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参观，其实也就只是跟在柳湘背后瞎逛。
秦熏好奇地打量沿途两侧的墙面，并非水泥墙或者瓷砖墙，而是完整的镜面墙，纤尘不染，清晰映出她的身形。
“为什么两边都是镜子？”
“这个啊，”柳湘笑了一下：“这一层都是技术部的地盘，存了很多贵重设备和材料，为了防止灵体入侵造成污染，他们的实验室外墙都是镜子。”
“灵体入侵？”秦熏诧异：“这楼里还有灵体？”
“是的。”柳湘在电梯前站定，按了下键，“守阍司内部豢养了一批特殊灵体，虽然管控很严格，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两只调皮的越狱，在楼里闲逛。因为是珍贵材料，杀又杀不得，便只能防着。”
说话间电梯门开，柳湘带着秦熏和小巧走了进去，小巧不知道为什么很不喜欢这里的样子，一进电梯就飞快钻进秦熏口袋，缩成一团，不再说话。
秦熏轻轻戳了戳它，这毛团是怎么了？
可小巧是问也不答，戳也不动。她无奈，只能安抚性地摸摸它的脑袋。
电梯缓缓下降，她抬眼看向电梯内的按键面板，按键不像寻常电梯里的那样排列得整整齐齐，而是乱七八糟地镶嵌在面板上。
按键上也没有楼层数字，只刻着繁复扭曲的字样，和徽章上“守阍司”这三个字属同种语言，她认出来这些是具体的部门名称，其中“情报分析部”按键正亮着，是她们的目的层。
她略略扫了一眼，共有七大部门，除去技术部，调查部，情报分析部，还有心理与体能部、档案部、后勤部、灵物部。
此外多个楼层按键上的字被涂黑，看不清是什么。
她扭头问柳湘：“这些楼层怎么涂黑了？”
秦熏此问一出，柳湘明显愣住了，她仰头盯着上方显示屏中跳跃的文字，面上写满犹豫。
“不能说吗？”
“倒也不是，”柳湘纠结片刻，终于还是压低声回答道：“划给第八部门了，其他部门的人禁入。”
“第八部门？”秦熏正欲细问，柳湘长长叹气：“知道有这么个存在就行。你不会想了解这个部门是做什么的。”
秦熏微怔，旋即笑道：“我承受能力可没那么差。”
柳湘无奈看她一眼：“你也知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即便是咱们这样的组织，也少不了叛逃者。第八部门，就是负责捕捉叛逃者，并对其进行改造的部门。”
“改造……”秦熏喃喃重复，“那是跟人类社会的监狱一样的吗？叛徒进去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的确是重新做人。”电梯在情报分析部的楼层停下，柳湘边往外走边道：“不过是物理意义上的。”
物理意义上的？那岂不是……类似于**实验？秦熏心里重重咯噔了一下。
她想到了同样有着守阍司徽章，却在外躲躲藏藏的孙巧，不会就是在躲第八部门的人吧？她到底犯什么事了？
“瞧你，还说承受能力强呢，这就受不了了？”柳湘见她面色紧绷，立刻笑了出来，“没事儿，不用担心，被定性成叛逃者可没那么简单，你看我，就算偶尔擅离职守，或者昧点公家的东西，被发现了也顶多罚点工资，做几次检讨。总之只要不存坏心，第八部门压根儿懒得理咱们这鸡毛蒜皮的小事。”
“哈哈，那就好。”秦熏干笑两声。她现在只希望孙巧仅仅是擅离职守，而不是犯了原则性错误。
跟蜕人族群结下梁子已经够让人头疼了，她可不想被打成叛逃者同伙，被守阍司的第八部门追杀。
她轻轻摸了摸兜里的小巧，它一动不动，不再像刚才那样发抖，也不知道是没有听到她两对话；还是她想岔了，其实孙巧和第八部门没有关系。
“一会儿情报部的人可能会问很多问题，”进入情报部会议室前，柳湘最后叮嘱秦熏：“与我无关的问题你看着答；与我有关的问题说不知道；如果被问责，全部推我头上。还有那张地图……”
秦熏：“嗯？”
柳湘低声道：“要不你还是自己留着？如果充公，可就再拿不回了。”
“不用。”秦熏耸了耸肩：“我弄来地图的目的就是把这些基地都铲除了，与其一个人干，不如共享情报，大家一起干，效率还更高。”
更何况她已经把那张图完全记下来了。
柳湘闻言笑了：“倒也是，我当年加入守阍司也是想着单打独斗是不如抱团取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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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分钟后，秦熏在一个年轻文员的带领下进入情报部会议室。
她和柳湘分别在两个房间内接受情报部询问，负责她这边的是几个神情严肃，身着正装的人，四女两男，年龄都在40岁左右，均相貌普通，是丢进人群里毫不起眼的那种，很符合秦熏对情报工作者的刻板印象。
正中的女人抬眸看向她：“秦熏？”
“是我。”秦熏站在桌子对面，礼貌颔首。
“很好，请坐。”女人双手随意交叉，置于桌面，身体微微前倾，古井无波的目光死死钉在秦熏面上：“针对今日的突发状况，有几个问题需要你如实回答。”
秦熏：“好的。”
“我看过你的考核记录，柳科长给你的评价很高，”女人的问题上来就很尖锐：“可即便如此，你也只是个尚未入职的新人，未经培训，按规定不能参与任何任务。为什么你会在这次事件中？”
秦熏谨遵柳湘建议，毫不犹豫甩锅：“柳…科长说带我去看看，我也不知道有这项要求。”
“看看什么？”
“考核中出现血雨，柳科长觉得事发异常，带我去地下车库调查。”
“什么异样？为什么不先向上级汇报？”
“不清楚。”秦熏摇头：“柳科长让我别多问，跟着她。”
女人和身边人对视了一眼，那人接过话头，继续问秦熏：“从你们下到车库到进入凌霄-波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熏不打算过多暴露自己的秘密，她只回答了柳湘也知道的事情：“柳科长留我在原地等待，她深入调查，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就被卷入凌霄-波空间了。”
“唔。”对方点点头，似乎对她这样的回答没有意外。也是，一个什么培训都没经历过的新人，当然是这样懵懵懂懂、一问三不知的。难道还能指望她做出什么过人举动？
“你在凌霄-波空间看见了什么，经历什么？请详细阐述一下。”
秦熏直接略过柳湘没醒时她孤军奋战的那一段，只说了她和柳湘穿过投石井，被会说话的水晶引导到一到高台，取到一张地图。
她边讲边观察对面几人面色，从始至终，所有人的神情都没有变化，哪怕一丝惊讶都没有。
她于是心知，她和柳湘在那空间里的对话确实被示能盘如实转达了，这几个人恐怕已经翻来覆去分析了很多遍，对她们的经历了如指掌。
“地图，在你手上？”在场几位对视了一眼，冰块一样的表情终于微微松动。
秦熏心里暗笑，她就知道这地图一出他们就没空问东问西了，“是的。柳科长说暂时交由我保管。”
“可以拿出来给我看看吗？”说话的又是中间那位。
“请。”秦熏取出地图，递了过去。
女人展开图卷，可未待几人细看，图卷呼啦一下烧了起来。
秦熏也吓了一跳，忙捞起桌上水杯，泼向火源。
然而这火焰竟不怕水，兀自熊熊燃烧，几秒钟后，桌面只余灰烬，万幸没烧伤人，可几人的脸色还是很难看。
见众人目光投向她，秦熏无奈道：“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拿到地图后就放进口袋里，什么都没做。”
女人抽纸擦了擦指尖残余的灰烬，犀利的目光几乎要将秦熏扎个对穿，“没关系。总有办法复原的。”
“啊，那就好。”秦熏态度诚恳：“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对地图还有点印象，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女人默不作声地盯了她好一会儿，才徐徐展开一个有几分公式化的微笑：“提问到此为止，感谢你的配合。”
“啊，那我……”秦熏起身，指了指身后的房门。
“是的，你可以离开了。”
秦熏略略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她朝几人点点头权当告别，转身拧开了房门。
刚迈出一只脚，女人又喊住了她：“对了，还有件事。”
“什么？”
“这是个私人问题，如有冒犯，你可以不回答。”女人支起下巴，微微眯起眼睛，“你养了一只根妖灵宠？”
秦熏心头一突，怎么突然问这个。是小巧从空间中飞出来时太引人注目了吗？还是……
她大脑飞快运转，嘴上故作自然回答道：“是啊。散步的时候捡的，看起来蔫哒哒的，我怕它饿死，所以带回家了。”
女人似笑非笑：“你心也挺大，从没见过的东西也敢捡回家？”
“看起来毛茸茸的，跟小猫小狗一样，很可爱啊。”
“它现在在你身边吗？我想看看它。”
秦熏不动声色地紧了紧侧兜里绷紧身体的小巧。她知道谎称小巧不见了瞒不住眼前人，但她也万不想让这人和疑点重重的孙巧的宠物打照面。
她做出一副心疼宠物的样子：“可以不吗？它很怕生人，第一次见到柳科长的时候就偷偷跟我说它很怕，紧张到呕吐，差点死掉了。”
这个理由无疑有些蹩脚，但秦熏没想到，女人闻言真就没再坚持了。
“那好吧。”她恢复了最开始的面无表情：“再次感谢你的时间。你可以走了。”
会议室的门在秦熏身后缓缓合上。
她面色彻底冷了下来。直觉告诉她情报部门并未打消对她的疑虑。或许是因为特殊的小巧，或许是因为自燃的地图。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是因为什么，守阍司暂时不会对她有什么动作——那张地图，对守阍司势必万分重要，而除了她，没人知道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是，自燃当然不是她的锅，但她原打算交出去的地图其实是做了点手脚的——她刻意撕毁了一小半。
她本打算谎称地图在打斗中意外损毁，这样一来记得住整张地图的她依然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不管守阍司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仗着这一点，想必不会太为难她。
她不觉得这样不厚道，毕竟加入一个底细不明的机构对她而言无疑是个巨大冒险，即便为了钱她甘愿虎口拔牙，却也希望能将安全系数调到最高，彰显自己的无可取代性当然是最好的办法。
虽然途中出了岔子，但这最初的打算还是歪打正着地实现了。
“想什么呢？”有人从后方突然拍了一下秦熏的肩膀。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这当然是柳湘。
柳湘自来熟地搭上了她肩膀，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问：“她们问了你什么了？你没说我弄丢梅林祭坛那颗珠子的事吧？”
“没。”秦熏懒洋洋道：“放心，你的事，我一问三不知。”
“好好，那就好。”柳湘喜形于色，拉着她快步走向电梯，笑嘻嘻道：“走，咱们回自家部门去，不在这鬼地方待了。”
秦熏瞥她一眼：“哟，听这语气，那些人给你气受了？”
“呵，那可不。”柳湘鼻子都气歪了：“老娘修行的时候，那些个人的曾曾曾曾曾曾曾祖辈都没出生呢，现下仗着合同，竟敢那么无礼。”
“合同？”
柳湘翻了个白眼：“不经情报局允许，不得擅自发挥二级以上的灵力。这跟脖子上栓个项圈有什么区别？”
“也就是说，你一直是在受限状态？”秦熏吃了一惊：“那你还不跑路？”
柳湘作势要捂她的嘴，被无情躲开，她只能长叹道：“这话可不兴说啊。抱怨归抱怨，限制灵力也是为了我这类非人修士好，否则一道天雷下来，我可能就一命呜呼了。现在这世道不比千年前能随心所欲，即便是龙来了，也得盘着尾巴，更何况我一条蛇呢？”
秦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没在千年前生活过，想象不到那时候有多好。
好在柳湘很快转移了话题，兴致勃勃地向秦熏介绍起调查部的各个科室：“咱们是行动科，大型任务基本都是我们科的活，此外还有侦查科，负责行动前调查；潜入科，负责一些混入敌人内部的任务。”
秦熏有些好奇：“你是行动科的科长吧？为什么考核新人的工作要由你一个科长来负责，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柳湘哈哈一笑：“我不喜欢管事嘛，科长的事都有副科长代劳，”电梯门开，她指着门口那张气冲冲的脸道：“喏，就是它，咱们的猫科长。”
猫科长，顾名思义，本体是猫的行动科副科长。它不知为何没有化成人形，秦熏得蹲下身才能跟猫科长平视。
猫科长是一只毛皮漂亮的狸花猫，但现在弓着背，毛发炸起，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喵呜，喵呜，喵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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