张只有章清大哥大嫂忙活。套餐的样式和价钱也与长宁一致。
“近来米价上涨,可有影响?”
“还好,听三弟说了粮价可能上涨,家里又买了不少。如今用的都还是囤下的白米,合杉码头的粮价也涨了三成多,不过铺子的利润还是仗着排骨和小菜,当下看,影响还不大。”
章大哥说。
蜜汁排骨店开了五个月,利润却是追平了生肉铺一年的利润,这还是没算卖方子给望景楼挣的钱。来合杉前章家人商量过米价上涨的事,但铺子开张不久,现在就涨价还是不大合适。米价上涨也只是少赚点,离亏钱还远,家里最后的决定是维持原价。
“那就好。”
程颂点头。王止几乎每日往返云州,听他带来的消息,白米涨了三成后就没再变化,有传言说是朝廷调去了赈灾粮。不论消息真假,至少粮价上涨的势头暂时被压住了。
后院,梁言牵着弟弟进了爹娘生前的房间。
五月随少爷回家时,铺子里还是一片焦黑,如今的样子已是焕然一新。
布铺改成了食铺,自己也从少东家变成了小房东。再次回到家中,看着眼前的变化,梁言的心中十分安稳。
“哥哥,咱们要回家住了,不住秀才院了?”
跟着哥哥和少爷出来,梁文也不操心来干嘛,一路睡得喷香。现在拉着哥哥的手,在家里转了一圈,眼中倒闪出了几分不安。
“住秀才院,就是回家看看,明日就回学田。”
“嗯!”
家里的房间保存完好,靠着铺子租金也能保证自己和弟弟的生活,但梁言还是更愿意继续跟在程颂身边做个小账房。这样的日子,安心,满足,充满希望。
……
山杏和云州买来的红杏金杏都过季了,为了让采摘小队不失业,程颂本打算做些胭脂桃干。
他都想好了,桃子过季就做梨干海棠干,总之会让这些娃娃们安心在这儿读书做工吃饱饭。
规划做得很好,变化来得更快。上月底王止从云州买回一种香杏,说是码头的商船从东边州府运来的,是种晚熟的品种,六月中旬才开始成熟,果期会持续到七月底。
这香杏虽不够红艳,但汁多味甜,杏仁的味道尤其好,只是价格略高,从码头批发都要十文一斤。程颂尝过之后就让王止进货了,杏果贵有什么,做成杏干更贵不就行了。
刚开始制作的胭脂桃干被紧急叫停了,做好的也不够卖,程颂做主都留下了,给自己和孩子们当零食。
去合杉之前,画砚听了少爷的话,头一次没跟着,留下盯着杏干制作,认认真真当队长。
检查完今日晒好的杏干,画砚端了两碗酸梅汤回了秀才院。从合杉回来后,少爷不知为何迷上作画了,还要拉着黎秀才一起。画技明明是仅次于学业的又一大短处,少爷又不考画科,整日里提个画笔苟来描去的,弄不清是在较什么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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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程颂:你要银子还是银票?
画砚:啥银子银票啊?
程颂:给你的奖金,五十两。以后少爷挣钱了,都给。
画砚:给我五十两?!那,那我要银子。
程颂:银子你不嫌沉?
画砚:银票不结实,学田耗子多,银子保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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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再去合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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