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下朱雀花,伏司南并未立即返回客栈,而是借着人潮,拐入一道僻静小巷,旋即铺开神识,细细扫过身后每一寸空气。
直至确认无人尾随,屏住的呼吸才重新变得悠长。
刚才截胡时她面上从容,等朱雀花真切到手,方品出几分虎口夺食的危险来。
看谢玖那般模样,这事,他怕是不会轻易罢休。
可即便她知道夺花的后果,这朱雀花她也非取不可。
伏司南凝定心神,从乾坤戒里取出一方寒玉盒,指尖灵光轻闪,木匣应声而开。
将朱雀花从木匣中拈起,灵花接触到空气,炎息扑面,药效正丝丝流散。
她望着朱雀花花瓣上那如红丝绣线般的经络,墨眸笼上一层薄雾,似透过眼前炽烈,望见了遥远彼岸的另一株赤红。
仅在数息间,过往血色迷障便不受控制袭来……
伏司南倏然阖眼,深吸一口凛冽寒气,再睁眼时,瞳底只余一片沉静。
她轻嗤一声。
信手便将朱雀花掷入玉盒,“啪”地一声轻响,盒盖严丝合缝,将逸散的药力与那惊心动魄的赤色一同彻底封存。
不过是旧时庭前寻常物,休想扰她心神。
可……不烬之花,为何会冠上朱雀之名,在天晟界出现?
莫非两界之间,尚有她不能窥见的某种因果?
伏司南指腹抚过冰凉玉盒,她半蹙着眼睛,思考着朱雀花背后令人心悸的巧合。
也许她……多想了吧。
毕竟两个世界的修真法则本就相似,既然法则相似,演化出相同的天地灵物似乎也不足为奇。
在巷中静立片刻,伏司南将玉盒纳入戒中,转身离去。身影没入长街光影,恍若从未在此停留。
***
云阳城至高处,望仙塔顶。
身着赤玄锦袍的少年凭栏而立,寒风拂过他发间冠带,手中苍蓝色铃铛在风中左右摇曳。
那铃铛极是精巧,九枚玉质铃身连缀成串。
风过之时,玉铃深处星屑般的冰晶流转明灭,却奇异的未发出丝毫声响。
他目光垂落,穿过塔下街巷,精准锁定了伏司南方才拐进去的僻静小巷。
巷中人的一举一动,甚至她面上最细微的神情变幻,都在他眼底清晰映出,恍若近在咫尺。
见她信手将那株,谢玖寻找好久的朱雀花掷入玉盒,他眼底闪过极淡的不确定。
脸上的玩世不恭不知何时退去,只剩下深深的探究。
待到伏司南离开小巷,他蹙着眉头,沉思许久,才摇动了手中铃铛。
“叮铃……”
一声空灵清音蓦地荡开,并非响在风里,而是化作一道无形的涟漪,穿透虚空,径直传进了两仪楼,最高处那间寂静的静室里。
午后阳光透过雕花木窗,燕清淮端坐于光暗交界之处,面前案上铺着一幅画卷,画上绘着一名巧笑倩兮的少女。
铃音在耳边漾开,他恍若未闻,将一点灵光注入了画中。
画上少女翩然跃出纸面,衣袂飘飞,眸中含笑,鲜活仿佛真人般。
可也仅此一瞬,幻影便如泡沫破灭,重归虚无。
他静默抬手,一簇幽蓝火焰自掌心腾起,无声将画卷吞噬殆尽,只余几点灰烬飘落。
“继续跟着。设法将她影子里,那丝洛兰的气息带回来。”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静室开口,声线低沉无波,
塔顶上的风忽然变得急促,少年听着那毫无情绪的回应,铃铛摇得迟疑了两分。
静室内,燕清淮听着耳畔跳跃的铃铛声,沉声道:“随你……不过你既有此想法,那便护她入血源岭,就当是取走洛兰气息的报酬。”
得到他首肯,少年眼中霎时漾开清亮笑意。
赤玄锦袍仿佛感知到主人的心情,在风中欢卷飞扬,身影随之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于塔顶之上。
***
从小巷出来后,伏司南便直接回了蓬莱醉客栈。
踏入大厅,上午去取比武令的弟子,回来了不少,这会儿三三两两围坐在青檀桌旁,低声交换着各方消息。
消息里被提及最多的,依旧是太虚宗的首席宸旭和谢玖,另外便是天剑宗那位天生剑骨,还未入筑基便修出剑意的天骄穆文浩。
这些天骄都是他们百宗大比的劲敌,若能提前摸清底细,也会多一分应对之策。
伏司南环顾了一周,未见同门身影,便径直转上了三楼。
朱雀花已到手,她需先将此花交予师姐。
师姐是半妖之躯,不惧朱雀花的烈性,直接服用便成。
这种有人觊觎的东西,只有吃进肚子了,才算安全。
在三楼走了一圈,发现赤星宗的同门竟然全都不在,伏司南只得暂时回房。
坐到窗边,她执起桌案上的鎏银茶壶,一边沏茶,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百宗大比的应对之策与潜在敌手。
“伏小南!”一道清亮嗓音如玉石相击,打破满室寂静,将伏司南有些涣散的思绪拽回神来。
鲛绡屏风后走出来两道身影,为首少年眉眼飞扬,步履自带一股飒沓风流。
他径自在伏司南对面落座,抄起案上那盏她刚沏好的茶水,仰头便灌了下去。
“我听天音宗那醉鬼说,你抢了谢玖的朱雀花,真的假的啊?”
少年放下茶杯,瞥见角落桌上的玉盒,眉梢一挑,转瞬露出几分玩味,:“嚯,还真被你截胡了……”
伏司南执起茶壶,替他斟了杯茶,“什么叫截胡?我正儿八经用地元根换的。”
“用地元根换……”
季君一时语塞。
眼神里明晃晃写着“败家”二字。
伏司南单手托腮,满脸不以为然。
地元根确实珍贵,可她师父洞府里就养着一株。
她是木灵根,修炼之余日日为其灌注灵气,不过五年,如今已繁衍出一小片了。
“我花才刚到手,这么快就传开了?”
“那可不是,现在,你是除了那些天骄之外,唯一一个被人挂在嘴边的人,高兴不……”季君唇角噙着戏谑笑意,眼底却无半分担忧。
他这位师妹平日低调,可自打进了赤星宗,就从没见她吃过亏。
她心思缜密,手段更是凌厉,旁人轻易算计不到她头上。
更难得的是,她心魔虽重,却总能自行压制,破境之时不见滞碍,修炼进境快得惊人。
短短五年,便从一介凡人修炼到了筑基巅峰。如此速度,莫说瀚青州,便是放在天骄辈出的玄沧州,也担得起“绝代”二字。
所以她压根不觉得,谢玖能从他家伏小南这儿讨到便宜。
“师姐,给你……一会儿直接吃了。”伏司南将桌旁的玉盒拿起,递给身后的红衣女子。
女子身形纤秀,明艳动人。纤指轻搭在伏司南肩上,垂眸时眼底似有碎金流转,漾着一抹非人的光华,不灼目,反而敛着淡淡的不安。
她搁在伏司南肩上的手,微微紧了紧,呼吸凝滞了一瞬,终是未发一言,直接接过了玉盒。
煴宁静默片刻,声音透出丝颤意:“我明日便闭关,大比之前,此伤必愈,沉疴尽去。”
伏司南唇角扬起一抹清浅笑意。
她与师姐的羁绊,从她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的那一刻便定下。
是她在这苍茫世间,唯一能交托性命的人。
师姐是最懂她的,都不需要过问,便知她为何顶着压力,买下这株朱雀花了。
血源岭秘境她必须一去,师姐旧伤痊愈,在那凶险万分的秘境之中,她们才能放手一搏。
“师姐,朱雀花罕见吗?”伏司南状似随意问道。
煴宁抬手,帮她把髻间有些歪了的银丝蝶簪扶正,解释道:
“朱雀花是有些罕见。以前还好,九州皆还有一些,可惜多年前太虚宗有位走火入魔的长老,不知为何对朱雀花生了执妄之心,把九州所有的朱雀花全焚毁了。从那以后,就只在一些特殊秘境里才能偶尔寻得。”
伏司南是瀚青州赤星宗弟子,太虚宗则在玄沧州,两州相隔重重结界,消息难通,煴宁能知晓这些,还是在藏书阁偶然瞥见的。
“哦。”伏司南应了一句,声音听不出情绪。
如此稀有的东西,那人当年竟在院中随手种了三株?
他身份肯定不简单。
也不知如今修为如何,是否死了?
最好是别死。
只有活着,她才能报仇。
“百宗大比在即,云阳城多了不少窥伺的眼睛,你这几日便待在蓬莱醉,别到处乱跑。”煴宁眸中蓄上忧色,
阿南为了她,不惜得罪太虚宗那位天骄,也不知会不会惹来麻烦,影响她参加大比。
伏司南浅淡一笑:“在云阳城内,再多窥伺也无济于事。”
“在城内不会出事,可是大比的时候呢?万一太虚宗弟子要为谢玖出气,针对你,你该如何?”季君虽然在问,但语气里依旧没什么担心。
“百宗大比的规则与别的比试都不同,想针对我,也得先找到我再说。”
伏司南单手支着下巴,拖长了音调,“师兄以为,他们能找得到我吗?”
季君一愣,想到伏司南那一藏起来,就连金丹后期的二师兄都找不到的隐匿之术,随即失笑:“是我想多了。”
百宗大比限定弟子修为在筑基期,只要她不主动暴露行踪,太虚宗的人根本找不到她。
“你心里有数就好,我去百宝阁寻几样其它灵药,准备闭关,季师弟,照顾阿南。”
煴宁微微颔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把灵丝给伏司南,便出了静室。
伏司南因上一世的事,情绪时常不稳定,每每这时,她便会做簪玩。
这是她第一世在网上学的,每次做簪,都能短暂让她平静下来。
慢慢的,就养成了习惯。煴宁知道她这一爱好后,便会寻一些灵丝给她,让她用灵丝做。
“这是各州天骄的信息,你空了看一下。”
季君往案上丢了一块玉简,起身,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跟着煴宁走出雅阁。
临走时还不忘叮嘱:“乖乖听煴宁师姐的话,大比期间别出城。对了,傍晚流云宗的大师兄有一场擂台赛,咱们一起去看看。”
“嗯,去的时候喊我便成。”伏司南目送他们离开,将灵丝和玉简收进乾坤戒。
她其实知道师兄师姐们在担心什么。
不过她敢当场截胡谢玖的急需之物,自是权衡过利弊。
天晟界九州分立,州与州皆以结界相隔,非元婴不可跨越。
云阳城严禁私斗,违者立即逐出城外。再有十日便是大比,只要这十日她不踏出此城,待大比落幕,便会被结界遣返回瀚青州。
届时两州天堑相隔,谢玖便是再势大,也寻不到她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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