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瞳孔微缩,冷笑一声:“解蛊?你有这能耐?”
他知道陈宁与郡主交情匪浅。
在南诏,毒与蛊便是立身之本。云罗两家相争多年,势同水火,纵有不甘,李良却不得不承认,云家于毒蛊一道的造诣在南诏确无敌手,而那位郡主更是天赋卓绝,尽得云家家主真传。
叶云舒浅笑盈盈:“我是医者。”
“医者?”李良觉得实在讽刺。
若非亲眼见过她那鬼魅般的身手,他几乎要被这张无辜的脸骗了过去。明明当时她已经中了毒,内力也被彻底封住,可任务还是失败了……阎罗还差不多。
一想到那夜的场景,他便抑制不住地感到惊惧。
这……看来自己确实是吓到他了?唔,叶云舒清楚自己杀生时判若两人,但好歹脸在这儿摆着,不至于如此骇人吧?
“我救你,你告诉我想要的答案——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
“我呸!当年若非你多管闲事,老子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现在想跟我交易……咳咳……你做梦!”
李良回想起当年的事,陡然暴起,但被绳索束缚着,不过是无谓的挣扎。
那年叶云舒刚满十二岁,原计划在南诏过完生辰便启程返回北地。生辰当天,前往月满楼的途中,她撞见李良的几名手下正在追赶簌棠。
李良其人,她早有耳闻——罗家最张扬的恶犬,替主子做尽了见不得光的勾当。
她隐瞒身份不可过于张扬,但贵为郡主的清梧出手,欲救下簌棠,李良竟仍敢百般阻拦,实在反常。
纠缠中,清梧察觉簌棠身中蝶蛊,当即将罗家炼制禁蛊之事捅到了御前。然而罗家咬定仅用簌棠一人试蛊,将所有证据抹得干干净净。
南诏皇虽心知肚明,却也只能略施薄惩。毕竟罗家根深蒂固,岂是轻易能动得了的。
“人死如灯灭。”叶云舒幽幽说道,“你可想清楚了,虽说这些年,你遭罗家厌弃,可日子过得也算快活,而今,指不定哪一刻,就是你的死期。”
她顿了顿,似笑非笑看着李良,那故作镇定的模样让她心底哂笑,鼠辈,再怎么嘴硬,最是惜命。
“你当真……甘心死么?”
自是不甘的,若陈宁真能解他的蛊……他挣扎着,眸中藏不住那几分期盼,终是问道:“你真能解我体内的蛊?”
“当然,不过你的诚意呢。”她的模样太过笃定,“只要你告诉我,我立刻为你解蛊。”如此斩钉截铁……
李良像是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又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云鹄。”
清梧的二叔?
“快给我解蛊,快!”
脉搏节律规整,神情不似作伪,生死威胁下李良处于高度紧张,应是无心作假。
见叶云舒沉默,他瞬间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怒不可遏:“你敢耍老子?”
“我是没那个能耐。”
李良怒火中烧,看他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看来应该再无筹码,确实是无计可施了。
不料下一瞬,他喉间渐渐鼓起个鹌鹑蛋大小的肉瘤,皮下隐约传来“喀嚓”声,仿佛虫豸在啃咬甲壳。
叶云舒神色一凛,立即起身,疾退向后,巧菱反应过来,却立马挡在她身前。
榻上的人骤然口吐鲜血,气息奄奄。
“抱歉。”
叶云舒望着榻上垂死的人,淡淡开口:“不过,你该死。”
最后一声呜咽卡在喉咙里,只剩下一具僵直的尸体。
回到房中,已快寅时。叶云舒闭着眼睛躺在榻上。
被识破了吗?唉,真是头疼。
但他似乎并无恶意,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一切好说。
她实在太困了,可李良死时的惨状在眼前挥之不去,皱了皱眉,睁开眼,盯着帐顶,又将脸埋进软枕——这般死法,他是罪有应得,自己所为,兵不厌诈。
侧身蜷缩起来,试图去想些别的事情。
自出了南诏进入林中,罗家的人就阴魂不散地跟着。她和簌棠两人势单力薄。
她让簌棠回南诏求援。小丫头现在应与清梧汇合了吧?此刻说不定在偷偷抹眼泪。
……
益州城外,月光透过斑驳的枝叶洒落,却穿不透林间如墨般浓重的黑暗。
只有燃起的篝火,在夜色中孤独地摇曳着,勉强为这片黑暗带来了些许微弱的光亮。
簌棠低头看着手中的千机扇,斑斑血迹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从林中各处被掩盖的血迹来看,追杀小姐的人数众多,就算是耗,也能把她体力耗尽了。
若不是力竭受伤,小姐也断不会将千机扇遗落在林中。
想到这儿,她心中愈发自责和担忧。
云鸩羽坐在簌棠身边,愤愤道:“若不是霜华剑太过惹眼,云舒只带了这千机扇防身,那些宵小又怎能伤得了她。”
簌棠回来报信后,云鸩羽立刻带着侍卫乔装赶到了益州城。
在城隍庙里,她们发现了云舒藏在草垛里换下的衣物——既没有血迹,也没有划痕。
她应是换了流民的衣服掩盖身份,趁机逃出了城。
只是林中种种迹象表明,那群混蛋在城外发现了她,如此穷追不舍,是下定决心不留活口!
他们找了许久,除了一具忘记处理的尸体和被掩盖血迹,始终没有发现云舒的踪迹。
往火堆添了根枯枝,火星噼啪炸开。
云鸩羽故作松快:“你且安心,云舒可是小神仙啊,福大命大,定能平安无事的。”
最后一颗火星湮灭时,天色破晓。
叶云舒晨起为顾乾钧诊脉。
“公子根基康健,待服下解药,身子很快就能调养过来。”
“多谢姑娘。”顾乾钧稍作停顿,“说来惭愧,方才收到家书,原定的归途要改道洛州城了。”
洛州城……
她心里一突:洛州城是通往北地的方向。
他直视叶云舒:“姑娘伤势未愈,独行恐有不妥,不如同行?”
这人可是察觉了什么……
“血藤根茎尚未寻来,”叶云舒蹙眉故作关心,“公子就这般急着启程?”
那人嘴角噙着惯常的笑意,意味深长:“无妨,有些东西,可比根茎更重要。”
这话轻飘飘落下,直到启程洛州,马车停在河畔边,她仍未想明白。
手上把玩着小葫芦,里头装着的朱砂沙沙作响,如同她此刻翻涌的思绪。
朱砂有毒,不过许多人认为其可镇惊安神,清心明目,她正是以如此借口,出发前特意去济生堂买的。
洛州朱砂最是有名。
残暑蒸着河面水汽,众人稍作休息。
顾乾钧临水而立,叶云舒下了马车向他走去,站在他身侧,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顾公子离京,竟无军士随行?”
“姑娘身边,不也少了护卫?”他温声反问。
倒是会避重就轻,总这样顾左右而言他,不是办法。
“路上遇到了些麻烦,让她回南诏报个信。”她不装了。
他眼中带着揶揄,见她面露无奈,笑道:“你这麻烦,委实不小。”
叶云舒想起上次月满楼外的遭遇,莫非……罗家又派人来了?
“说起来,上次的事还未谢过公子。”叶云舒视线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颜上,语气带着几分真诚,又藏着些许探究,“只是这几日这般太平,反倒叫人觉得……蹊跷。”
“苍蝇嗡嗡扰人,一并处理罢了。”他轻描淡写。
果然。
叶云舒并非不知好歹的人,无论这人是顺手而为,还是有意示好,都为她省了不少麻烦。
“多谢公子。”她郑重其事,眼神扫过隐在暗处的人。
想要他命的人,应该更多,思及此,她莞尔一笑,话锋一转,“看来比起公子,我的麻烦倒算不得什么。”
顾乾钧抬眼看向她,眸中笑意更深。
“噗通”声传来。
两人循声望去,却见钱成手持一截枯枝,接二连三插中几条鱼。
他脸上瞬间扬起得意之色,将串着鱼的树枝高高扬起。
“瞧瞧,瞧瞧瞧瞧!我这速度,这眼力,还不错吧!”
赵厚屈膝正摆弄着柴火,一边拨弄火石,一边闷声道:“可把你显摆的。”
钱成足尖轻点水面,踏浪归来:“不服气?敢不敢比划比划?”
论拳脚功夫,他确实比不过钱成这个莽夫,赵厚冷哼一声:“叶小将军若在此,看你还能这般得意。”
钱成神色一滞,梗着脖子嚷道:“叶小将军乃天纵奇才,我那是心悦诚服!”说罢,他忽然舞动树枝,鱼影在空中划出雪亮弧线。
“看我这招‘踏雪寻梅’如何?”
踏雪寻梅。
叶云舒忍俊不禁。
霜华剑式中本无“踏雪寻梅”,不过是军中将士打趣时胡诌的名目罢了。
谁料营中戏言不胫而走,更未曾想,钱成似乎还挺崇拜自己。
“见笑。”顾乾钧轻叹一声,有些无奈。
她望着钱成眉飞色舞的模样,忽而想起自己离开北地已近一年。
离家那日,不过深秋,竟下了雪,比往年早了许多。
清梧早早来信,埋怨二人多年未曾一同庆生,她的十八岁生辰定要在南诏度过。
她的生辰在冬月初七,等秋收的穗子终于压弯秤杆,迟迟才启程。
眼眶微微湿润,她不禁泛起思乡之情。
暮色初垂,众人方才食罢烤鱼,几道黑影自林中来,惊起一众鸟雀纷飞。
两名暗卫一人钳着一个黑衣人后颈,将两人扔在地上。
刀锋压上刺客脖颈,那人立马慌张失措道:“是……是……吴大人,我已如实交代,莫要杀我!莫要杀我!”
话音未落,另一人突然暴起,却被身后的暗卫抬脚踢中膝窝,惨叫着重新伏地。
吴庸……还真是锲而不舍,倒是条好狗。顾乾钧垂眸,眼中泄出杀意。
刹那,刀光已抹过两人喉咙,血溅三尺。
叶云舒蹙眉,却未置一词。
那刺客口中的吴大人,应该是蔗州城的刺史吴庸,她有些印象,记得送公子出城时,他毕恭毕敬的模样。
想起益州城外的刺杀,莫非也与他有关?
云舒常常人前杀伐果决,人后复盘自省呐。
文人对高手的实力没有认知啊,懂行的不接活儿。派了这么多人暗杀,送人头来的。
吴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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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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