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板!有客到!”杂役扯着嗓子从前院传来通报,声音穿透了整个博古轩午后宁静平和的空气。
秦望舒正与白泽头挨着头,研究一本纸张泛黄的堪舆古书,上面绘着些玄奥的风水阵法。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望舒发现白泽堪称一部活的百科全书,世间万物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当然,除了关于钟晦的一切,她总是讳莫如深,绝口不谈。闲着也是闲着,望舒除了腻着白泽,便是拉她答疑解惑,老周家第一继承人好学的天性展露无遗。
被通报声打断思路,望舒微蹙眉头,不情不愿地起身,拍了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将鬓角垂下的发丝别到耳后。她顺手轻拍白泽肩头,指尖又留恋地在那光滑的脸颊上撩过,“我去前院瞧瞧。你若闲着,一会儿也过来听听。”转身时,她微嘟红唇,丢给白泽一个无声的飞吻,这才扬声道:“来了来了!客官久等了~这就来!”
秦望舒袅袅娜娜地迈着小碎步来到前院厅堂,目光温润地打量站在多宝阁前的访客。那是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穿着一套墨绿色格纹毛呢西服,头戴一顶黑色宽檐毡帽,脚上一双擦得锃亮的深棕色牛津皮鞋,手里提着个样式古典的红色皮革公文包,通身气度儒雅而考究。
“哎哟,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怠慢了怠慢了!”望舒未语先笑,声音又软又糯,“我是博古轩老板秦望舒,这是我的名片,请您赏光。”她纤长两指夹着一张设计精美的名片,笑吟吟地递过去。
来访者礼貌接过,仔细端详片刻,抬头时目光和煦:“久仰秦老板大名。鄙人关海云,周树新教授的同事。”说着,也从怀中取出自己的名片,双手递上。
“关教授?!您是燕京大学那位鼎鼎大名的人类学家关海云教授?”秦望舒顿时眼前一亮,语气更加热络几分,“哎哟哟,您这可真是贵足踏贱地,蓬荜生辉啊!白泽,快,上好茶!咱家来贵客了!”她心下暗喜,这位关教授可是国内学界泰斗,尤其在民俗学和神秘学领域造诣极深,远比那些江湖术士更通晓奇门异术,更是多家风水堪舆学派公认的集大成者。民国以来几次重大考古发掘,背后都有他的主持之功,地位非同凡响。
她毕恭毕敬地将关教授请到上座。白泽恰到好处地端来一盏香气馥郁的九曲红梅。关教授对此等礼遇似乎习以为常,谦和地朝两人点头致谢,斯文地撇了撇茶沫,品了一口:“好茶!汤色红亮,甘醇爽滑。秦老板是位懂生活、有雅趣的人。再看您这堂内的陈列,眼光独到,令人羡慕。”
“关教授您可千万别谬赞我,”望舒笑得眼儿弯弯,“都是些小玩意儿,摆出来充门面的。您要有看得上眼的,回头我给您包上两件,带回去赏玩赏玩。”她心下明了,关教授是行家,嘴上夸的是陈设,眼里看的却是门道。
她店里有老周家帮衬,确实不乏市面上难见的珍品,只是前厅大多摆放高仿,一来防丢,二来也怕损了真宝贝。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三言两语间便谈妥了日后“合作”的分成,关系瞬间拉近不少。
关教授满意地收回手,又呷了口茶,这才微笑说明来意:“瞧我,光顾着欣赏秦老板这宝地和好茶,差点忘了正事。我是受树新兄所托,给您送份材料过来。老周再三叮嘱,务必亲自交到您手上,还要我和您一同参详参详。”他边说边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递给望舒。
“树新兄这一路电话追得紧,生怕我半道偷看了似的。”关教授无奈摇头,语气里带着老友间的调侃,“我这一路上还得应付送我来的警务处官员,哪有工夫看这个?再说,他的宝贝,我哪儿敢抢?回头非得跟我拼命不可!您说是不是?您那位舅舅啊,就是个学术痴人,谁敢惹他。”
望舒抿嘴一笑,深知舅舅周树新与关海云是几十年的至交。舅舅妻女都在国外,两人毗邻而居,关教授性情淡泊,不近女色,唯爱读书与游历,舅舅便时常以探讨学问为名,赖在关家蹭吃蹭喝,关教授也乐得有个伴。
她接过档案袋,迫不及待地打开,从里面取出三样东西:两张拍摄同一块半圆形残玉的正反面照片,还有一张按原比例精心临摹的拓印图纸。
“舅舅这笔法还是那么精准,线条流畅不断,真好。”望舒仔细端详着每一样物品,看完后,顺手将它们递给身旁的白泽,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暗示,“泽,你瞧瞧这东西,是不是很特别?反正我见识浅,觉得稀罕得很呢!”
白泽早在周教授清晨那通电话时便对此物有所预料,此刻再接到望舒那焦急又强压着的眼神,心下更是了然。她决定顺水推舟,帮那失忆的钟晦寻回这关键物件。“这东西瞧着确实不凡,”她语气平淡,却直接将照片递向关教授,“在下白泽,忝为博古轩二当家。关教授您是行家,不如帮忙掌掌眼,估个价,在下有意收了这物件。”
关教授对周树新如此重视的东西本就存有几分好奇。在他眼中,周树新的鉴赏功力犹在自己之上,只是不善交际,名声不显于外,但在业内绝对是顶尖人物。他接过照片,仔细一看,竟立刻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放大镜,神情专注地研究起来。
“这玉……”他沉吟片刻,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看这质地、沁色、雕工,应是殷商时期的老物。但这纹饰……实属罕见!据我印象,类似纹样目前仅在寥寥几座大墓中有零星出土,总数不过十件,是学界热议却难以深入考证的新课题。如此繁复的纹样,在那个时代,非祭祀重器不用!别说白兄感兴趣,关某见了也心痒得很啊!”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歉然道:“失礼失礼,君子不夺人所好,关某唐突了。”
“无妨,”白泽神色淡然,语气却不容置疑,“此物对您和周教授而言或许是研究标本,但于我而言,意义非凡……实不相瞒,是在下内子心仪之物,故志在必得。”她浅浅一笑,虽未刻意施压,却自有一股迫人气势。
“哈哈,原来如此!白兄伉俪情深,令人羡慕!回去我定要好好说道说道树新兄。”关教授笑道,随即又惋惜地摇头,“可惜啊,此玉仅得半块,纹饰亦不完整。若寻不到另一半,其研究价值便大打折扣,市场价格自然也……唉,残璧终归是遗憾。”
他品了口茶,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若我没记错,听树新兄提过,此玉是近日一伙号称‘乌鸦组’的瀛州浪人,从南方一处三国时期的墓冢里盗掘出来的。树新兄他……可是费了些周折才弄到手的。不知他是否舍得割爱了?”
“他不割也得割。”一个清亮的声音自通往后院的门口响起。只见周补玉缓步走出,她平日很少在望舒待客时前来前厅,除非需要她帮忙鉴定物件。但此事关乎钟晦,她实在按捺不住。“关叔叔,您说,如果是我想要,我爹会给吗?”
“哎哟!小补玉!你怎的在此?等等……是你要?那白兄方才说的内子……”关教授顿时恍然大悟,脸上露出又是惊讶又是好笑的神情,目光在补玉和白泽之间来回逡巡,“你们这……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效率可真高啊!”他显然误会了什么。
白泽被这美丽的误会勾起了趣味,她起身走到补玉身边,十分自然地一手揽住补玉的腰肢,另一手把玩着那杆翡翠烟袋,对关教授笑道:“失礼了,关叔叔。本该我们先去拜会您和周叔叔的,没想到这般机缘巧合。我与补玉,确是一见倾心,还望叔叔祝福。”
“祝福!当然祝福!”关教授愣了片刻,旋即开怀大笑,“哈哈哈!好事!这可是大喜事!若是补玉想要,哪还需我开口?你爹怕是跑着都要给你送来!哈哈!哎哟,没想到你回了北平是落脚在这里。好好好,今日难得,叔叔做东,请你们吃饭,咱们好好聊聊!这玉的事,你自己给你爹去个电话便是,看他还神神秘秘搞这般复杂……”他对补玉这聪慧明媚的晚辈本就喜爱,此刻更是替她高兴。
“关叔叔,听者有份呀!”望舒见状,虽知白泽是顺势演戏,但那醋劲儿还是忍不住上来了,她扭身上前,轻轻拍开白泽揽在补玉腰上的手,自己取而代之,还顺势丢给白泽一个白眼,“想就这么轻易拐走我妹妹?哪儿那么容易!你这‘女婿’还没过我这关呢!关叔叔,别理她,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咱们也别出去吃了,这拓印上的玄机,还得好好向您请教呢!就在家里吃吧!白泽,”她挑眉看向白泽,“你不是想表现吗?露两手,炒几个小菜,陪关叔叔喝两杯?我这儿可藏着好些年的上好花雕,今日贡献出来给关叔叔品鉴品鉴!”
“好好好!那就叨扰了!有劳白泽兄,有劳秦老板费心!”关教授被这群年轻人闹得开怀大笑,只觉气氛欢快,自己也仿佛年轻了几岁,连声应承下来。
厅内茶香袅袅,笑语晏晏,而那几张看似古老的拓片与照片,却悄然指向一段被时光掩埋的、与蜀汉传奇相关的秘宝疑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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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另半块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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