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点雪的手腕被轻柔地拍了五下，他眼神冷肃，凝视着阵法的裂痕，在心中缓缓倒数五个数。
五。
阵法的防御上裂痕继续蔓延，奔涌的灵力拼命流转，试图延缓裂痕。
四。
暗红光芒始终恒定的阵法开始闪烁，如接触不良的电灯。
三。
巨人屈尊降贵地伸出手，按在阵法上。
二。
“赤浑”玩味地说：“干得不错。”
一！
芥子空间发出仅江夜白能听闻的崩裂巨响。
祝点雪收回手，狂烈的力量瞬间消散。
姚文雯头也不抬地随祝点雪再次跃向浮岛的动作挥出一叠符咒，黄纸与她金棕的头发同时扬起，而后被祝点雪灌注灵力同时向裂缝打出，灵光划出数道鲜明痕迹，错落有致地钉入裂缝中，朱砂书就的符号渐次亮起，同为红色，正气凛然，压胜不正之秽红。
与此同时，江夜白、宋明阳、张雪涵与刘明被空间弹出，于半空落下。
江夜白飘逸，宋明阳沉稳，张雪涵灵巧，刘明险些嘴啃地。
刘明脸一红，赶紧连滚带爬地去了下一块儿浮岛。
时间没过多久，但空间内已经没剩多少落脚之地，他再次落下时也不甚美观，尴尬得嘴很忙，“诶哟，我们是可以上了吗领导们，不愧是雯姐，这符就是厉害哈哈……对不起，那个，呃。”
刘明在沉默中闭上了嘴，心中充满了新人痛苦空白的无措。
姚文雯还在画符，刚刚的一打儿符咒只是基础，并不足以与对方分庭抗礼，要以其为基础，再层层加码，直到成为完整的菟丝子式依附阵法，将对方的阵中灵力彻底转为己身发展能量。
祝点雪将姚文雯抛给离他最近的江夜白，姚文雯被软软地接住，迅速调整姿势，又被江夜白身上过低的体温冰得一抖，头也没抬地保持手上动作平稳，坚强将符画了下去。
江夜白并不讨厌这种专注、纯粹的人。
他轻轻叹出口气，调动着蓐收体内的情绪，促使其以活跃激昂的精神状态对抗即将到来的掠夺。再昂起头，看着“赤浑”因得意而起的骄狂恶欲肆意飘扬，不惧他的引动影响，“已经来不及了……或者说，本来也来不及。”
祝点雪不为所动地将长剑刺入裂缝中，以自己暴烈的力量强行灌入阵法中。
“赤浑”微笑，轻柔地接入人类的话题，置裂缝与悬于其上的人类于不顾，“好啊，来上吧。”
被柔光阵法拢住的白茧内部隐隐发出红芒，吸饱精魂的红石在蓐收体内肆意游曳，要吮吸尽最后一点琼浆，榨取祂的精神。
江夜白护持赤浑精神的力量同样被攻击，邪肆阴寒的力量顺着精神间的隐秘联络狂浪般冲入魂灵、震动本体，冲击过于森寒恶心，反胃得他脚下一顿，失足踏空跌入空间裂缝。
跌落中，江夜白将姚文雯送往宋明阳的位置，抬头看“赤浑”。
祂真是自说自话的高手，没人理会也能振臂起势，恶鸟翻飞在祂周身起舞呕哑。
连通内外的大阵开始颤抖，花纹将自己从地面撑起，拖引着污秽的光亮浮动盘旋，与巨人共舞，舞步轻灵快活，最后完美融入“赤浑”的身躯，成为祂身上游走的点缀。
祂足踏地面，阵法即是祂的衣装，防御光幕震碎成无数裂片，如有实质地溅射出万千碎片，碎片折射光晕，美不胜收，却又在祝点雪身上留下数道细小血痕。
根系不深的“菟丝子”无枝可依，散乱做飘飞的阵法，将断未断的灵力勉强维系着，让它们还能彼此呼应散发力量。
光芒逐渐微弱，浊红的灵光横冲直撞，狂暴的力量反复重撞阵法构成的防护线。
如此可怖的力量对冲，失去灵力汲取的阵法根本支撑不了太久，还好，辗转被经手了两次的姚文雯，适时地扔出了第二把符咒。
它们在空中飞舞，被紊乱的灵力带起的乱风吹得纷乱翻飞。
祝点雪反应也快，被碎片冲击带得后仰的同时，没有以自身防御为主，反而是在眨眼间收了手里剑，面色沉凝手掌探出，灵力迈过周身奇经八脉在掌心汇聚迸发，投入缭乱的阵符中。
吸纳了灵力的符咒朱砂光芒大振，灵力霎时蜿蜒，黄纸在风中停止随波逐流，由笔画处发散出无数枝，将第一批“菟丝子”重新连接在一个枝干上，然后扎根于巨人足下的土地，依次为支撑，独立构筑出了一个联动阵法。
巨人“啧”了一声，伸出手指对祝点雪做出了一个弹脑壳的手势，手指与祝点雪未有实际的接触，荡出的力量却将人类击飞鸿远。
祝点雪试图在过程中调整姿势，落到浮岛之上，可惜可供落脚的浮岛迅速化为飞灰，急剧扩张的裂缝将他完全吞没，不留一丝挣扎余地。
祝点雪落进芥子空间里翻滚两周半，半跪稳身体后抬头，正与江夜白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他张开嘴，想问的话还没说出口，江夜白已抢先答道：“我也想把你送出去，我还想把自己送出去呢。但是，‘赤浑’强行把我的空间出口封住了。”
所谓芥子空间，即是精神的无限延伸，在这片江夜白搭建的世界里，他能够将米粒般的世界化为无数种模样。也正因此，依靠精神与现实天然的联系，江夜白可以将自己的空间依附在“赤浑”打造的空间之上，无声无息。
但现在，驱动阵法的“赤浑”强行将这份现实与精神之间的联系切断了。
……他们俩就是困在这里面了，出不去。
祝点雪面色未变，只是目光更冷。
他无声地吸气呼气，将呼吸调整至平稳，血液奔流在四肢百骸，在这种关头，他更加冷静、更加抽离，望着空间侧方如水镜般实时显露的“赤浑”画面，他的属下们在勉力支撑，而他却被隔绝在战场之外。
祝点雪语气淡淡地道：“如果我打穿你的空间，你会有事吗？能保证我们落在他的空间里吗？”
江夜白：“……哈。”
他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清纯无害，一身干净整洁，比街上路过的大学生更有青春气，他甚至忍不住向祝点雪迈步，纯粹的快乐在话音里流泄，欢快在此刻显得格外诡谲，“我没试过，不过我们可以试试。我不会死第二次，雪老师，你呢？你相信我吗？”
祝点雪言简意赅：“我不会死。我相信你。”
江夜白眼睛眯起，话音轻柔：“很少有这么自信的人，不过我欣赏你这种自信。那走吧，我会尽力的。”
他自觉地来到了祝点雪背后，看着祝点雪手上凝起高浓度的力量、专心致志地择取方向，祝处眉目坚毅、眉峰更胜扎入大地的山峰。
江夜白更仔细观摩他动用异能时的能量流向，突兀开口，“其实你这种用法，也是压制了你能力的使用吧？它是不是可以随意方向放出？”
祝点雪沉默，江夜白还以为他要遵循那什么保密条例，不予回答的时候，他却开口了：“是啊。”
江夜白随口接：“那可好厉害的。”
祝点雪却接着道：“祂献祭是要将我们都献祭了，然后把你带走？”
江夜白：“……哦？”
这好像不是疑问句吧？是问题？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这两个问题可不等价。
江夜白手臂搭上祝点雪的脖颈，将自己整个人挂在祝点雪的背上，他不如祝点雪高，挂得刚刚好。而后他笑着答：“我又不是祂，我怎么知道。不过，依我看，这家伙脑子有点问题，没办法以常理判断。”
祝点雪并不失望，也不追问，只是说：“好。走了，注意安全。”
短短几句谈话准备间，外面的局势已经非常不妙，笼罩着蓐收的阵法内部，红光更加鲜明——最牢不可破的壁垒，往往从内部攻破。
现在，那红石便充作了从内部冲破的突破口，它们是从蓐收身上开出的果实，将所有营养吸收殆尽后，果实压弯了枝干，迫不及待地要脱离枯枝，它们翻涌着、沸腾着、狂热着要与自己真正的主人相会，红澄澄地将要破“土”而出。
澄澈的暖白光辉已遮掩不住放射光辉的浊红，灵力顺着阵法的脉络延伸、延伸、再延伸。如猩红的蛛网侵蚀巨大的虫茧，不祥的光辉几近破茧。
宋明阳领着两位小年轻左支右绌，尽可能免去怪鸟对姚文雯的影响，只是终究难尽皆斩落，仍有几只残落。
姚文雯顶着怪鸟的干扰，额间已经见了汗，嘴唇被紧咬的牙关捱出殷红血痕，手上画符仍旧未停，她已构建两层循环，但还不足，要想与“赤浑”对抗，还需要最后一层……
最后一层逆转灵力走向，最终构建支柱，支撑空间内的天地，争夺空间的所有权，不必完全抢过，却可以使她们在空间内的行动更加自由、灵活，摆脱“赤浑”的桎梏，保全证“人”，捕获罪“人”。
这与她最初两层思路相悖，从“菟丝子”成了“冲天木”，一个不慎便会全面崩盘，因此勾连更需精细，落笔更要谨慎。
“真当我不存在吗？”巨人叹息，夺目的光辉从祂手中浮起，符文在祂身上盘绕游弋，秽脏而璀璨的灵力汇聚成力量，将整片空间都照彻，“人类啊……”
无数道贯通的力量将空间切割出无数份，刺穿了围绕着祂勉强稳定下来的阵法，削金断玉般切割蓐收的防护，纯白的灵力层层消散。
人类当然不会是豁免例外，由宋明阳做排头、张雪涵与刘明及时跟做两翼，构成密不可分的灵力防御，摇摇欲坠的浮岛也被大量的灵力强行勉强粘合，保住了姚文雯的勉强稳定。唯一缺点是，三人身上灵力如泄洪般倾泻而出，恐怕难以长久维持。
姚文雯知他们困境，手上画出残影，汗珠顺着下颌流淌，“快了、快了。”
无暇顾及处，白茧避无可避，在贯通的力量中不断被削弱。
恶红的光辉与“赤浑”释放的力量里应外合，终于突破了严密的防护，从破损处透出、撕裂——
[三花猫头]趁乱把大家都喝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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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激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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