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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余信

意大利。那个遥远而陌生的地名,像一块冰冷沉重的巨石,沉沉地压在荷叶的心头,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仿佛在与这无形的压迫抗争。私人套间的舷窗外,是万米高空下浩瀚无垠、如白色波涛般流动翻滚的云海,那壮阔的景象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苍茫,却与他此刻的境遇毫无关联,如同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深渊。胃部的灼痛如同地狱深处永不熄灭的业火,持续地、凶猛地焚烧着他脆弱的躯壳,每一次痉挛都带来尖锐的痛楚;而他的灵魂,早已在母亲那冰冷如霜、毫无温度的注视下,在那场于爱琴海上空发生的、无声无息的彻底崩溃中,化为了随风飘散的齑粉,再也无法拼凑。

他该走了。彻底地、不留一丝痕迹地,从陈槐安那温暖明亮的世界里消失。这是他此刻唯一能为他做的、也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保护方式,更是李瑜珩那恶毒的狞笑和母亲那冰冷而无声的“期待”共同编织的、他无法挣脱的结局。

他颤抖的手指,冰冷而僵硬得如同深冬的枯枝,几乎无法握住那只屏幕碎裂如蛛网、边缘沾染着暗红色干涸血迹的手机。每一次极其微小的动作——哪怕是弯曲一下指节——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让他几乎窒息。他无力地靠在宽大却冰冷得如同大理石棺盖的座椅靠背上,像一个被粗暴地抽空了所有柔软填充物的破旧玩偶,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支离破碎的躯壳。荷雨坐在斜对面的阴影里,双目紧闭,姿态疏离得如同置身于另一个维度,仿佛他只是一个不值得多看一眼的、令人厌烦的空气分子。

手机艰难地开机,屏幕亮起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光芒,幽幽地映照着他灰败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电量格闪烁着刺眼的、令人心慌的红色警告,像生命垂危的信号。他无视了屏幕上那密密麻麻、几乎要溢出来的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的提示——那几乎全部来自同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径直用颤抖的指尖,点开了那个承载着他所有温暖与痛苦的、与陈槐安的聊天框。

光标在空白的输入栏里固执地、一下一下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如同他此刻微弱到几乎要熄灭的心跳,在无边的黑暗中苟延残喘。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汲取一丝力量,然而冰冷的空气如同无数根细针,瞬间刺入他早已伤痕累累的肺腑,立刻引发了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他整个胸腔都在轰鸣,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他死死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捂住嘴,压抑着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和痛苦的嘶鸣,生怕惊扰了旁边那个冷漠的“监护人”。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指尖悬在冰冷光滑的屏幕上,却仿佛被无形的重物拖拽着,久久无法落下。每一个即将敲下的字,都像是要从他鲜血淋漓的心口上硬生生剜下一块血肉,痛彻心扉。

最终,在巨大的、几乎将他吞噬的绝望中,那颤抖得如同风中秋叶的指尖,终于开始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移动,敲下一个个冰冷、生硬、如同镌刻在墓碑上的墓志铭般的字符:

hy:陈槐安,我搬家了。离临城很远很远,以后都不会再回去了,你不用费心找我,也找不到的。

hy:我希望你……能彻底忘记我,就当我们从来、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

hy:就当你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过我这个人吧。这样……对我们彼此都好。真的。

打到这里,指尖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无法精准地触碰屏幕。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像一场毁灭性的海啸,瞬间将他彻底淹没,冰冷的海水灌入他的口鼻,让他无法呼吸。

可冰冷的现实——身下昂贵却毫无温度的座椅、手中破碎不堪的手机、胃部那永无止境的剧痛、母亲那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无声威压,还有李瑜珩那如同附骨之疽般盘旋在他脑中、反复回响的恶毒威胁像一道道冰冷的枷锁,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封住了他所有真实的渴望。

尖锐到极致的痛苦彻底扭曲了他的意识。一种近乎自毁的、带着毁灭快感的冲动攫住了他。既然必须推开,那就推得彻彻底底!用最锋利的、最伤人的话语,斩断他最后一丝可能残留的念想!让他恨自己!让他彻底地、永远地忘了自己这个“麻烦”和“累赘”!

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自残的、决绝的力道,重重地、一个字一个字地、仿佛要将屏幕戳穿般敲下,那感觉不像是在打字,而像是在用刀尖将自己的心脏剖开,将这几个字刻进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骨髓里,也深深地、血淋淋地刻进陈槐安柔软的心上:

hy:我讨厌你

hy:陈槐安,我讨厌你

打完这行字,仿佛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都被彻底抽空,连支撑眼皮的力量都消失了。心脏像是被那四个淬毒的、冰冷的字狠狠捅穿、搅碎,痛得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形血痕。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无声地、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瞬间晕开了那几个残忍得让他自己都心碎的字迹,模糊一片。

他不敢有丝毫停顿,哪怕一秒的犹豫,都怕自己会在下一秒彻底崩溃地删掉所有,会不受控制地发出那绝望的、撕心裂肺的求救信号。他用尽残存的最后一丝微弱的意志,颤抖着,如同在寒风中飘零的落叶,艰难地补充上最后几句,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残存的生命力:

hy:真的。所以,求求你,别再联系我了。忘了我。

hy:保重。

“保重”两个字打完的瞬间,手机电量耗尽的红色警告图标疯狂地、绝望地闪烁了几下,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随即屏幕瞬间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漆黑。如同他彻底沉入冰冷、绝望、永无光明的生命深渊。

他像被瞬间抽走了最后一根赖以支撑的骨头,手机从完全脱力的、如同枯萎枝条般的手中无声滑落,掉落在脚下昂贵却冰冷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所有痛苦,然而身体却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和持续不断的疼痛而无法控制地痉挛、颤抖。

临城的深秋,风有些凉。

陈槐安刚踏出图书馆厚重的大门,深秋傍晚的冷风立刻呼啸着灌进他敞开的领口,激起一阵寒意,他却浑然不觉,仿佛感官都被冻僵。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他立刻掏了出来,心脏因为某个潜藏心底、日思夜想的微弱期待而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屏幕上跳出的,赫然是那个他魂牵梦萦、担忧了无数个不眠之夜的名字——荷叶。

巨大的、狂喜般的惊喜瞬间冲上头顶!血液仿佛在瞬间沸腾!他迫不及待地用微微发颤的手指点开了那条消息!仿佛那是连接着生命线的唯一绳索!

然而,目光只在那开头的几行字上匆匆扫过,那点如同火花般迸发的惊喜,就如同阳光下最脆弱的肥皂泡,“啪”地一声,炸得粉碎,只留下冰冷的虚无感。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淬了冰的钢针,带着刺骨的寒意,狠狠地、精准地扎进他毫无防备的心窝深处!他猛地停下脚步,像一个被瞬间钉在原地的木偶,僵立在人来人往、喧嚣嘈杂的校道上。周围所有的声音——同学的谈笑、自行车的铃声、风吹落叶的沙沙声——瞬间如同潮水般退去,整个世界只剩下他手中那方小小的、冰冷的屏幕,以及屏幕上那几行如同判决书般残酷无情的文字。

他呼吸急促,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突出,几乎是屏住呼吸,飞快地、贪婪地往下看,目光如同扫描仪般扫过每一个冰冷的字符。

“不……” 一声破碎的、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恐慌的低喃,从他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间艰难地溢出,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不住的颤抖。这不是荷叶!这绝不可能是荷叶会说的话!那个在昏黄路灯下像受惊小兽般颤抖着依赖他的少年,那个在拥挤课桌下小心翼翼、带着试探和羞怯触碰他指尖的少年,那个在病痛折磨中死死抓住他手腕如同抓住汪洋中唯一浮木的少年……那个内心柔软得像棉花糖一样的荷叶,怎么会说出如此冰冷、如此绝情、如此陌生的字句?!

当他的目光触及那单独成行、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般狠狠刺入他眼帘的四个字时——

我讨厌你。

陈槐安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却巨大无比的冰冷铁手,狠狠地攥住、挤压、然后猛地撕裂!一股尖锐到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他!他倒抽一口冷气,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巨大的、荒谬的、无法理解的痛楚如同海啸般将他瞬间吞没!

“不可能!” 他几乎是嘶吼了出来,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痛苦而变得嘶哑、扭曲,带着浓重的、无法抑制的哭腔和颤抖。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四个刺目的字,眼睛在瞬间就布满了血丝,变得通红,一层浓重的水汽迅速弥漫上来,模糊了屏幕上那些残忍的字迹,却无法模糊那深入骨髓的痛。

他像疯了一样,完全不顾周围异样的目光,手指颤抖得如同癫痫发作,一遍又一遍地、近乎偏执地重拨着那个早已烂熟于心、刻入骨髓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对不起……”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重复的女声,像一把钝刀,一遍又一遍地切割着他的神经,将他推入更深的绝望冰窟。

“关机……怎么会关机……” 陈槐安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强迫自己深吸几口冰冷的空气,试图找回一丝理智,再次死死地、仿佛要将屏幕看穿般地盯住那条信息。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在他眼前被放大、被审视、被反复咀嚼。

荷叶撒谎时,从来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的声音会发虚、会飘忽不定,眼神会像受惊的小鹿般四处躲闪,手指会无意识地紧紧蜷缩起来。而这条信息里,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强行装出来的、刻意为之的冰冷和疏离,一种急于撇清关系、划清界限的慌乱,一种……欲盖弥彰的、深不见底的痛苦!这根本就不是发自内心的讨厌!这更像是一道用尽全力在自己心口划下的、鲜血淋漓的伤口,目的只是为了将他狠狠地推开!推得远远的!

“骗子……荷叶……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陈槐安的声音哽咽得厉害,泪水终于再也无法控制地冲破了堤防,滚烫地滑过他年轻却写满巨大痛苦和茫然的脸颊。他紧紧地、用尽全身力气握着那小小的手机,仿佛那是连接着荷叶最后气息的唯一通道,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死寂的青白,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冰冷的金属外壳捏碎。

“你每次撒谎……不管多么努力掩饰……我都能一眼就看出来……这次也一样……” 他对着那早已黑屏、只幽幽地显示着那条冰冷刺骨信息的手机屏幕,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少年人最纯挚也最绝望的心碎和无助,“你说讨厌我……可你的每一个字都在发抖啊……笨蛋……你到底在哪里……你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巨大的无力感和悲伤如同巨石压下,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冰冷的墙壁无力地滑落,最终蹲了下来,将那张布满泪痕的脸深深地、绝望地埋进膝盖。宽阔的肩膀因为无声的、剧烈的抽泣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深秋的枯黄落叶被凛冽的冷风卷起,打着旋儿,凄凉地落在他脚边,如同他此刻被那句残忍谎言彻底粉碎的心。那句“我讨厌你”像世间最恶毒的诅咒,反复地、无情地切割着他灵魂的每一寸。然而,比这肉/体上的痛楚更甚千倍万倍的,是他内心深处无比清晰地知道——这全是违心的、充满血泪的谎言!他的荷叶,那个脆弱的、需要保护的荷叶,正在他不知道的某个黑暗角落,承受着他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的巨大痛苦,甚至可能……正在向他做最后的、绝望的诀别!

然而,命运并未给陈槐安丝毫喘息和消化这晴天霹雳般剧变的机会。一场更猛烈、更肮脏、更充满恶意的风暴,正以雷霆万钧之势,裹挟着足以摧毁一切的毁灭性能量,席卷了整个临城五中,将他和荷叶的名字钉在了耻辱柱上。

深秋的清晨,空气带着刺骨的、仿佛能钻进骨头缝里的寒意,薄薄的雾气如同幽灵般尚未完全散去,给校园蒙上了一层阴郁的灰纱。当最早一批踏进教学楼的学生们,如同往常一样走向教室时,眼前的一幕让他们瞬间石化,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教学楼前最醒目的公告栏、人来人往的走廊墙壁、甚至连最私密的男厕所隔间的门板上……一夜之间,如同被泼上了最污秽不堪的墨汁,贴满了密密麻麻、刺目惊心的东西——

那是打印出来的、清晰得令人发指的照片!

正是李瑜珩手机里那些偷拍的、被荷叶在极度绝望和恐惧中删除却又被他阴险地备份下来的照片!此刻被精心挑选、刻意放大,如同瘟疫般扩散开来:路灯昏黄光晕下陈槐安紧紧握住荷叶纤细手腕的瞬间特写;课桌下两人指尖似有若无、却充满暧昧暗示的触碰定格;走廊僻静角落里两人靠得极近、仿佛耳鬓厮磨般的低语姿态;体育课后陈槐安将水瓶递给满头大汗、脸颊微红的荷叶的画面……每一张都被选取了最具视觉冲击力、最能引发歧义和误解的角度,打印成A4纸大小,像通缉令一样被粗暴地张贴在每一个显眼的地方。

最先发现的是几个早到的值日生。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公告栏上那铺天盖地的照片,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是压抑不住的、如同滚烫油锅里滴入冷水般炸开的惊呼和难以置信的议论!

“我的天!这……这是陈槐安和荷叶?!”

“我靠!真的假的?!他们两个……怎么可能?!”

“你看这手……这距离……这也太……太亲密了吧?!”

“谁干的?这也太缺德、太下作了!”

“照片看着……像素这么高,好像……好像是真的啊……”

“完了完了,这下炸锅了……”

消息像燎原的野火般,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瞬间点燃了整个校园。课前的宁静被彻底打破,整个教学楼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不安的骚动之中,混杂着巨大的震惊、**的猎奇、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某种病态的兴奋。走廊上瞬间挤满了人,公告栏前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黑压压一片。指指点点的议论声、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不加掩饰的嘲笑和鄙夷的目光,汇集成一片嘈杂而充满恶意的声浪,像无数只嗡嗡作响、传播着毒素的毒蜂。

“真恶心!看不下去!”

“真看不出来啊,平时那么高冷的学霸陈槐安,背地里居然是这种人?”

“荷叶平时就阴阴沉沉的,不爱说话,果然心理不正常!变态!”

“啧啧,真没想到学霸的口味这么独特,这么重……”

“学校怎么不管管?这也太伤风败俗了!影响多坏!”

“就是,传出去我们学校名声都臭了!”

污言秽语和充满恶意的揣测如同肮脏的污水,毫无顾忌地泼洒向照片中那两个无法为自己辩白的少年。照片上那被精心挑选角度、恶意解读的“亲密”瞬间,成了最直接、最有力的“罪证”,瞬间摧毁了陈槐安作为优等生的光环和荷叶那本就沉默寡言的形象,将他们钉在了“异类”和“耻辱”的十字架上。

张橦刚踏进教学楼,就敏锐地感觉到气氛极度不对。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扑面而来。当他费力地拨开一层层围在公告栏前、神情各异的人群,终于看清上面贴得密密麻麻的东西时,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愤怒的火焰几乎要从眼睛里喷出来!

“李!瑜!珩!” 张橦从牙缝里、用尽全身力气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无边的怒火!他甚至不需要任何思考就能确定是谁干的!这手段太下作!太卑劣!太没有人性了!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霸凌的范畴!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红了眼的雄狮,猛地冲上前去,根本不顾周围那些或惊愕或鄙夷的目光和议论,伸手就疯狂地撕扯那些打印出来的照片!纸张被粗暴撕开的“刺啦”声在喧闹中显得格外刺耳。

“看什么看?!都他妈给老子滚开!” 他一边奋力撕扯,一边对着周围那些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人怒吼咆哮,眼睛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这是侵犯**!是**裸的诽谤!是犯罪!谁他妈再敢乱传一句,老子跟他没完!听见没有?!”

就在这时,另一道身影如同裹挟着雷霆之怒的疾风般冲了过来,是周硕。他平时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罕见的、令人心悸的阴鸷和暴怒,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他没有说一句话,但动作却比张橦更迅猛、更粗暴、更带着一股毁灭一切的狠劲。他直接一把粗暴地推开挡在前面、伸着脖子看热闹的几个男生,像坦克一样冲到男厕所门口,对着那些贴在隔间门板上、更加隐秘也更具侮辱性的照片,双手并用,狠狠地撕扯、揉搓、然后用力摔在地上,再用脚狠狠地碾上去!

“张橦你他妈疯了?!” 一个嚣张跋扈、充满恶意的声音从人群后面响起。李瑜珩双手插在裤兜里,脸上带着一种大功告成、残忍而得意的狞笑,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晃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平时跟他混在一起、同样一脸幸灾乐祸的跟班。“怎么?戳到你痛处了?心疼你那好兄弟陈槐安了?”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阴阳怪气,眼神像毒蛇一样扫过张橦,然后又扫过旁边正在撕照片的周硕,语气极尽侮辱和挑衅,“还是说……你跟他们两个,也他妈有一腿?嗯?” 最后那个“嗯”字,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暗示和轻蔑。

“我**!” 张橦猛地转身,所有的怒火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他像一颗被点燃了引信的炮弹,狠狠一拳就朝着李瑜珩那张令人憎恶的脸砸了过去!这一拳凝聚了他所有的愤怒和力量,带着破风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李瑜珩猝不及防的颧骨上!力道之大,让李瑜珩直接惨叫一声,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去,“砰”地一声重重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啊——!” 围观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惊得发出一片更大的惊呼和骚动。

“你他妈敢打我?!操!” 李瑜珩捂着瞬间高高肿起、剧痛无比的嘴角,又惊又怒,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凶狠、怨毒,像要吃人一样瞪着张橦。

“打的就是你这个垃圾!人渣!畜生!” 张橦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拉动的风箱,他指着满地被撕得粉碎的纸屑和墙上残留的丑陋胶痕,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用这种下三滥、见不得光的手段,你他妈也算个男人吗?!有本事你他妈光明正大地来!背后捅刀子,偷拍这种龌龊照片贴出来害人,你比阴沟里最肮脏的老鼠还恶心一万倍!”

“我恶心?” 李瑜珩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指着公告栏的方向,脸上露出扭曲的狞笑,“我再恶心能有他们恶心?两个男的搞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我贴出来让大家好好看清楚这两个变态的真面目,让大家别被他们道貌岸然的样子给骗了!这他妈有什么不对?!我这是替天行道!” 他颠倒黑白,振振有词。

“放你妈的狗臭屁!” 周硕也猛地转过身,挡在气喘吁吁的张橦前面,直接指着李瑜珩的鼻子破口大骂,声音冰冷而充满威慑力,“你这就是**裸的恶意中伤!是诽谤!是侵犯肖像权和**权!是犯罪!我已经报告老师了!李瑜珩,你等着吧,等着学校的处分!等着吃不了兜着走!”

“处分?哈哈哈哈哈!” 李瑜珩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擦着嘴角渗出的血,眼神阴毒地扫过愤怒的张橦和周硕,又扫过周围那些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的围观人群,故意拔高了音量,“我好怕哦!我真的好害怕学校的处分啊!” 他夸张地拍了拍胸口,随即话锋一转,拖长了声音,带着**裸的、令人胆寒的威胁,“不过呢……在处分下来之前,这些照片嘛……该看到的人,可都看到了哦。你们猜猜看,我们的陈大才子陈槐安,现在……还有没有脸踏进这个学校的大门?至于荷叶那个‘病秧子’、‘扫把星’……嘿嘿,是不是已经吓得躲到哪个见不得光的老鼠洞里瑟瑟发抖去了?或者干脆……已经滚蛋了?哈哈哈!” 他嚣张地、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笑声在压抑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和疯狂。

“你!你这个混蛋!” 张橦气得浑身剧烈发抖,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又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被闻讯赶来的其他几个关系好的同学死死地拉住胳膊和身体。

“别冲动!张橦!冷静点!老师马上就来了!教导主任已经在路上了!” 拉住他的金允焦急地劝阻着,生怕事态进一步升级。

场面一片混乱。撕碎的照片残片如同肮脏的雪片,散落得到处都是,墙壁上残留着刺眼的胶水痕迹和用粗黑马克笔写下的“变态”、“恶心”、“去死”等恶毒字眼。围观的同学们表情各异,有的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有的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嫌恶,有的则带着猎奇和看热闹的兴奋,只有少数人的脸上露出了不忍和愤怒的神情。整个走廊,乃至整个年级,都被这桩爆炸性的、充满恶意的“丑闻”搅得天翻地覆,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关于陈槐安和荷叶关系的各种猜测、添油加醋的版本、恶意的中伤和流言蜚语,如同最致命的病毒般,在课间的每一个角落、在食堂的每一张餐桌、在校园的每一条小径上疯狂地传播、发酵、变异。

“喂,听说了吗?就一班那两个学霸……陈槐安和那个转学生荷叶……”

“真没想到啊!平时看陈槐安那么高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背地里居然玩这么大?”

“李瑜珩这次下手可真够狠的!这是要往死里整他们啊!这下他俩算是彻底完了,名声扫地了……”

“学校会怎么处理?会不会直接开除啊?影响太恶劣了!”

“听说那个荷叶已经好几天没来了?是不是因为这事直接退学了?心虚跑路了?”

“我看像!出了这种事,哪还有脸待下去……”

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像瘟疫一样笼罩着校园。高二(1)班的教室里,陈槐安的位置空荡荡的,书本整齐地摆放着,却再也等不到它的主人;荷叶的位置同样空空如也,仿佛从未有人存在过。这两个并排的空位,成了这场风暴最沉默、也最刺眼的注脚,无声地诉说着伤害。张橦、周硕等(1)班的同学虽然拼尽全力阻止了照片的进一步扩散,并第一时间报告了老师和校领导,但那些泼出去的、带着剧毒的脏水,早已渗透了校园的每一块砖石、每一寸空气,污染了无数人的眼睛和心灵。

仇建华脸色铁青得如同锅底,额头上青筋直跳,正严厉地指挥着学生会成员和闻讯赶来的保安,全力清理着墙上、门上残留的“罪证”痕迹,并开始着手调查源头。但所有人都知道,最深的伤害已经造成,最肮脏的恶意已经如同墨汁滴入清水,再也无法挽回地弥漫开来,深深烙印在许多人心里。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之一,陈槐安,此刻正将自己反锁在昏暗寂静的房间里,窗帘紧闭,隔绝了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手机屏幕幽幽地亮着,上面是荷叶那条冰冷的、带着那句如同尖刀般刺入他心脏的“我讨厌你”的诀别信息。窗外,是深秋萧瑟的、铅灰色的天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他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因为他和荷叶的名字,掀起了怎样一场惊涛骇浪般的污名风暴。他只知道,他自己的世界,因为那个最重要的人的突然消失,因为那条充满违心谎言和绝望气息的短信,尤其是那句血淋淋的“我讨厌你”,已经如同被爆破的大楼,彻底地、轰然坍塌了,只剩下无尽的废墟和冰冷的绝望。

就在这时,一张被撕碎的、只剩下不到一半的照片残片,被窗外凛冽的秋风卷着,打着无助的旋儿,不知怎么竟飘到了他紧闭的窗台下方,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瓷砖上。那残破的碎片上,恰好定格着陈槐安在昏黄路灯下,紧紧握住荷叶纤细手腕时,那张年轻英俊的侧脸——那神情专注无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和深沉的温柔,与此刻房间内弥漫的绝望形成了最残酷、最讽刺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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