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只是有些好奇嘛。”池清云摸了摸静室里墙壁上的冰玉，坐在了一张蒲团上。
他整理好衣袍，双手放在腿上，坐姿端正，模样看上去很乖巧，一双眼格外灵动。
池清云抬起头，看着断意一笑：“巡天使大人，之前你不是传给我一篇功法吗？我有些不解之处，不知道该向谁解惑，就只能来找你了。”
“之前？”断意不紧不慢道，“两个月的之前？”
这句话听上去不阴不阳，像极了嘲讽。
池清云装傻：“什么两个月呀？”
断意很拟人地斜睨了他一眼。
池清云忍不住腹诽，这兵偶真的不是活人吗？
“何处不懂？”断意背对着池清云，指尖似在掐诀。
池清云想了想道：“都不懂。”
静室内冰玉幽蓝的颜色渐渐淡去，池清云发觉自己说话不再冒出白气了。
是断意用灵力锁住了天然冰玉的寒气。
而听到池清云的话后，断意掐诀的手指微微一顿，转过身，蹙眉看向池清云，慢慢开口：“都？”
池清云小鸡啄米般点头。
“每个字我都认识，放在一起就一句话都看不懂了。”
“……”
断意沉默片刻后道：“罢了。”
鸦青色的长袍在冰玉上拂过，断意行至池清云面前，在他对面缓缓坐下。
池清云看着断意的脸出神了一秒，就听到断意不疾不徐的声音开口讲：
“此法分三重境界，化虚为实为第一境，也是炼气筑基之境，从虚中取实，以补天缺，也是此法的根基所在。”
“但什么是虚，什么又是实呢？”池清云问。
断意道：“以你我为例。”
他伸出指尖，点在虚空：“此刻你我睁眼，彼此便是实，但若你我闭眼，彼此便是虚，只有本我为实。”
池清云懵了。
断意在说什么鬼话。
他不解：“你我本来就存在，和闭不闭上眼有何关系？”
“这便是虚实之道。”断意淡淡道，“化虚为实为第一重境界，化实为虚为第二重，而修至第三境，便会实中有虚，虚中有实，虚虚实实，你所见之处，虚实全在一念之间。”
“哦。”
池清云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恍然大悟，“这要学会自己骗自己。”
“……”
断意淡淡道：“如此想，也并无错，理解其中之意，再去修行功法，才会慢慢体会其中玄奥。”
“我现在相信了。”池清云站起来，走到冰玉榻上盘腿坐下。
换了个看上去就适合修炼的风水宝地后，他闭上眼嘀咕：“断意是假的断意是假的，好，现在开始运行功法……”
断意面无表情看着池清云。
一炷香后。
池清云猛地睁开眼：“不行啊！”
他皱了皱鼻子，眼巴巴看向断意：“为什么还是不能引气入体呢？”
断意淡淡道：“此功法千年来唯一人修成，怎会如此简单？”
“千年？！”池清云声音陡然拔高，“一人？！”
断意神色依然淡漠：“逆天之法，自然非悟性奇高之辈不能修成，否则岂不人人皆可入道？”
“那我不修了，我肯定修不成。”
池清云从开始到放弃只用了一瞬间。
千年来就一个人修成，怎么想第二个人也不可能是他自己。
他刚想蹦起来，就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他头顶压下，一寸一寸将他压回了冰玉榻上。
池清云困惑地看向断意：“怎么啦？”
“要么修成，要么回家。”
“仙尊都——”
池清云刚想搬出仙尊，就听断意道：“那我带你去找仙尊，问个清楚。”
“——唔。”池清云闭上了嘴。
看着断意和仙尊一模一样的脸，他觉得断意说到做到，到时候仙尊肯定也不留他的。
愁死了。
池清云眼珠子一转，忽然又升起一个办法。
拖。
距离断意给他功法，也过去两个月了，他两个月没修行，不也好生生在白玉京待着吗？
所以他找个借口再拖一拖，说不定拖着拖着，断意就给忘了。
但下一刻，断意的话立刻无情地结束了池清云的妄想。
“从明日起，你每日辰时来巡天阁修行，有不懂之处直接问我。”
“我能——”不来吗？
“不能。”
断意那双很冷的墨玉色眼瞳，此时浮着一层很浅的笑意，像是看透了池清云想法后的嘲笑——池清云是这样认为的。
池清云顿时蔫了，但只能委屈地点头，同时觉得这日子简直无望了。
一本修不成的功法，还要天天修。
他来找断意，就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池清云悔恨地想，早知道修不成，他就不来找断意了，哪里还会衍生出这种事。
-
“说来也奇怪，巡天使大人一向神出鬼没的，最近竟然天天都能见到，这是要常驻巡天阁了吗？”
“那我们不就可以……”轮值弟子互相对视一眼，同时露出心领神会的神色。
“最近仙城里面开了家酒楼你们知不知道？”
“有所耳闻，听说生意很好？”
“岂止是好，你们吃过一次就知道了，简直是人间至味，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而且那酒楼里，还不止于此，什么玩乐都有……”
“嘶，果真如此？”
“果真果真，择日不如撞日，正好巡天使坐镇，那便由我请了酒钱，一起去喝两杯？”
“王师兄果真人中龙凤。”
“师兄一看便是日后有大作为的，怕是不日便可结丹了。”
“啊哈哈啊哈！”
池清云在三楼的一间屋子里，趴在窗口眯着眼，看以王承卿为首的一群弟子鬼鬼祟祟离开了巡天阁，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大家都有乐子去玩，只有他在苦修。
池清云坚持了七天，终于受不了了，推开静室的门，扬言道：“你杀了我吧！”
“回家再死也来得及。”断意不咸不淡地说。
池清云的小手段在断意这接连碰壁，他蔫唧唧道：“可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在虚中修行，这个虚到底是什么呢？我想不出来。”
断意抬眼看他。
只见面前人蔫头耷脑，满脸困惑，虽然修不成功法，但显然也沉下性子认真钻研了段时间。
断意觉得这性子也磨得差不多了，便道：“你每日所梦，不就为虚？”
“梦？”池清云愣住。
他口中喃喃道：“还真是……”
池清云此刻如同学堂里苦熬一道数算很久不能解，忽然得到一句提点，顿时醍醐灌顶，只觉思维通畅，浑身充满了想要接着解题的兴奋欲|望的学子。
梦不就是虚？又源自于实。
他在梦中修行，运行功法，岂不是就是在虚中修行？
池清云兴奋的在原地挥了挥手，冲上去就要抱住断意蹦跳，但还未来得及接近，就见断意轻挑眉梢，随后自己后脖颈一紧。
断意长臂伸出，拎住了池清云的后颈的衣物，让池清云只能原地挥舞了一会儿手。
池清云也不恼，眼睛很亮，看着断意弯着眼睛一笑：“我知道了，我现在就睡觉做梦去！”
说完，他风风火火就走了，回到断意专门为他留出的练功房，从乾坤袋里掏出被子、枕头、褥子等等，闭上眼睛抱着被子，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不久之后，断意推开门，看着睡得正香的池清云，慢慢走近。
窗外灿金的夕阳透过窗棂，投射进浓郁的金色，落在池清云睡颜恬静的侧脸。
断意靠近后，投射下的阴影遮住了池清云一半的脸，从鼻侧分出一道模糊的金色分割线，让沐浴在光下的鼻梁上的那枚小痣，显得格外清晰。
此处并无灵气运转的波动。
池清云在睡梦里，唇角上翘，显然是在做一个美梦。
至于美梦是什么，断意不知，但想来也与修行无关。
半晌，他轻轻挥开衣袖。
只见外界忽然日光变幻，倏然而至的浓云遮蔽了夕阳，天色变得昏沉起来。
没了恼人的光，池清云舒展开眉头，睡得更香了。
翌日卯时。
池清云伸了个懒腰，神色懵然的坐起来，手揉了揉脸颊，从乾坤袋里拿出存着避尘诀和清神诀的符，慢慢撕开用了。
符纸散开一阵清光，他打了个哈欠，睡久了有些沉的脑袋慢慢变得清明了些。
“好饿，”池清云喃喃自语，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对。”
“我睡觉是为了什么来着？”
昨日和断意的相处的场景如流水般涌了出来，池清云眨了眨眼，神情一变。
“对啊，修行。”
昨天他眼睛一闭，就睡昏过去了，根本不记得做了什么梦，就一觉睡到了天亮。
昨天所说在梦中修行一事，池清云此刻后知后觉才觉得这并不简单。
他需要在梦中保持清醒，同时，也必须做一个修行中的美梦才行。
这二者缺一不可。
池清云皱着眉，心想，要不然再睡一觉试试？
他蹦蹬一下又躺了回去，紧闭双眼。
一炷香过去了。
池清云猛地坐起来，长叹一声：“睡不着啊。”
他翻来覆去，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钻进了断意在的静室里。
静室内的冰玉已经很久没有散发寒意，此刻屋子里温度清爽适宜，断意万年不变般，静坐在冰玉榻上，见池清云推门而入，便睁开眼，神情淡漠地看过去。
“断意！”
“又有何事？”
池清云直接坐在一侧的桌沿上，脚晃了晃道：“我发现做梦这件事，原来还是有些难度的。”
“哦？”断意不咸不淡开口。
池清云：“梦中修行这件事，我试了很多遍，都不行啊。”
断意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问：“很多遍？”
池清云脸不红心不跳，长叹一声道：“从昨天酉时开始，我就一直在反复想要入梦，但是都做不到。”
断意神色不变，不知是信还是没信。
而就像是早有预料池清云会来找自己一样，他伸出手，一枚玉简正在他掌中。
池清云微微探头看去，玉简上写着三个字：灵兽录。
玉简被灵力托起，浮在半空，池清云伸出手接过，同时听到断意道：“灵兽录中有一兽名梦，可引人入梦。”
“梦兽？”池清云一听这名字，眼睛就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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