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口顺到紫徽帝君头上?"问茶冷笑如碎冰坠玉盘,"这'徽'字嵌得倒是精巧,改日司刑殿查起来..."他忽地屈指弹剑,清越龙吟惊得梁间青鸟振翅,"怕是要当定情信物收归琅嬛阁了。"
盛行折扇遮着半张脸窃笑:"届时三界都要传遍——方偏门小飞仙以剑为聘,敢与紫徽帝君..."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原是问茶广袖间飞出道白光,将他嘴封了个严实。
"不过玩笑尔。"问茶将温好的茶推至我面前,盏中银针根根竖立如剑,"紫徽帝君千年未曾与谁交手,你且安心藏着这'战徽'..."他忽地抬眸,眼底星河暗涌,"待你修成上仙那日,或可..."
"或可什么?"我慌忙捧起茶盏,蒸腾水汽模糊了视线。
"或可拿它劈了司命殿的司命薄。"问茶广袖拂过案上灰烬,那鎏金折子残骸忽化作只青雀,衔着片琅玕竹落在我肩头。
盛行在旁解了禁言咒,揉着腮帮子嘟囔:"要本仙官说,不若将此剑供在玉街中..."他折扇点向窗外云海,"让过往仙家都瞧瞧方偏门的胆色!"
我闻言险些打翻茶盏,却见问茶玉指轻勾,"战徽"剑忽地出鞘三寸。寒芒映着他唇角若有似无的笑:"供剑不如供人——"剑穗冰丝绦无风自动,"聂容,你说是与不是?"
接不过他这话头,我只好转移话题:“仙官既述职归来,不若同往惦琴阁走一遭?"指尖天光流转间,化作只青雀扑棱棱落在盛行肩头,"若子恒非要添个搭头,也不防多一个问茶。"
问茶广袖轻振,似笑非笑地睨了我一眼:"聂仙官这连拉带拽,倒比司命星君改命簿还利落。"
"妙哉!"盛行折扇"唰"地展开,露出"成人之美"四个狂草大字,"本仙官正愁无处消食,且去听子恒抚琴——"他忽地以扇掩唇,"若能把'战徽'剑的故事说与他听..."
我慌忙掐诀化出朵祥云:"你消停些!"话音未落,问茶玉指已拈住我后襟:"急什么?"他广袖翻飞间抖出件月白狐氅,"九霄罡风凛冽,仔细吹散你这身'浩然正气'。"
盛行在旁笑得花枝乱颤:"好个正气!足能涤荡三界浊..."话未说完,被问茶掷来的茶盏堵了嘴。青瓷盏沿还沾着鎏金折子灰烬,惊得他连退三步:"本仙官可消受不起定宁天的香灰。"
三人踏云而行时,问茶忽地掐诀在我腰间玉佩上烙了道避风咒。盛行折扇点着云下星河,哼起段荒腔走板的《鹊桥仙》。我望着前方若隐若现的惦琴阁飞檐,忽觉灵台"战徽"剑比老君的炼丹炉还烫——今日这出戏,怕是要唱到九霄云外去了。
惦琴阁的鎏金飞檐在暮色里淌着熔金,晃得人睁不开眼。我以袖遮面正要开口,忽见阶前停着辆缀满八荒铃的仙轿——可不正是紫徽帝君的座驾?
"来得巧啊!"盛行折扇敲着掌心,"正赶上鸾凤和鸣的戏码。"话音未落,但见子恒拽着那袭月华广袖踏出门来。紫徽帝君腕间血珀珠映着晚霞,竟似月宫坠下的碎玉。
两人在仙轿前不知絮语什么,子恒忽地扑进那抹淡紫怀中。紫徽帝君身形微僵,玉指悬在半空半晌,终是轻轻落在子恒肩头——这画面倒似丹青圣手笔下的《双鹤依偎图》,只可惜...
"聂小仙!"威越洪钟般的嗓门震得梁间青鸟乱飞,"杵在这儿扮门神呐?"这莽汉扛着混元锤大步流星而来,活像凡间话本里杀出的程咬金。
我们仨相视苦笑,恨不能化作脚下青砖。倒是子恒发觉后笑吟吟拉着却霜过来跃下台阶:"稀客稀客,帝君正说要往方偏门送些药呢!"
却霜睫羽微颤,广袖间暗香浮动:"顺道。"这话冷得能冻住瑶池水,偏生威越还要补刀:"可不是顺道,帝君特意绕了好几重天..."
"聒噪。"却霜指尖青光闪过,威越顿时不敢再言。子恒在旁笑得花枝乱颤:"却霜莫恼,聂容这身伤..."他忽地凑近我耳畔,"不连着几日上药,怕是要留疤喽!"
我盯着他襟前被揉皱的流云纹,忽觉灵台"战徽"剑烫得灼人。
"拜见紫薇帝君,见过子恒小君!"
威越见我们齐整如雁阵般行礼,慌忙旋身作揖,活脱脱学舌的画眉把我俩的祝词又复诵了一遍。子恒在玉阶上笑得见牙不见眼:"都是老相识了,今日怎的像被雷火淬过的鹌鹑?帝君向来宽和,你们这般拘礼倒叫本君后颈发凉。"
盛行将折扇往掌心一叩,端出司礼监掌印的架势:"礼乃天庭根基,何况今日子恒小君身侧立着紫徽帝君这尊万年玄冰雕的神像,我等便是装腔作势也要装出瑶池宴的排场不是?"
那二位十指相扣的模样晃得人眼疼,我盯着子恒袖口鎏金的云雷纹,心口似被百十根银针扎着,面上却端着南天门新漆的朱门般喜庆:"盛行兄差矣!礼法如天轨,该伏地时且伏地。若人人皆要行特例,九重天与下界茶坊何异?"
"我..."威越这实心葫芦正要跟着唱和,忽闻云端落下一道清泠泠的仙音——比瑶池冰魄还冻人三分。
"飞仙既这般推崇古礼,今日机缘偶遇,不妨按最郑重的仪程来。"却霜广袖微振,唇角似挑非挑:"三跪九叩可好?"
我这才壮着胆偷觑这位尊神。怪哉!今日他眼风扫过竟挟着七分霜雪气,莫不是记恨我昨日酒后失仪?子恒在旁笑得像尊镀金天尊像,连衣袂褶子都凝着三分尴尬。
威越与盛行面面相觑,问茶微微蹙眉,他们眼珠转得比司晨星官的金鸡还勤快——自紫徽帝君移居定宁天后,这三跪九叩的礼数早搁置千载有余。我们正要将双手举作参天柏枝状,却听得却霜又悠悠补了句:"本君单指这位克己复礼的候颜飞仙,其他且自便罢。"
"连候颜飞仙的尊号都搬出来了,看来不是不悦,倒是动了真火。"我垂首盯着玉砖缝隙,却霜的心思向来比司命殿的命簿还难参透,只是这通邪火为何偏要往我身上烧?
在众仙灼灼目光中,我硬着头皮行完三跪九叩之礼。待最后一声额头触地的脆响消散,却霜仍不叫起,满庭寂静得能听见东风卷风沙的声响。
我静静地伏在阶前,忽见眼前垂落数重雪绡衣摆,银线绣的蓝萼棠层层叠叠绽开,腰间银络子缀着的紫晶石随动作轻晃,映得人眼晕。却霜竟在我跟前蹲下身来,右手随意搭在膝头,露出腕间那串朱砂似的血珀珠,左手挑起我额前碎发时,他唇畔金箔般的馨香几乎要拂到我鼻尖。
"既要做足礼数,往后晨昏定省的三跪九叩便都免不得了。"他尾音轻得像片羽毛,话锋却比罡风还利,"若有一日疏漏——"
"小仙定当自请雷刑。"我盯着他衣襟上的云雷纹,舌尖泛起铁锈味。
那只玉雕似的手终于撤开,待我起身时只来得及望见月色广袖扫过玉阶的背影。子恒忙不迭打圆场:"都杵着作甚?本君新得了西王母赐的雾山茶......"
这回连素来捧场的威越都笑不出来——却霜仍背对众人立在云阶尽头,衣袂翻涌如墨云压境。我掐着掌心快刀斩乱麻:"今日叨扰实为下界之事,不知可有转圜余地?小仙想在方偏门多留些时日,顺带精进御云术。"
"说来也巧!"盛行突然抚掌,"在下回天述职,正撞见值日星官捧着批红的折子,就给聂容送了去——"他说到此处突然噤声,眼神直往子恒身上飘。
子恒偷瞄却霜,支吾道:"这......"
"若不能通融,可否多带个贴身侍从?"我豁出去追问。
"哪个侍从?"
"问茶。"
子恒一个趔趄险些摔在云砖上,正欲开口却听得云阶传来金石之声:"三日后辰时,临界门。"却霜仍背身而立,语气比瑶池冻了万年的玄冰还冷。
我盯着他袖口翻飞的银纹发怔,子恒已抚掌笑道:"使得使得!如此小事,何必亲自跑来!"只是这回,连他惯用的圆场话都化不开满庭冰霜了。
三日后,临界门。
问茶携我踏云而至时,子恒正绕着九丈高的天门柱打转,玄色仙袍扫得玉阶簌簌作响。彼时伤已大好,修为却被打回初升天时的一穷二白。"紫徽仙君竟也会误了时辰?"我话音未落,子恒猛地转身,腰间玉珏撞出清越声响。
"守门的天将都去哪了?"我望着空荡荡的云阶发问。
子恒甩着流苏穗子嗤笑:"说是触了哪位尊神的霉头,今日全被打发去畜生道轮回一天。"他突然凑近我耳畔压低声音:"哪个罪魁祸首造下这般业障,若教我逮着定拜他为师。”
锁仙镜忽然嗡鸣,镜面映出子恒龇牙咧嘴的模样。问茶突然攥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像老君丹炉里的铁钳,生怕我不小心再次跌了进去,“上界一天,下界一年,不过为一世家禽,也就年末时挨上那么一刀,其他时候还是挺滋润的。”我强作镇定岔开话头:"下界如今是什么时辰?子恒小君的贵宾莫不是迷了路?"
"辰时三刻。"子恒抬手点向镜面鎏金篆文,忽见云海翻涌如沸,"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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