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上阳是谁?
周一横坐在位置里反复琢磨。
为什么杨晔会那么难受,为什么她在看到自己是眼睛里会骤然浮起害怕和惊惧,为什么杨晔在抱住自己的时候却会喊出那个陌生名字,他看着手机,从昨晚到现在,因为这件事情让他的一整颗心吊起,怎么都放不下来。
往后靠到椅背,他仰头看着咖啡店吊顶上那盏暗黄色的灯。他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杨晔的号码,手指悬在那号码上,可没有按下的勇气。
他拿起桌上刚上来的咖啡猛地灌进一大口,滚烫的温度差点把他的舌头烫坏。火烧火燎的热意和咖啡的焦涩苦味顺着喉咙往下。心里那团不知名的烦躁和说不上来又悬在半空里的劲儿。就像你拆外卖筷子的时候,有个小竹条刺进你手指头里,你能感觉到那个竹条在手指里是膈应的,但就没办法把它取出来。
陈远推开咖啡店的门,挂在门上的风铃随他推门的动作发出清脆声音。整个店里就周一横一个客人,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面前放着杯已经快喝完的咖啡。
“其他人么呢,还没来吗?”陈远走过去,拉开周一横对面的椅子,把手里的文件袋放在桌上。
周一横还在想事,他抬起头看眼说,“李教授和萧潇姐先去买水了,老板还在酒店没有过来”
“这样”陈远点头,招手示意在柜台后的店员,“要杯拿铁”
“热的还是冷的?”店员问。
“冷的,少冰”陈远坐下。
周一横还在想薛上阳的事,他点开手机,找到百度。他把这输入进去,可结果并没有他侥幸想象的那样子。其实很正常,一个普通人,如果能在百度上被搜出来什么信息,那确实会更让人想不明白。
他自嘲的扯了扯嘴,长呼口气,把剩下那点温热的咖啡一口喝完。
或许是不熟的缘故,陈远和周一横并没有多少话可以讲。咖啡店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吹出口的声音。店员来上他刚点的咖啡,陈远喝了口,他看向坐在对面的周一横。二十来岁的年纪,脸上还带着没褪掉的少年稚气。额前的碎发被空调风吹得微微晃动,他抓了把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眉骨生得利落干净,眼窝浅浅陷着,看人时总带着种陌生的距离感。
他穿着件米白色的连帽卫衣,袖口卷到小臂位置,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他一只手撑住下巴,另一只手却放在桌沿上轻敲。坐姿不算算正,后背没完全贴到靠椅,肩胛骨微微耸着,连脑袋晔往前探了一些,整个人松垮垮的坐在那,透着股年轻人特有的散漫劲。
他好像在想什么事情,从进来到现在,他总是耷拉个脸。陈远的目光在周一横脸上短暂停了停,忽然想到什么,他快速在牛皮袋里翻找,从日记本里找出张他昨天在箱子夹层里新发现的照片。
卷边的相纸已经发脆,边缘还留着摊深褐色的霉斑。照片上那两个人的样子有点模糊,可依旧能看清是在座四合院的老门楼前,两个并肩站在一起的身影挨得极近,他们牵紧彼此手的弧度,在模糊里依旧能被看清。
照片上女孩的样子被那道折痕弄的有些模糊,只能看到她微卷曲的头发和浅色的裙摆。可站在她旁边的那个男人。
陈远端起咖啡的手忽然停住,照片里男人穿着熨烫服帖的白色衬衣,领口有些敞开。她的眉骨很高,眼窝微微凹陷,鼻梁挺直,下颌线条利落收紧。即便那稍微清楚的轮廓并没有多少特别,可真正抓人注意的反倒是他那双眼睛,隔着照片都能感受到他的冷漠,和那带着拒人于千里外的疏远。
陈远看着照片,又抬头看到坐在自己对面那个眉头蹙紧的年轻人。他脑中忽然闪过个奇怪的想法,恍惚间觉得,这两个人在某些地方,或者说是在某种程度上,竟莫名的重叠了。
他喝了口咖啡,大概是想压下自己这怪异的念头。他的视线在照片和周一横脸上反复打转,来来回回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他又把照片反过来,看见写在背面的那行钢笔字。
‘民国十五年秋,和昭昭在门楼留念’
或许是陈远的目光在周一横脸上停留太久,被他瞧出奇怪。周一横在自己脸上摸了两把,他困惑的问:“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陈远收回视线。看到和自己说话的周一横,他愣了愣,随即又发出自嘲般的摇头笑笑。自己刚才冒出来的那个想法简直荒诞,人有相似,物有雷同,这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道理,他这么会觉得这两人是同一个呢。
“我前两天在家里翻到张老照片,上面那个男人的样子跟你很像”陈远尴尬笑笑,“要不是这照片离现在有快七八十年了,我还真以为那照片上的人是你,可该说不说,乍眼这么看上去,你和那照片里的人真挺像的,尤其是眉眼的位置”
陈远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可在周一横听来只觉得有几分糊涂。他刚要开口问是怎么样的照片,到底能有多少像,就见陈远先一步把照片放在桌上,移来给他看。
当周一横视线落在那张照片上的时候,他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猛地停滞了呼吸。
只是一眼,他就认出照片里那个模糊的女生轮廓是杨晔,穿着件浅色的长裙,而在她身边的男人,侧脸迎光,眉骨的轮廓,收紧的下颌线条。他的样子和自己相似,可眼神里那点藏不住的锐气和站在杨晔身旁的笃定。
那人好像自己,可又不是自己。
他死死盯住照片里那个和自己几乎相像的陌生男人,瞳孔骤然缩紧。周一横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捏住照片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喉结滚动两下。隔了半晌,他才带着那难以置信又恐惧的颤音问陈远,“这人是谁?”
“他叫薛上阳,是我爷爷当年的师长”陈远说。
“薛,薛上阳”周一横重复着这个名字。
没来由的,他只觉得心口忽然发紧,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攥住了一样。紧接着,一股钝痛伴着窒息的疼痛感朝他涌来,连带手指都开始发麻。脑袋已经空白,他僵在椅子上,后背绷直。周一横看着照片,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为什么是这个名字,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名字,可就是这三个字,好像钥匙,把他堵在心里的那团疑惑给理顺解开了。可是越顺,他就越觉得这事情荒唐,心里似乎又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空落落的感觉蔓延,到最后竟变成了哭笑不得的茫然。
“我爷爷常说,师长是他这辈子最佩服的人”陈远在对面继续讲,“有舍有得,敢爱敢恨,身上中了好几枪都攥着枪杆还不肯退,听我父亲说,老爷子最后几年,嘴里还念叨着这个师长”
“你要找的人是他?”周一横问。
“我找他干嘛,人都死了快六七十年,我想找的是照片上这个女人,也许说是她的后代”
“他们是什么关系”周一横喉咙发紧问。
照片上的他们就那样并肩站着,没有特意去亲近,可那股独特的亲昵状态,隔着过去几十年的照片都能被他感受到。手相互牵住,不算使劲,指尖却严丝合缝。周一横盯着照片上的两人,他眼睛有点发涩。
“还能是什么,爱人呗”陈远笑笑,又从牛皮袋里翻出个笔记本,“这本子也是那位师长的,当年他走之前,把随身带着的东西都托付给我爷爷,嘱咐他务必把这些东西交到那位昭昭手上,可那会兵荒马乱,折腾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找到这人踪迹。我估摸着昭昭应该是不在了,但她的后人应该还有,给她的后人,也相当于是给她了”
周一横的视线定在照片里的杨晔,那天在老房子,杨晔看到自己时那骤然变化的表情,她扑过来紧紧抱住自己,哭得浑身发颤。原来那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透过自己,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像个局外人,看到自己莫名成了其他人的影子,有种哭笑不得但是无奈的酸涩感从喉咙漫到心口,连带身体都发起阵无力的酸麻。
咖啡店的风铃声又响。
杨晔从门口进来,午后的阳光恰好打在她身上。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习惯性地往周一横着看了一眼。目光触及到他拿在手里的那张照片上时,过去的脚步也骤然停下。
如果陈远说的话是真的,要是他的猜测没错,那么杨晔就是昭昭,照片里的薛上阳是她当年的爱人。
周一横的视线在照片和杨晔脸上来回切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从民国十五年到现在,整整九十年,就算按她在照片里的年纪推算,那到现在她也该是位百岁老人才对。可眼前这个人,无论从年纪还有相貌,分明和自己一样,都还是二十岁左右。
“你到底是谁?”周一横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手里的照片几乎要被他捏碎。
杨晔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周一横的目光却越过她,看到刚走进门的李成和萧潇,两人手上拿着还没喝完的奶茶,看到屋里凝滞的气氛,他们进来的脚步也都慢了。
李成不解,看到脸色苍白的周一横,“怎么了这是?”
“她是谁?”周一横看向李成问。
“杨晔啊”李成回答。
“对,她是杨晔,那昭昭呢,昭昭就不是她了吗?”周一横问。
李成一顿,看到他手里的照片,眼神忽然沉了沉,“你知道了?”
扶着桌沿的手微微发抖,周一横看到杨晔,他似乎想明白了很多事,有些在之前听来奇怪的话句,到现在好像用一瞬间就懂了。难怪李成总说她这么多年,难怪他们说她已经过去好久,原来是真的好久。
“所以”周一横的声音涩得发紧,他用力咽下口水,“所以你把我招进来,所以你们对我好,其实根本不是我,只是因为我长得像他,对吗?”
陈远也觉出几分怪异,他注意到什么,站起来看到杨晔,又看了看照片,带着探究和疑惑的语气:“杨老板,这是怎么回事?”
杨晔的视线移动,她看着周一横,那眼神复杂,有后悔,痛惜,还有茫然,但最后都只变作那一句,“对不起”
这三个字猛地砸向周一横,他望着对面的杨晔,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杨晔在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那种混着惊讶,怀念,甚至有藏不住,几乎要意识来的惊喜。
原来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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