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压在松涛书院——不,如今该叫格物书院——的残破屋脊上。忠伯还未归来。
林晚独自立在正堂门廊下,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的廊柱木刺。
白日里镇定自若的面具在无人的深夜里寸寸皲裂。
青州那些放印子钱的,哪个不是沾着人血吃肉的豺狼?
忠伯单枪匹马,纵然昔日有几分沙场余威,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那些盘踞地头、阴险狡诈的蛇鼠……
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从脚底缠绕而上,勒得她呼吸发紧。
她猛地闭上眼,心神沉入识海:
【系统!强制探查忠伯钟诚当前状况及位置!代价……我认!】
冰冷的机械音毫无延迟:
目标人物“钟诚”正进行高冲突**件。
强制探查需支付“精神穿刺”代价:十二时辰内感知敏锐度下降30%,伴随间歇性耳鸣幻听。是否确认?
感知下降?在强敌环伺的此刻,这无异于自断耳目。但忠伯的安危高于一切!
确认!
支付代价成功。信息流接入——
坐标:清溪镇城东,废弃土地庙前空地
状态:疲惫但安全。已完成清溪镇债务清偿核心环节。
关键行动回溯:
抵达清溪镇后,第一时间寻找关键人证刘妈妈,发现其住所已人去楼空,疑已潜逃或被灭口。
当机立断,启用备用方案:雇佣数名机灵小乞儿,于青州城内各茶肆、码头、人流密集处散播消息——
“城西李员外、翰墨斋张老板、丰裕粮行王掌柜等等人员听着!林文谦欠你们的印子钱、书款、米粮钱等其他债务,忠伯受松涛书院新山长所托,今晚亥时正(21点)于城东土地庙前当面结清!过时不候!逾时未到者,视为自动放弃债权,松涛书院概不认账!林文谦本人债务,与其妻女及书院无涉!”
消息精准投送,利用宵禁前夕人心浮动与“当面结清现银”的巨大诱惑,迫使债主不得不信。
同时,他和耿二快马加鞭赶往柳驿,处理林文谦曝尸荒野的残局,避免节外生枝。
当前进展:利通钱李庇已现身,翰墨斋张老板、丰裕粮行王掌柜亦派人到场。忠伯正与之周旋,态度强硬,出示现银并重申条件:钱债两清,永无瓜葛!
同时宣告:“自即日起,松涛书院更名为‘格物书院’,旧主林文谦一切污秽,皆随旧名埋葬!再有纠缠者,休怪新山长翻脸无情!”
信息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心脏被反复撕扯后的剧痛余波和冰冷的庆幸。
忠伯没事!他不仅没事,还以雷霆手段,用一纸“最后通牒”和散布全城的流言,将那些贪婪的债主逼到了谈判桌上!甚至……连书院的新名号,都借着这股清算旧债的肃杀之气,堂堂正正地昭告了出去!
“格物书院……”林晚捂着仍隐隐作痛的心口,低低念出这个名字。
月光穿过破败的窗棂,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忠伯,在用他的方式,为这座风雨飘摇的庭院劈开荆棘,正名立信。
叮!紧急任务触发!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打断了林晚刚松下的半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急迫:
【“破茧·高息贷”任务发布】
背景:书院旧债清算已完成初步威慑与谈判框架建立,但清偿资金存在巨大缺口。系统提供短期高息融资。
选项A(招生还债):
要求:三天内(72小时),招收并正式注册满100名格物书院新生(无论资质)以及一名老师。
奖励:系统免债600,彻底清偿旧债。
惩罚:若失败,债务自动转入选项B惩罚条款。
选项B(精英抵押):
要求:成功培养出第一名达到“行业顶尖”水准的亲传弟子(需系统认证)。
奖励:清偿旧债。
惩罚:
选择代价1(利息):需额外支付该顶尖弟子未来一年内所产生总收益(包括但不限于金钱、名望、资源折现等)的50%作为高额利息(由系统强制扣除)。
选择代价2(终极惩罚):若宿主在一年内未能培养出任何一名“行业顶尖”弟子,则600两债务自动升级为【终身服务契约】。
宿主灵魂将被永久绑定系统,强制为该世界执行各项高危险系数、高死亡率任务,直至灵魂湮灭或世界终结。
倒计时:72:00:00(选项A)/ 五年(选项B触发后)
血红色的任务界面在林晚识海中狰狞闪烁,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神经上。
三天!一百个学生!在这破败不堪、声名狼藉、连老师都没有的书院?这简直比登天还难!系统这是要逼她去大街上抢人吗?
一年内?顶尖弟子……50%的收益抽成!这无异于将她未来最优秀的成果生生剜去一半!更可怕的是那【终身服务契约】——永世为奴,执行那些一听就充满死亡气息的任务,直至魂飞魄散!
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比刚才心脉受损的剧痛更甚。刚斩断旧债的锁链,新的、更沉重、更恶毒的枷锁已带着獠牙套上她的脖颈!系统,从来就不是慈善家,它亮出了资本的獠牙,要榨干她每一分潜力和未来!
“咳……咳咳!”心口的滞涩与任务带来的巨大压力让她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喉间的腥甜味更重了。她扶着门框,弯下腰,单薄的身影在惨淡的月光下颤抖,像狂风暴雨中一株随时会被折断的苇草。
选择?她还有选择吗?
三天招一百人,无异痴人说梦。唯一的生路,似乎只剩下那五年之期,押上她所有的智慧、心血,去赌一个“顶尖弟子”的诞生!可那50%的抽成,像悬在头顶的利剑……还有那终身奴役的深渊……
夜风穿过破败的庭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前院,四个孩子均匀的呼吸声隐约传来,带着不谙世事的安宁。
而林晚,站在黑暗的门廊下,独自面对着这如山压顶的债务和系统冰冷的獠牙。
格物书院的新生,还未迎来第一缕曙光,便已置身于一场与时间、与命运、与贪婪系统的残酷赌局之中。
筹码,是她的自由,和她尚未绽放的“桃李”。
忠伯带着一身清冽的晨露和隐约的铁锈血腥气回到松涛书院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他步履沉稳,踏入依旧破败却仿佛被注入一丝生气的正堂,对着正借着熹微晨光查看账簿的林晚抱拳。
“山长,事已办妥。城西李员外,翰墨斋王掌柜,丰裕粮行赵东家,还有其他零碎的债,连本带利,一文不少,当面结清。”他从怀里掏出三张摁着鲜红指印、墨迹淋漓的契纸,轻轻放在林晚面前破旧的桌案上。那纸上的“销讫”二字,如同烙铁烫下的印记。
林晚放下手中那卷记录着无数屈辱和贪婪的账册,抬眼看去。
忠伯的衣襟上沾着几点不易察觉的深褐色印记,神情却如古井无波,只有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戾气。
“做得干净利落,忠伯。你先去休息一下。”林晚由衷赞道,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信任。
忠伯微微颔首,随即压低了声音:“还有一事。李庇昨日也来了,问老奴不是应该10日后还债吗?他让老奴带话:‘合作的事还算不算?如今书院百废待兴,可以从明路上走,不必偷偷摸摸。他明日傍晚亲自过来,与山长面谈。”
林晚心中了然。看来清溪镇的债务风波,无形中替这位“合作者”扫清了些障碍,也展示了他掌控书院、不容欺辱的决心。
这“明路”上的合作,是危机后的转机,也是书院开源的重要一步。“好,明日恭候。”她点头应下。
晨曦彻底驱散雾气,将破败的书院染上一层暖金色。林晚将周文博、阿墨、小七、石头四人这几日对书院各处破损、所需修缮的观察记录整理成条理清晰的清单,交给了忠伯。
“忠伯,劳烦您今日跑一趟,按这单子找些可靠的匠人来。先从藏书阁和几间漏雨最凶的学舍开始。”书院要振兴,门面是第一步。
忠伯接过清单,扫了一眼上面稚嫩却异常认真、标注清晰的笔迹,可见小七的情报天赋初显,眼中掠过一丝欣慰:“小姐放心,老奴省得。”
“石头,阿墨,小七,文博!”林晚转向四个半大少年,“今日第一课,晾书!”
藏书阁厚重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积年的灰尘在阳光的光柱里疯狂舞动。
石头和阿墨憋着气,一趟趟将那些或泛黄、或虫蛀、散发着浓重霉味的书册抱到院中空地上摊开。
小七则像个灵活的监工,指挥着哪里该避风,哪里阳光更足。
周文博小心翼翼地拂去书页上的尘埃,看着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书名,清亮的眼中闪过一丝对知识的敬畏与渴望。
林晚随手从晾晒的书堆里抽出一本蒙童诗集,翻开一页,正是那首《悯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她轻声念出,目光扫过四个满头大汗的少年,“来,都歇歇,我教你们背这个。”
她没用夫子摇头晃脑的腔调,而是清晰地、带着一种奇特的节奏感,将诗句拆解:“锄禾,是在田里干活;日当午,是太阳最晒的时候;汗滴禾下土,汗水一滴滴掉进禾苗下的泥土里。”她甚至模仿了一下弯腰锄地的动作,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引得石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汗湿的额头。
“跟着我念,想象你们就是那个锄禾的人,头顶着大太阳,汗水流进嘴里,又咸又苦。”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感染力。一遍,两遍……没有枯燥的重复,只有对画面和感受的引导。
不过盏茶功夫,连最怕背书的石头,竟也磕磕绊绊地将四句诗完整地复述了出来!更让周文博惊讶的是,林晚随即让他们尝试默写。
他本以为石头和阿墨会抓耳挠腮,却见石头咬着笔杆,竟真的凭着刚才林晚描绘的那幅“烈日锄禾”图,将字一个个“画”了出来,虽歪扭,却全对!阿墨也写得飞快,小七更是分毫不差。
林晚压下心头泛起起的微澜,面上依旧平静:“书,不只是用眼睛看,更要用心去‘看见’它讲的故事。好了,下午我们换个地方‘读书’——去后山!”
后山向阳的坡地,荒草丛生,碎石遍地。林晚卷起袖子,拿起一把锈迹斑斑的锄头,用力挥下!锋刃斩断草根,嵌入板结的泥土,发出沉闷的声响。
“书院要长久,不能光靠借债还钱。这片地,就是我们以后的根基之一!自己动手,种粮种菜,自给自足!”她抹了把汗,声音在空旷的山坡上传开,“都别愣着,石头,你力气大,负责开硬土!阿墨,你心细,带小七清理碎石杂草!文博,规划一下地块,哪里种菜,哪里育苗!”
四个少年被这从未有过的“课堂”震了一下,随即被林晚身体力行的干劲感染,纷纷拿起工具。
石头闷吼一声,锄头抡得虎虎生风;阿墨和小七配合着拔草捡石头;周文博则捡了根树枝,在地上认真地比划起来。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们的粗布衣衫,泥土沾满了手脚,但一种前所未有的、与土地紧密相连的踏实感和创造的活力,悄然在他们心中萌发。
正干得热火朝天,山道上传来一阵清脆悠扬的拨浪鼓声,伴随着洪亮而富有节奏感的吆喝:“针头线脑,糖豆泥人,走过路过别错过哟!一文钱买不了吃亏,一文钱买不了上当!”
一个挑着货担的汉子沿着山道走来,约莫三十出头,面庞黝黑,带着常年走街串巷的风霜,但一双眼睛却格外灵活有神。正是常在附近几个村子转悠的卖货郎赵五。
他看到书院后山居然有人在开荒,颇感新奇,放下货担,抹了把汗,笑着搭话:“哟,几位小先生,这是要开荒种地?好气魄啊!这书院,可是要重新开张了?”
林晚直起身,拄着锄头看向他,点了点头。
赵五来了兴致,蹲在田埂边看他们干活,嘴里也不闲着:“开荒讲究个法子哩!您看这块坡地,向阳是好,可土里碎石多,得先捡一遍!那边低洼,看着肥,可一下雨准涝,得挖条小沟排水……”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点着,条理分明。
这时,阿墨正好在计算开垦的面积和大概需要的种子数量,掰着手指头小声嘀咕。赵五耳朵尖,顺口就接了过去:“小先生算这个?长十五步,宽大概八步?一步按两尺半算,那就是三十七尺半乘二十尺。一亩地是六百平方尺,您这拢共是七百五十平方尺,嗯…合一分二厘五毫地。要种青菜,种子有个一两就够,若是瓜豆,得再加点……”他几乎不假思索,一串数字脱口而出,又快又准。
林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故意抛出几个更复杂的数算问题,比如不同种子混种的比例,预计收成和损耗,赵五竟也能对答如流,口齿伶俐,解释得通俗易懂,连石头都听得连连点头。
“赵大哥好厉害的口算和口才!”阿墨忍不住赞叹,眼中满是佩服。
赵五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搓着手笑道:“嗐,跑江湖混口饭吃,不会算账不会吆喝,早饿死喽!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野路子。”
“野路子?”林晚走到他面前,目光清亮地注视着他,“能把复杂的数算瞬间理清,能三言两语把道理说得妇孺皆知,这可不是野路子,这是真本事!赵大哥,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施展你这身本事?”
赵五愣住了:“山长……您的意思是?”
“我这格物书院,缺一位数算先生,也缺一位能教人如何清晰表达、如何讲清道理的口才先生。”林晚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我看赵大哥,正合适!”
赵五如遭雷击,黝黑的脸膛瞬间涨得通红,随即又变得煞白,他慌乱地摆着手,货担上的拨浪鼓都跟着摇晃起来:“不……不……不行!山长您抬举了!我……我赵五就是个挑担卖杂货的,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连个正经的塾门都没进过一天!我……我怎么能当先生?教学生?这不是误人子弟吗!要被人戳脊梁骨骂死的!”巨大的惶恐和根深蒂固的自卑将他淹没,他甚至下意识地想挑起担子逃跑。
林晚却一步拦住他,语气斩钉截铁:“谁说先生一定要是满腹经纶的老学究?谁说学问只能在书本里?你精于计算,通晓市井百态,知道如何把复杂的道理用最简单的话讲明白,这就是学问!是活生生的学问!格物书院要的,就是能把学问用出来、讲明白的人!
上午教孩子们实用的算学,就用你这走街串巷、买卖盈亏的实例来教!下午,教他们如何清晰表达,如何与人沟通!如何像你一样,把复杂的事情,用最简单明白的话说清楚!工钱,绝对比你走街串巷风吹日晒挣得多!。你敢不敢来试试?束脩按书院先生的标准给,总比你风里来雨里去强!还管食宿,待书院稍复元气,还会增补。”
赵五呆立当场,看着林晚那双充满信任和不容置疑的眼睛,再看看旁边几个同样用好奇、鼓励目光看着他的少年,挑担的肩膀微微颤抖。
那根沉重的、象征着卑微生计的扁担,此刻仿佛重若千斤,又似乎……轻得可以放下。
林晚看着卖货郎眼中那混杂着狂喜、自卑、恐惧和一丝被点燃的野心的复杂光芒,一个冰冷尖锐的问题,如同毒蛇般缠上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
她刚才做了什么?
包装!
**裸的包装!
把一个没有功名、没有“教师资格”的卖货郎,瞬间拔高成了“优秀老师”!
这和现代那些资本运作下,把刚毕业的大学生甚至社会人员,套上西装,打上发胶,塞进PPT里,冠以“金牌名师”、“清北学霸”头衔,然后推向市场疯狂收割家长焦虑的黑心培训机构,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她会说得如此自然,包装一个没有功名、甚至没有教师资格的“名师”,用他的实用技能填补师资空缺。
这像极了前世那些培训机构里被精心包装出来的“金牌讲师”,宣传册上金光闪闪,背后学历资质却可能经不起推敲。
这算不算一种欺骗?林晚扪心自问。
在功名至上的古代,一个货郎摇身一变成了“先生”,传出去,那些正统的秀才、举人会如何嗤笑?格物书院本就声名狼藉,此举会不会雪上加霜?
可现实冰冷地摆在眼前。系统任务如山,时间紧迫,书院一穷二白,债台虽平,却无余财。那些有功名的读书人,谁会甘心屈尊来听他一个“疯了的举人山长”的安排?谁会放下身段去教“算术”和“口才”这种“末技”?赵五有真本事,他缺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平台。
“罢了,”林晚心中暗自叹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功名是虚,实学为真。只要我确保他教的是真东西,学生能学到真本事,对得起束脩,对得起良心,又何必拘泥于那层虚名?”
她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系统的任务是“不拘一格降人才”,而非“不拘一格降功名”。
“赵五,你可以考虑一下,今晚可以到书院来找忠伯。”林晚不再理会赵五,而石头等人则虽有疑惑但是没有问,而是跟着林晚身后干活,一边唱着林晚新教的《蒹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