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青庐夜话定奇谋
漕运应急之功,让李瑜在返回长安后,受到了远超规格的褒奖。玄宗皇帝在紫宸殿单独召见,温言勉励,并赐下金帛。其官阶虽未立刻提升,但其在皇帝和重臣心中的分量,已截然不同。就连一向与他保持距离的李林甫,在政事堂遇见时,也破例对他点了点头。
然而,李瑜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他深知,此次解决的只是“应急”问题,漕运乃至整个帝国财政经济体系的深层痼疾依然存在。而且,他在此次行动中表现出的能力与独立性,恐怕也进一步引起了某些势力的忌惮。他需要更强大的盟友,更周密的计划。
返回门下省任职后不久,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在夜色掩护下,悄然来到了他租住的小院。来人竟是太子李亨身边最为信赖的宦官之一,李辅国。此时的李辅国,尚未显露出日后那般权倾朝野的跋扈,显得谨慎而恭敬。
“李拾遗,太子殿下感念卿日前漕运之功,特命奴婢前来致意。”李辅国低声道,随即话锋一转,“殿下更有一事,心中忧虑,想听听李拾遗的高见。”
“李公公请讲,臣必定知无不言。”李瑜心中明了,真正的考验来了。
李辅国压低了声音:“殿下忧心者,乃是河北三镇(范阳、平卢、河东,此时安禄山已身兼三镇节度使)。”
李瑜心中一凛,终于触及核心了!
李辅国继续道:“安禄山此人,表面恭顺,实则包藏祸心。其麾下兵精将猛,又掌控地方财赋,已成尾大不掉之势。然其在朝中,深得陛下信重,李相(李林甫)亦对其多有回护。殿下虽知其患,却苦无良策应对,不知李拾遗可有以教我?”
这是一个极其敏感且危险的话题!直接议论手握重兵的边镇大将,尤其是圣眷正浓的安禄山,稍有不慎,便是离间君臣、构陷大将之罪。
李瑜沉吟良久,他知道,这是太子对他信任的终极考验,也是他真正融入东宫核心决策圈的机会。他必须拿出切实可行、又能规避风险的策略。
他没有直接评价安禄山,而是将问题提升到了战略层面:“殿下所虑,乃国之大计。臣以为,应对边镇之患,关键在于‘阳予而阴夺,固本而待时’。”
“哦?何为‘阳予而阴夺’?何为‘固本而待时’?”李辅国追问。
“所谓‘阳予’,便是陛下与朝廷对其恩宠赏赐,不妨更厚,满足其虚荣,麻痹其心志,使其不疑。”李瑜缓缓道,“而‘阴夺’,则需暗中进行。其一,可借考核、轮换之名,逐步将其麾下能征善战之将,调任他处,或升迁至虚职,剪其羽翼。其二,可派干练文臣,以‘协助理财’、‘安抚地方’为名,进入三镇,逐步分其财权、民政权,此谓‘掺沙’。其三,严密监视其与朝中官员、其他节度使的往来,尤其是与阿布思(突厥降将,与安禄山有旧)等胡部首领的联系,防其结党。”
“至于‘固本而待时’,”李瑜目光炯炯,“首要便是整顿禁军,汰弱留强,确保中央有一支绝对忠诚、装备精良、可堪一战的核心力量。其次,改善关中财政,广积粮秣,以备不虞。再次,暗中联络与安禄山有隙或忠于朝廷的其他边将,如哥舒翰、郭子仪等,以为奥援。最后,便是等待时机。”
“等待何种时机?”
“安禄山若无反心,则朝廷‘阴夺’之策可徐徐图之,消弭隐患于无形。若其果有异志,如此跋扈嚣张,日久必生骄纵,或与朝廷命令相悖,或与其他边将冲突,彼时其悖逆之形自露,陛下圣心亦将转变。那时,便是朝廷名正言顺,一举解决此患之时!在此之前,一切动作需隐秘,绝不能授人以‘朝廷猜忌边将’之口实。”
李瑜这番“阳予阴夺、固本待时”的策略,将短期麻痹与长期削弱、中央自强与外部制衡相结合,既考虑了现实政治的复杂性,又指明了行动方向,可谓老谋深算,与太子李亨内心的想法不谋而合,却又更加系统和完善。
李辅国听得眼中精光闪烁,显然极为满意。他起身,对着李瑜深深一揖:“李拾遗真乃国士!殿下得公,如汉得张良,周得吕望!奴婢必定将李拾遗之言,一字不差回禀殿下。”
送走李辅国,李瑜独坐灯下,心潮起伏。他知道,自己今夜这番话,或许将直接影响未来大唐的命运走向。他已然从一个小小的拾遗,一步步走到了帝国风暴眼的核心边缘。前路凶险,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在这历史的洪流中,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奋力前行。这青庐夜话定下的奇谋,将成为他与太子之间最牢固的纽带,也将是未来应对那场滔天巨变的基石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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