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平元年，今上子嗣众多，大皇子年已十七，然太子之位悬而未决。
建平三年，赵皇后诞下嫡长子顾乾钧。
顾乾钧自幼天资聪颖，过目成诵，常随圣驾出入御书房，于政务颇有天资，一点即透。
建平八年，顾乾钧被立为太子，右相任太子太傅，亲授帝王之道。
建平二十三年，蔗州水患成灾，太子奉旨前往督办灾后重整事宜，为防民变，微服出行。皇后母族赵氏所训暗卫，分甲、乙、丙、丁四队，奉密令于暗中护卫。
其中，暗卫丙队领太子命蛰伏洛州城内，白日里乔装打扮，四下搜集无相童的线索，入夜后则隐入城中各处角落，至今已一月有余。
无相童传言频起，常有孩童凭空消失，离奇遇害，尸身又凭空出现。
是夜月黑风高，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倏然出现，不知从何而来，只见其几个起落便逼近街心，手中似提一物，落地无声。
那人将所携之物放于地上，随即飞身掠走，身形快得几乎融进夜色。
他轻功极高，暗卫丙陆自认不敌。若贸然出手，一击不中反而打草惊蛇。待那人彻底无影踪，丙陆才悄步上前——
地上竟是一名孩童！仍有一息尚存。
丙陆当即抱起孩子，赶回殿下在洛州城的临时府邸。
翌日，天光清亮，晴空如洗。
昨夜，赵厚送来的取药记录，她虽只匆匆一瞥，有几味突兀的药名却立马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除却寻常活血化瘀之品，竟赫然列着鬼哭兰、血蟾酥、蚀心藤等物。
她心有疑虑，今日一早便来寻他。
“这些药材名贵罕见，药性更是南辕北辙，绝非寻常跌打损伤所需。”
顾乾钧眸光微动，一语直指核心：“炼制蝶蛊，是否需要这些药草？”
叶云舒心下微惊，讶异于他竟与自己所想不谋而合。然而……
“蝶蛊阴毒，我只知其需以人血人命滋养而成，”她坦言，“至于最初炼制所需的具体药草，我并不知晓。”
“无妨。”顾乾钧勾起嘴角，“正好未用早膳，不如去月满楼看看。”
马车上，顾乾钧见她又皱着眉头，不由含笑问道：“何事想得如此出神？”
叶云舒蓦地回神，迟疑道：“只是忽然想起，此处月满楼从前的掌柜。”
如今的掌柜叫王成，那之前的掌柜呢？
洛州城地处北地与南诏往来要冲，商贸繁盛，叶云舒虽已不直接经手生意，却也略有印象。
她方才记起——当年瀚城一役后，父亲麾下一位姓秦的忠部因伤退役，母亲怜其才干，便将他安排至合萃担任掌柜，似乎正是在洛州城。
“应该……是姓秦。”她揉了揉太阳穴，这几年忙于军务与农事，对这些事已是记忆模糊，“具体名讳，一时记不真切了。”
“秦明。”见她面露倦色，顾乾钧顺手为她斟了一杯安神茶。自她受伤以来，马车内便备有此茶。
他对她眼中的震惊恍若未觉，只将茶盏推至她面前。茶水温热，香气清雅，“怎么，头上的伤还未好全？”
“伤势已无大碍，许是近来歇得不好。”
他太过自然，搞得叶云舒怀疑自己出了问题，大惊小怪。
她真的没忘记什么吧。
其实伤口已愈合七八，只是内力受那诡毒所制，迟迟未恢复。此毒隐秘，连刘大夫都未曾诊出。
叶云舒接过茶盏，抬眼看他：“公子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唔，看了两眼便记住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欠揍，“他还有个女儿，叫秦嫖，如今在揽月楼。”
看什么两眼？
所以他早就派人查过月满楼，早就收到消息，也早就知晓印子钱之事？！
顾乾钧话音一顿，皱了皱眉头：“好像叫‘寒卿’，还成了头牌娘子。”
……
信息接踵而至，她一时有些怔忡，不知该说什么。
马车停稳在月满楼前。
顾乾钧率先下了马车，回过身等她。巧菱向她伸出手，叶云舒借力步下马车。
二人决定以兄妹之名，一探虚实。
清晨的月满楼略显冷清，唯有几桌留宿的客人在安静地用着早膳。
他们甫一进门，掌柜娘子岑兰馨便即刻注意到了这两位气度不凡的生面孔。
见他们衣着低调不失华贵，连随行的侍女小厮都穿戴精致，她脸上立刻堆起殷切的笑容，快步迎上前来。
“二位贵客早安！妾身是这月满楼的掌柜娘子。”她热情地招呼道，“可是要用早膳？楼上有清静雅间，二位可要上楼瞧瞧？”
这位掌柜娘子，瞧着约摸三十五六的年纪，妆容精致，脸上略显疲态，故而抹了更多的脂粉，穿着倒是素雅，并未有很多首饰，
叶云舒微微一笑：“不知今日可有乐师奏曲儿？”
“有的有的！”岑兰馨连声应道，“乐师在后堂候着呢。”
顾乾钧适时递上一锭足银：“舍妹素爱音律，有劳娘子催请乐师快些。我们就在这楼下用膳便可。”
岑兰馨接过银子，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贵客稍坐，这就为您安排！”
她四下张望，看见个正在擦拭桌椅的伙计，立即扬声唤道：“王生！快将菜单呈来给贵客过目！”
二人于堂中落座，巧菱与落雨垂首静立在叶云舒身后，钱成则侍立于顾乾钧一侧。
桌上早已备着精巧茶点，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形似玉兰花苞的糕点。
半透明的冰皮，隐约透出内里莹润的流心，表面点着凝结的糖水，宛若晨露。
叶云舒目光掠过周遭桌案，见每桌皆备有点心，信手拈起一枚，若有所思。
免费的？
一旁的钱成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低声惊叹：“公子，这点心属下在瑞京似乎都从未见过。”
叶云舒：“这是‘玉露凝香盏’。其中馅料取自南诏密林独有的蜜思果，若运至京城，皆是直送宫中的贡品。”
说着似有所感，看向顾乾钧，无声的共识悄然传递。
菜品陆续上齐。
岑兰馨亲自端来最后一道八宝粥，笑吟吟地自叶云舒身后将粥盏轻置桌上：“贵客慢用。小店的点心还入得口吧？待会儿不妨多带些回去。”语毕，施施然告退。
顾乾钧执箸的手微微一顿，侧首低声问：“方才见你蹙眉，可有何处不妥”
他竟细致入微至此，连她瞬息蹙眉都未曾错过。
她尚未回答，就听这人自顾自说道：“那娘子身上，有一股极淡的草药香。”
他倒是心细，叶云舒眸光微动，自然也明白他未说出口的疑问。
只是……
她轻蹙眉头，仔细回想那转瞬即逝的气味，摇头道：“不似一种药草的气味，难以分辨。”
虽无法立刻辨明，但这般复杂的药香萦绕在一个酒楼妇人身上，有些不同寻常。
叶云舒执起瓷勺，慢慢舀动着碗里的八宝粥，不经意间想起什么，似是在闲聊：“公子可知，我们昨日听书的那间茶馆，东家是何人？”
“洛州刺史，梁冀的夫人。”
叶云舒面色如常，脑中却思绪翻涌——
无相童之说肆虐洛州，官府坐视不理已是失职。而这散播鬼怪之说的源头，竟直接指向刺史内眷。
她眼中忧色渐浓——若真如此，一旦被梁冀察觉他们在暗中调查，逼得他狗急跳墙，他们便会陷入极为危险的境地。
抬眼看向顾乾钧，却见他投来一道安抚的目光，依旧从容不迫，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梁冀作为高岩一党，多年来将富庶的洛州城视作私产。他此来，既为斩断高岩臂膀，亦早有周全准备。
于公，为民除害；于私，削弱高岩的势力。
小二王生上前撤下一只空碟。
叶云舒点了点面前那碟精巧的玉露凝香盏，含笑问道：“小二，这点心做得这般精巧，每桌都奉上，价值不菲吧？”
王生脸上堆起灿烂的笑：“贵客喜欢便好，不过再想尝可就要花银子了。”
“自是喜欢的，”叶云舒拈起一块，却皱了皱眉头，“只是觉得甜得有些过了。”
“小姐有所不知，”王生赶忙解释，“小孩子们最是嗜甜，我家娘子特意吩咐了，这点心就得做得甜腻些，孩子们才更爱吃。”
顾乾钧夹起一个虾饺，漫不经心道：“看来掌柜娘子，极为喜爱孩童。”
王生不疑有他，笑着点头：“是极是极！我们娘子最是心善，见了孩子总是格外欢喜。”
叶云舒端起茶盏，垂眸轻啜一口，状若无意，好奇问道：“这般喜欢孩子，娘子想必定是儿女绕膝了？”
话音落下，王生脸上的笑意霎时淡去几分，透出几分尴尬与惋惜：“这个……娘子她，早年身子受损，至今……未曾有孕。”
“原是如此……当真令人叹惋。”叶云舒轻叹一声，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怜悯之色。
“谁说不是呢！老天爷真是不开眼，我们娘子这样心善的人……”王生闻言更是感慨，像是想起了什么，摇头叹了口气。
“二位贵客慢用，若有什么吩咐，随时唤小的便是。”说罢，他便端着撤下的碗碟，退了下去。
这楼内明面上倒是瞧不出什么问题。
“这掌柜娘子叫什么？”
顾乾钧侧过脸，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你觉得我知道？”
“我觉得你知道。”
毕竟他连揽月楼头牌娘子的花名都记得清清楚楚。
糟糕——他好像还真知道。
“岑兰馨。”
唉，记性太好，有时候也是一种烦恼。
叶·清白坦荡·云·善恶分明·舒：石锤了，搁这儿试探我呢。
顾·欠揍·乾·腹黑·钧挺直腰板：我可是在做好事，你肯定会原谅我的。
嫖，本义为嫖姚哦！勇健轻捷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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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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