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糕,桂花糕,新鲜出炉的桂花糕!”
“小姐,来两块儿桂花糕吗?”摊主殷勤地招呼着。
叶云舒正要答话,变故骤起。
刀光剑影闪烁,护卫将她护在中间。
百姓叫喊着四散奔逃,方才还熙熙攘攘的街道顿时乱作一团。
“娘!”叶云舒心头一紧,顾不得多想便往母亲的铺子冲去。
远远地,就瞧见母亲被团团围住。护卫虽奋力抵抗,却终究寡不敌众。
一把大刀,朝母亲砍去。
来不及多想,她弯腰抄起地上掉落的一把刀,飞身而起,手起刀落,刀身砸在地上,震得她虎口发麻,那人轰然倒地。
“小姐……”
叶云舒垂眸,看见丫鬟递来粉白帕子的手微微颤抖。
温热的触感顺着脸颊滑落,浓重的铁锈味钻入鼻中。
她后知后觉,是血。到处都是血,脸上是,身上是,手上也是。
“哐当”一声,刀落在地上。
从梦中惊醒,身侧传来轻浅的呼吸,是巧菱。
叶云舒长呼一口气,抬手,手背搭在额上,指尖微颤,闭着眼,感受着胸腔的心跳,一下一下,逐渐平复。
她起身,掀开车帘,对上落雨眼中沉默的询问。
落雨,是除了巧菱外的另一位姑娘,素来寡言,此时静坐在马车车辕上。
赵厚带人值夜巡守,见她独自下了马车,叶云舒只对二人轻轻摇头,不发一言,走到篝火旁坐下。
二人见状,便也不再追问,继续戒备。
看着跃动的火光,偶尔迸出一两粒火星,断断续续的“噼啪”声,叶云舒渐渐放空。
生于武将之家,她自幼常见武功卓绝之士飞檐走壁,如金庸先生笔下人物般的武林高手近在眼前,向往不已,三岁便拜师习武。
九岁第一次杀人,喉咙里像哽了一把刀。
她不喜血腥,剑出封喉,血不沾衣,都说她取人性命,如折梅般轻巧。
其实,皆是杀人,有何分别,剑再干净,手也脏了。
视线追随着跃出的火星,叶云舒仰头,看见夜空中,三颗明亮的星星排列成直线,是猎户座的腰带三星啊。
不管是前世、今生,亘古不变的星空依旧,让她躁动的心绪渐渐沉淀,归于安宁。
她的视线描摹着繁星,移到水天交接处,河面泛着波光,有两团阴影随波逐流,沉浮隐现。
叶云舒眯起眼,起身走向河边,夜风掠过水面,将一团模糊的黑影推向岸边。
赵厚手执火把,来到她身边,借着火把的光亮,隐约可见朦胧的人形。
“救人!”
不知在河里漂了多久,说不定早已没了气息,赵厚有些迟疑,但陈姑娘不容置喙的语气让他下意识招呼属下将人捞上岸。
马车内,顾乾钧不悦地掀开眼,见钱成睡得无知无觉,抬腿踢了他一脚。
钱成迷迷糊糊醒来,感受到身侧的寒意顿时清醒:“公子……”尚未发出疑惑,听见马车外的动静,陡然反应过来,“属下这就去看看!”说着便手忙脚乱地下了马车。
顾乾钧不耐地掀起车窗的帘子,正瞧见赵厚带人从水中捞上来……一具尸体?
钱成走近了才压着怒气道:“赵厚,你们大半夜不好好睡觉在……”待看清地上的景象,双腿一软险些跌倒。
那是一具青灰色的尸体,肿胀得仿佛充了气一般,头颅诡异地歪曲着,只一眼,钱成别开视线不敢细看,夜风似乎裹着什么味道,钻入鼻中,他连忙捂着口鼻,强忍作呕的冲动。
顾乾钧过来时,叶云舒正神色凝重地蹲在尸体旁观察。
他垂眸细看,死者是个男子,那歪折的头颅,以及脖颈清晰可见的五道抓痕,让他立即联想到上次赵厚抓李良回来的情形。
“蝶蛊?”
叶云舒抬眸看了他一眼,沉吟道:“很像。”
不过,除了脖颈的致命伤,死者头面部还有几处击打伤。这些伤痕的力度和特征,倒不像是蝶奴所为。
尸体上可能还有其他伤处,但考虑到尸体表面可能携带病原体,贸然触碰可能有感染风险,必须慎之又慎。
这时,另一具尸体也被打捞上来,是一女子。
赵厚打量了两眼:“这也是被蝶蛊入体的人所害吗?”
叶云舒转身,从死者的头面部开始仔细观察至全身,随后取出手帕,隔着布料掀开女尸的眼睑。
“不像,这女子应该是溺亡。”
“何以见得?”
赵厚觉得,这两人若是一起的,以那怪物癫狂的模样,女子没理由能幸免。
顾乾钧若有所思:“蝶蛊入髓,唯余杀戮本能。”
赵厚猛然想起,这是上次陈姑娘在地牢里说过的话,看向公子,见他继续悠悠说道:“杀人手段应极其残暴,这女子的尸首倒算体面。”
“原是如此!”赵厚恍然大悟,“若是那种怪物所为,至少会像这个男尸一样……”他说着瞥了眼那具脖颈扭曲的尸体,不禁打了个寒颤。
“而且,”叶云舒补充道,“她口鼻处有大量白色泡沫,眼结膜出血,这些都是典型的溺亡特征。”
眼结膜……眼白么?
顾乾钧的目光随着叶云舒的视线游移,见她先是凝视女尸那双手,又缓缓上移,最终停留在面部,青白可怖的面容她恍若未觉。
“看模样,应该才二十多岁……”声音轻得几乎散在夜风里,她敛着眸,顾乾钧不知她在想什么。
“好生安葬他们吧。”他将目光从叶云舒脸上移开,吩咐赵厚。
“是,公子。”
见叶云舒似乎还在发呆,顾乾钧走到她身旁:“陈姑娘。”
叶云舒抬头,正对上那双沉静的眼眸。
他沉静如幽潭,让她觉得深不可测,令人不敢久视。可此刻,那双眼却像一泓静水,无声无息地抚平了她纷杂的心绪。
河风吹过,水面忽泛起涟漪。
顾乾钧指尖微蜷,心头掠过一丝异样。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语气如常:“可否详述蝶蛊之事?”
叶云舒起身为赵厚等人让出位置,径自走向篝火旁坐下。顾乾钧紧随其后。
“蝶蛊乃南诏明令禁止的邪术。”她看向身旁之人,“据我所知,罗家暗中炼制此蛊,已有六年之久。”
顾乾钧眸色微沉——皇帝与罗家的联系,至少该追溯到十年前。
“中蛊者,发作时力大无穷,痛觉尽失,理智全无,听凭控蛊者命令,被称‘蝶奴’。然,”她眼中有淡淡的哀伤,“每次发作皆损及根本,体弱者往往蛊入即亡,死前痛不欲生。”
顾乾钧眼底精光一闪——这倒是件趁手的杀人利器。
他略一沉吟,追问道:“此等阴毒之物,炼制之法想必极为隐秘。除罗家之外,可还有旁人知晓?”
叶云舒轻轻摇头:“蝶蛊炼制之法早已失传百年。正因如此,罗家才需试验,摸索炼制蝶蛊之法。至少明面上,未曾听闻除罗家外还有人在炼制蝶蛊。”
“可有解蛊之法?”
“需以上等雪莲、灵芝入药,佐以针灸之术……”叶云舒苦笑,“仅能压制,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这般珍稀药材岂是易得?想到至今未解蛊的簌棠,想到李良为满足私欲残害的无辜女子,她心上仿若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顾乾钧的声音却依旧清冽平静,仍未有什么起伏:“这条河上游连着洛水,这两名死者许是洛州人士。”
见她仍默然垂首,他实在无法理解,素昧平生的两具尸体,也能黯然神伤?有些无奈。
顾乾钧漫不经心道:“浮生若梦,何必自苦。这世间万物,皆不值神伤。”
她蓦地一怔。
顾乾钧意识到自己表现太过冷情,眼也不眨,正色道:“唔,空叹无益,你若有心,不如提剑破局。”
“公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当真通透。”
叶云舒回过神,揶揄道:“这世间,无事可让公子苦恼么。”
那人坐在她身侧,支着下巴,挑眉看着她道:“苦于夜半被扰清梦。"
她蓦地想起今夜,顾乾钧斜睨她一眼,叶云舒移开眼,真是不能轻易调侃他。
言归正传,忆起他刚才的话,叶云舒蹙眉:“如此说来,洛州城内或藏有蝶奴?”
虽然蝶蛊炼制艰难,常人难以做到,或与罗家脱不了干系,但不能如此武断下结论。更何况罗家远在南诏,为何会与洛州产生关联?
“嗯,看来此行,会比预想的热闹。”
她有些好奇:“公子此前所言,洛州有何物比血藤根茎更重要?”
“自然是……百姓。”顾乾钧有些想笑,看着她继续说道:“姑娘可曾听过……无相童?”
无相童?这是什么奇怪的词。
“倒是未曾听说,愿闻其详。”
“唔,在洛州城有传言,无相童是那些夭折幼儿的游魂,会吞食活人阳气。”顾乾钧轻描淡写,叶云舒却顿感一丝凉意。
……
洛州富庶,长街十里,朱楼连阙,街上车马络绎不绝。
进了洛州城稍作整顿,叶云舒便与巧菱前往济生堂。
如今她内力被封,多制些毒,以备不时之需。
堂内,几位大夫正于案前坐诊。一位小药童安静地跪坐在大夫身侧,观察着他如何诊脉、开方。
一位病人久坐起身时,脚步踉跄,不慎撞到了桌案。
那案脚原本垫着几册旧书,这一撞,案台顿时歪斜,纸砚笔墨哗啦一声散落一地,场面一时有些忙乱。
病人连声道歉:“实在对不住,是我太不小心了。”说着便弯腰帮忙拾起纸砚。
大夫和气地摆摆手:“无妨,人没事就好。快拿着药方去抓药吧。”顺手接过病人手中的东西。
小药童一边收拾,一边嘟囔:“还不换张新桌子,老拿书垫着……书不觉得委屈嘛?”
叶云舒将玉佩推过柜台,“烦劳掌柜。”底下压着提前备好的药方。
老掌柜瞳孔骤缩,恭敬行礼:“贵人稍候。”
药柜前忙忙碌碌,专门按方取药的,是个戴幂篱的姑娘。
抓药的手背上横着蜈蚣状的疤痕,叶云舒多留意了两眼,发现她粗麻衣摆上打了补丁,隐约露出半截染血的绑腿,行动虽有些不便,一瘸一拐,但手脚利落。
叶云舒接过她递来的药,忽而倾身,指尖按住她有些裂开的袖口。
“姑娘留步。”
1、车辕:指马车前部用于驾牲口的两根直木,车夫常坐于其上操控马匹。
2、猎户座腰带:夜空中,距离相近,连成一条直线的三颗星星,好像一条闪亮的腰带,分别是参宿(shēn xiù)一、参宿二和参宿三。
关于第一次嘎人:
乱作一团的街上,一个妇人被慌乱的人群撞倒在地,眼看就要被一个正与北戎人拼杀的护卫踩到。叶云舒来不及多想,伸手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尽全身力气射去,正中那北戎人的脖颈,他直直倒下。正在拼杀的护卫一脸惊愕,看着地上的北戎人,回头望去,只见自家小姐站在身后,心中满是震撼。
可能小云舒自己都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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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水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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