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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酒

我猛然攥住他手腕,寒气直透骨髓:"若子时钟鸣仍未见到..."宫灯忽然被夜风吹得乱晃,映得他眸中星辉明灭,"便是拆了钦天监的浑天仪,也要算尽九重宫阙的方位。"

他忽然反手扣住我命门,指尖抵着突跳的脉搏:"聂大人可知何为劫数?"朱砂绳自袖中垂落,末端竟系着老皇帝贴身的蟠龙玉珏。

"你当真..."喉间哽着丹炉烟火气。

"陛下顿悟长生虚妄,亥时已昏迷不醒,只怕时日无多,此刻宫内太子坐镇。"他忽地倾身,青丝与我的玄色大氅缠作水墨,"倒是有人漏夜跪坐宫门——"寒玉似的指尖点向我心口,"此处,可悟得天道?"

掌心刚触到他腰间云纹绦带,怀中人倏地化作青烟一缕。再凝形时已在十步开外,轮廓缠着太微垣的星光:"聂大人可知晓,违逆天道不得善终。"

话未说完忽被我截断。指尖还残留着雪蚕丝道袍的凉意,丹墀上月华却已将我们影子绞作藤蔓:"若我心甘情愿,"步步紧逼时禁步玉佩乱响,"你可还看得清命盘吉凶?"

他广袖忽展,袖中落出半卷《黄庭经》。泛黄经卷展开处,正现当年我题在扉页的"莫失莫忘"四字:"姻缘树下一地残红,忘川河畔徘徊的孤魂..."寒玉似的指尖悬在墨迹之上,"哪个不是心甘情愿?"

宫墙忽传来子规夜啼,惊破经卷上凝结的露水。我猛然扣住他欲收卷的手:"可他们都不是我!"力道之大竟在绢帛上扯出裂痕,"我要你看着这个聂容——"

九霄突然滚过闷雷,他袖中窜出三十六张黄符凌空自燃。火光中我清晰看见他唇角翕动,却湮灭在骤起的夜风里,夹杂着柔声劝慰:“何必执着不属于自己的事物。”

“聂容天生执着。”

宫道两侧螭纹玉带钩映着泠泠月光,青石板上两道影子始终隔着三寸距离。夔龙纹玉佩撞在牙牌上叮咚作响,这声响追着我们走过奉先殿九十九级台阶,直到护城河畔才被蛙鸣吞没。

忽地驻足转身,他猝不及防撞进我怀中。夔龙佩硌在彼此心口,竟似要烙进皮肉:"你方才说...会考虑?"

夜风拂过河面涟漪,妖精袖中滑落的《南华经》正摊开在"泉涸之鱼"篇章。他拾经时长发扫过我手背:"若你能令新皇肃清朝纲..."指尖忽地凝在"相濡以沫"四字上,"贫道或许..."

子规啼血般的更鼓穿透夜色。我猛然扣住他翻经的手,掌心相贴处压着那枚夔龙佩:"我要的不是或许!"河灯顺流而下,映得他眸中星河翻涌。

他忽然抽手将经卷抛入护城河,绢帛在涟漪间舒展如白莲:"那就看你造化了。"

夤夜露水浸透的宫道上,我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攥紧手心追了上去。

月洞门前碧纱灯笼晃了晃,妖精天青色道袍堪堪拂过门槛。门房揉着眼喊"道爷安好",又抻着脖子朝我身后张望:"公子怎落在后头..."

话音未落,前头忽然传来清泠回响:"数星星数迷了心窍。"银丝履踩碎满地槐花影,惊起两三流萤。

夤夜露水沾衣时,我抱着青玉枕摸到临水亭。藕花深处忽见流萤聚作青莲状,照见那人支颐独坐的背影。天蚕丝道袍被月光浸成冰裂纹瓷器,广袖垂落处正笼着半池星斗。

夜露凝在青石栏杆上,将他垂落的发丝染成星河。我甫一靠近,便见荷叶深处惊起两三流萤,正撞碎他眼底的月光:"这亭子..."

话音未落,鼻尖忽地掠过沉水香。他广袖拂过石凳,露出垫在下面的《药经》:"听闻聂大人要学焚香驱蚊?"

我顺势枕上他膝头时,惊得流萤四散。他玉冠垂下的璎珞扫过额角:"太子说将送来三十车丹砂赔罪,予我炼'清心丸'。"

"你收了?"我数着他道袍上的暗纹。

"换成赈灾粮发往淮南。"他指尖忽然凝在我眉间,"倒是你鬓角沾了柳絮..."尾音被夜风吹散时,我瞥见他袖中露出一角明黄圣旨——正是出门时塞给他的聂家可抗皇命三次的密诏。

荷叶忽然哗啦作响,惊破他腕间伽蓝香的氤氲。我攥住他欲收的手:"既有保命符,为何还要进宫?"

"总要有人渡化执念。"他拂尘穗子扫过水面,搅碎满池星斗,"正如总要有人..."话音忽止于远处更鼓,余下半句化作掌心落下的温柔,"守着夏夜流萤。"

寅初的晨光穿透茜纱窗,在满室烛泪间织出金缕衣。指间攥着的天青绸料微微发潮——他竟保持着倚榻执扇的姿势整夜未动。伽罗香混着晨露气息钻入鼻端,我猛然攥住他执扇的腕子:"守一夜做什么,你还未痊愈。"

"当积德行善。"

铜镜映出我们交叠的身影时,白玉般的手指正穿过我散乱青丝。"记不清什么年岁,"他突然开口,手中法力在朝阳下划出银河,"有个孩童蜷在我那一方洞天福地..."冰凉的指尖忽然抵住我后颈,"就像你昨日熟睡的模样。"

孩子?他喜欢孩子?随即脱口而出:“这我可心有余而力不足!”

毫不意外遭到一记脑瓜崩。

晨光漫过十二折屏风时,他白玉簪尾的星辰正映着我眉间褶皱。鎏金镜中忽见青丝缠上银纹广袖,原是他在我鬓边别了支九转玲珑发簪:"当年论道赢的彩头,倒合你气韵。"

铜漏滴到辰初三刻,我故意将奏折扫落满地:"刑部侍郎告病,我总不好独勤政务,告假三日。"

他弯腰拾卷时,伽蓝香拂过满地碎金,忽将青玉案上鎏金熏球推至我手边,"倒不差这三日晨昏。"

竹帘卷起满庭荷风,我执意将他按在青石榻上休息伺候:“劳你照顾一夜,若不做点什么,恐折寿。”

冰蚕丝道袍滑过膝头时,惹来一阵轻笑:"这般惜命,何苦揽我这场劫数?"

"劫数?"我捻着他散落的青丝轻笑,"分明是缘分。"

他发间冷香好似昆仑雪水淬过的松香魂,此刻却混着我衣上龙涎,在掌心化作**香。

我抄起折扇挑起他腰间玉佩:"留下来,我可以永远把你养的这般好。"

那人广袖流云般倚在塌上:"君之永恒,于我不过蜉蝣饮露。"话音未落,我心口像被捏成了十八褶包子,喉间噎得能塞下整笼蟹粉汤包。

他阖目时睫毛在眼睑投下蝶影,清绝容颜恍若蓬莱山巅不化的雪。我当即俯身叉腰:"行行行!永恒喂狗!你给个蜉蝣时辰总行吧?"

"皇倾公子——"他忽然转身,云纹广袖扫落案上松烟墨,"心悦我?"

我手一抖金镶玉扣环当啷作响。嚷嚷着问:"怎的?犯王法啊?小爷看上御花园锦鲤都得游过来摆尾!"

他垂眸碾着满地碎金:"公子尽可撷芳折柳。"廊下惊起的雀儿扑棱棱撞碎了满园寂静,这话说得跟御膳房芙蓉糕掉进荷花池似的——瞧着是块甜糕,捞上来只剩满手残香。

暮蝉忽地嘶鸣,震得一旁《黄庭经》簌簌翻页。我盯着"长生久视"四字,忽被他冰玉般的手指点住灵台:"聂容,你可知何为刹那?"

菱花窗棂漏下的光斑正在他眉心游移:"若刹那能熔成永恒..."我忽地攥紧那截莹白皓腕,"焚了这三十六重天又何妨?"

“皇倾公子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开心便好。”

七分玩笑夹杂三分认真,心情忽觉好似遇落花逐流水,仍不愿放弃。

凉亭檐角漏下第一滴雨时,我正把脑袋倒悬在朱漆栏杆外,伸着胳膊数雨珠子。春衫浸得能拧出半缸子水,偏生不肯收回手——他说的蜉蝣饮露,倒比鲠在喉头的玉搔头还难捱。

木屐叩响青砖的声儿裹着沉水香飘来,我故意把身子又往外探三寸。忽觉腰间被流云广袖缠住,整个人倒栽葱似的落进他怀里。"蜉蝣饮露也是琼浆玉液,而非无根之水。"我揪着他衣襟嘀咕,发间垂落的发带扫过他喉结。

他抱着我径直踏入雨幕,檐马叮咚声里,漫天银丝竟在我们头顶拐了个弯。我盯着他白衣襟前绣的鹤衔灵芝纹:"这些雨莫不是也拜倒在你袍角下了?"

"它们可不敢放肆。"他眼尾笑纹漾开时,雨帘当真向两侧卷起珠帘。自此我夜夜赖在仙旅阁描眉打双陆,眼见着要输光本就不多的风月手段。今夜定要带他去看我私藏的宝地,本公子亲手做的珠宝玉器能绕晕满朝文武。

我抢先踹开檀木门,满架璞玉映着天光晃人眼:"瞧见没?本公子的藏珍窟!当年开石头开到手软,开出来的翡翠能铺满御花园鲤鱼池。"指尖掠过积灰的鸡血石,"仙君可要掐指算算哪块藏着月老的红线?"

他广袖拂过和田籽料,惊起细碎浮尘在光柱里跳舞。本公子舌灿莲花说得比茶楼说书人还精彩,偏生这位祖宗连眼皮都没多掀半分。

"有了!"我一拍玛瑙镇纸猛然蹿向里间,紫檀柜门哐当撞在墙上——原本装着星宿棋的沉香木匣竟变成了张洒金花笺。他素色衣角飘过来时,我正抖着纸咬牙切齿:"蓬莱仙鹤都教不会雁过拔毛的毛病!"

"鹤童子偷仙丹被逮着还知道抹嘴呢。"他两指夹过花笺轻笑,墨字在他指尖化作青烟,"下次再遇见他记得当心些。"

我拽过他云纹绦带就要结仇仙契,"下回遇见你家那兄弟,非得把他偷东西的爪子泡进酒缸酿醋!"廊外忽然掠过道青光,惊得梁间燕子扑棱棱撞碎了满室跳脚的骂声。他随即递过来一块石头,:“用它雕刻一枚印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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