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吗?"我抓着他的手探出窗棂,雨丝穿过他掌心如同穿过虚影,"这些银线——"
"聂容。"他忽然反握住我颤抖的手腕,"你眼里映着的,是刮过天河的风。"孔雀蓝帷幔在他身后平静垂落,连流苏都不曾晃动分毫。
当第十七个惊雷炸响时,我终于捕捉到他眼底稍纵即逝的金芒。指尖抚上他眼尾淡青的血管,"我的问茶耳聪目明,你是他吗?”
捧着他脸颊的双手突然被温暖覆盖,他引着我的掌心贴上自己心口。透过轻薄的衣料,是熟悉的气息和心跳,跟问茶分毫不差。
"才回来就想犯事?合该剁了。"
雨珠坠地的碎响忽远忽近,问茶眼底暗潮翻涌,他捉住我的手腕贴在苍白面颊上,语调骤然缠绵:"这双手既曾拥我入眠,抚遍我周身骨血......"冰凉唇瓣厮磨着掌心,"其实要剁也该剁我的爪子,毕竟——"喉间溢出病态笑音,"它总想撕碎让你分神的东西。"
檐角铁马叮当乱撞,他的吐息却比雨丝更密地缠上来。当我指尖触到他微凸的腕骨,窗外骤雨竟在瞬间化作耳鸣,直到奉左咋咋呼呼的嗓音刺破凝滞:
"飞仙果真在这儿!"
少年扒着门框探头,脸颊红得能蒸熟螃蟹,偏要挤眉弄眼:"您要的热水都漫出浴斛啦!"
问茶斜睨过去的眼风冻得奉左一缩。小侍从缩着脖子嘀咕:"真不是故意搅和好事!飞仙方才嚷着说在下界滚过垃圾堆,要洗三遍澡。"
雨幕里忽起腥风,我将人拽进臂弯,扯过衣袍裹住他单薄肩头。掐诀关窗时瞥见雨鞭疯狂抽打窗棂,心头突地一跳:"奉左,可听见雨声?"
"您又说笑!"少年跺脚,"上界何时有过半滴雨响?"
两双眼睛同时望来。奉左满脸"又拿我逗趣",问茶却支着额角倦怠轻笑:"许是睡魇着了......"他歪进锦被时广袖滑落,露出皓白手腕,"头发晾干前别出去,等我......"
最后几个字散在绵长呼吸里。我凝视他随雨势起伏的胸膛,喉头发紧。
门扉合拢的刹那,暴雨轰鸣突然灌满耳道。我低头看着衣摆滴落的水渍在青砖上洇开血丝般的纹路,而前方奉左的布鞋正踩过水洼——纤尘不染。
"飞仙当心!"迎右突然疾退撞上朱漆廊柱,他月白锦袍上跳跃着细碎银光,"您怎么偏往雨幕里站?"少年声音戛然而止,瞳孔里映出我浸透的右半身,青玉砖上蜿蜒的水痕正蒸腾起靛色雾气。
我猛然抓住他手腕按向虚空,雨丝穿透他掌心时发出风吟的轻响:"你看的见?"
"疼!"迎右挣脱我的手,"自然看的见。"
"奉左!"我猛地转头朝旁低喝,攥紧的指节已泛出青白。迎上那张茫然的面孔时,喉间压着的火星终于迸溅出来:"不是说听不见雨声么?竟敢诓我?"
两袭白衣同时坠地,溅起细碎星光。奉左前额几乎触到云砖,声线发颤:"上界灵雨本就有形无声,但凡草木成仙的,雨丝沾身便化作精魄......紫徽帝君的天劫分明该在三百七十年后,定宁天......定宁天星轨怕是出了岔子......"
云纹广袖下的掌心沁出冷汗,我听见自己喉间挤出扭曲的音节:"什么天劫?"
"十道玄雷贯顶,熬过则脱胎换骨,熬不过......"迎右突然重重叩首,额头撞在云砖上的闷响截断了未尽之言。我踉跄着扶住星晷台,指腹蹭过冰凉的晷针,恍惚间竟分不清颤抖的是晷盘还是自己。
"神魂俱灭。"奉左的尾音散在骤起的罡风里,"神仙历来......皆是如此。"
我踉跄着冲入雨幕,问茶的诘问穿透雨帘刺入耳膜:"他值得么?值得简单作别你都要神伤?你说过要以身相许的。"字字化作冰锥刺入心脉,东方天幕忽明忽暗,紫电如龙蛇游走于云海。
"聂容罪该万死——"狂风卷起衣摆拍在朱漆门扉,铜兽门环在掌心烙下血痕,"若他安然......"喉间腥甜翻涌,金丝缠枝门框在指下寸寸崩裂,"聂容定当亲自前来请罪。"
惊雷炸响的刹那,少年挟着水雾砸落阶前。子恒抹开糊住眼睛的雨水,铁鳞护腕撞出金石之音:"聂容,快,我有事跟你说。"话音未落已被我扣住肩甲,锦衣华服在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你怎么来了?”
"天狼星君归位了!那厮在殿前参了紫徽帝君一本血状!"暴雨冲刷着他眉骨处新添的伤痕,"却霜之前为你失了三百年修为,如今雷劫提前,怎经得起。"
我踉跄着撞上门前石兽,喉间凝着冰碴:"却霜与他何仇?"
"我从凌霄宫观尘镜看到,那日他将你托付给问茶,转头便提着三清剑去收拾了刚回上界的天狼星君!"子恒齿间迸出火星,"天狼星君被钉在弑仙境上时,却霜踩着天狼星碎了三截的脊骨说——'尽管提告,本君候着'。"少年突然打了个寒颤,仿佛又见那日满地星辉混着血沫,"若非天帝来得及时......"
惊雷劈开云层,子恒眼底转瞬即逝的愧色。天狼洞府残垣间,却霜剑尖挑着的,原是那人妄图染指我的罪证。
疾风骤雨撕碎云絮的刹那,我已横渡九重天。脚下流云化作银丝寸寸崩断,东方雷暴中心涌动着吞噬万物的漩涡。
"你几时行云如此稳准?"子恒的惊呼被雷声碾碎。定宁天结界吞吐着青紫色焰芒,每一道电光劈落都在结界表面刻下血槽般的纹路。我撞向屏障的瞬间,子恒一把揪住我后颈衣领:"这是定宁天结界,天帝来了都进不去!你那点道行撞上去飞灰烟灭。"
当我甩开子恒触到结界的刹那,青光结界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我踉跄着栽进漫天大雨里,身后传来子恒佩剑断裂的清响。乾坤殿飞檐刺破黑云,檐角镇魂铃正响成一片。
"聂容!"子恒的声音隔着结界扭曲变形,"你怎么会踏得进定宁天?"余音被惊雷吞没。我攥住胸前衣襟才发觉,不知何时领口浸透的雨水竟泛着淡淡青芒。
翻遍万里乾坤殿所有雕梁画栋,却霜的踪迹仍如细雪消融。天穹骤现白虹贯日,我迎着刺目寒光昂首,任锋芒割裂眼角也要追索那道轨迹。
灼烫的泪水瞬间溢出眼眶,在疾风中划出数道银线。足尖点碎琉璃瓦逆风直上,云气在耳畔炸开尖啸,齿间已咬出血腥气。
冲破阴云屏障时,九霄之上竟悬着陨铁铸就的观星台。玄铁星轨交错成银色蛛网,中央浮动的鎏金命盘前,那道浸在电光里的身影让心脏几乎停跳。
罡风卷着碎星呼啸而过,他倚着命盘拭去唇边血痕的动作,扯得我胸腔发疼。天光再度撕裂云层时,战徽自掌心而出,迎着坠落的劫雷冲天而起。
玄铁星轨发出幽蓝冷光,与剑锋相撞迸出漫天星火。我顺着威压层层坠落,膝盖在命盘中央撞出金石脆响,抬头正对上他眼底破碎的银河。
他荡开身后浮尘仰起脸,染血的唇勾起惊鸿照影般的笑:“不是叫你别来么?”
瞥见定宁天结界残留的紫电仍在我腕间游走,咽下喉间血气冷笑:“许是这结界识人,偏要放我进来送死。”
他眼底笑意浸透眼角,惊得我指节发软险些纵了那道裂天雷劫。这祖宗偏要摆出云台对弈的架势,没看见龙脊都压弯三寸了吗?
“劳驾往边上上挪两步笑成么?”我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再耗半炷香,给我收尸时记得撒点椒盐。”
玄铁命盘突然震颤轰鸣,却霜衣袂翻卷如花叶舒展:“是你在扛?”他屈指弹开飞溅的雷火,“你那些微末修为,能催动战徽三成灵力已是造化。”
喉间漫上铁锈味,剑柄传来的龙吟震得虎口迸裂:“我的物件担了因果,自然算我的功德。”战徽青芒暴涨映亮他眉间仙纹,我对着那道天雷道,“再不让道,信不信把你串上九霄当风筝放?”
“倒也在理。”他尾音散在飓风里,指尖忽而凝出冰晶咒纹。穹顶雷云突然坍缩成光锥,我正要暴起却见他并指划过剑脊:“借劫雷淬炼剑魂,方配得上你的命格。”
青玉剑柄骤然发烫,鎏金篆文自他掌心漫上剑身。最后一记天雷劈落时,战徽竟脱手悬空化作游龙,剑脊浮出龙鳞纹的瞬间,漫天雷火尽数没入寒刃之中。
命盘突然流转起银砂,却霜振袖起势的刹那,战徽竟发出龙吟般的颤鸣。他踏着北斗罡步旋身,剑锋划出的不是寒光而是月华,鹤唳九霄的身法让我衣摆被剑气掀起三寸。
“此诀名唤凌风而渡。”他话音混着金石相击之音,剑尖挑起的星屑凝成青龙虚影。我后背抵住玄铁星轨,瞳孔里烙满他翻飞的青丝——那分明是剑谱里写不出的逍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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