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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沉沙砺金

饭堂里瞬间一静,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耿二的身影几乎是从门口冲进来的,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汗水混着尘土在脸上冲出几道沟壑,眼睛却亮得惊人,直直射向林晚和忠伯的方向。

耿二?”忠伯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你……夫人呢?林文意呢?” 他最怕听到不好的消息,但耿二脸上的神情又似乎并非如此。

林晚立刻放下碗筷,站起身,心提到了嗓子眼:“耿二,怎么回事?慢慢说!”

耿二冲到近前,喘着粗气,用力摆手,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和一种近乎梦幻的神情:“没……没事!都好!都好!夫人好着!文意叔也好着!”他喘匀了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激动,“是过两日老太太会带着夫人他们就到了。他们让我回来先报信!”

林晚也愣住了,原身记忆深处关于那位刚烈和离的祖母林舒心和小叔林文多的模糊印象瞬间翻涌上来。他们过两日也就回来了?

她好一会反应过来,让耿二先垫垫肚子,稍后到正堂找她。

正堂的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喧闹又好奇的世界。

林晚低声问:“老夫人……怎么会亲自来了?”

耿二的声音更低,带着一丝神秘和激动:“老夫人说……有些事,必须当面跟山长说清楚。关于……关于当年旧事。”

林晚听了以后,没再出声,忠伯做主让耿二早些歇息。

忠伯给林晚倒了一杯茶,斟酌道:“小姐,你不用担心。从一开始,我为了你和夫人好,将你赶鸭子上架,让你继承书院。我虽不知道你有了什么际遇,让书院再次发展起来,甚至做出了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但我知道这个书院对你来说很重要,老奴会永远跟着你的!”

林晚抿了抿唇,看向忠伯,有些迷惘,有些害怕,又有些试探:“忠伯,你真的会一直帮我吗?要是砚哥儿也回来了呢?”

忠伯露出一抹笑,说:“砚哥儿不需要我。小姐会一直需要我,我永远都在。”

林晚听了,脸上露出像儿时拿到麦芽糖那样开心,说:“忠伯,谢谢您。”

自从耿二回来以后,格物书院更热闹了,等于多一个带娃的免费劳动力,林晚也越发觉得她就像是黑心培训机构的老板。

晨光熹微,薄雾如纱,尚未完全褪去夜色的清寒。格物书院破败的院落里,却已涌动起勃勃生机。

“一、二、三、四!” 石头粗犷洪亮的口令声穿透寂静。几十个半大少年排成不算整齐的队列,在院中空地上伸展拳脚,动作虽显稚嫩笨拙,却带着一股初生牛犊般的认真劲儿。这是林晚引入的“晨操”,强身健体,亦凝聚精神。汗水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

操毕,无需催促,孩子们自发分成几组。灶房方向很快飘出袅袅炊烟和粥米香气——今日轮到“筹算组”负责早饭。阿墨拿着他那宝贝的小本子,一丝不苟地记录着米粮用量,指挥若定。另一边,清朗的读书声已如溪流般在庭院中流淌开来,由周文博带领的“清音组”正领诵昨日新学的《劝学》篇。稚嫩而专注的童音,敲碎了书院沉积多年的暮气。

上午的课程安排得紧凑而充实。

在学舍里,赵五站在一块用锅底灰涂黑的木板前,神采飞扬。

“诸位请看!”他用一根木炭条在板上飞快地画下几道竖线和横线,“这‘四六二十四’,便是‘四’行‘六’列之积!好比我这货担,一层放四包糖豆,共六层,总数几何?”他声音洪亮,带着市井的鲜活,将枯燥的乘法口诀融入生活场景,引得孩子们纷纷掰着手指头计算,眼中闪烁着豁然开朗的光。

另一间稍大的学舍里,林晚正进行她的“格物”课。她指着窗外被风吹动的树枝:“风,无形无质,何以撼动此木?因其动而有力!此力,我们称之为‘风力’。”她又拿起两块形状不同的木片,在简易水槽中划动,“形状不同,所受水流之力亦不同,此关乎‘流形’与‘阻力’。”她的讲解深入浅出,结合着沈星用木块、草绳搭建的简易模型,将天地间的道理拆解得清晰可触。沈星听得尤为专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袋里的小木块,眼神亮得惊人。

午后,书院后山和几处临时搭建的工棚,则成了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在忠伯沉稳的指挥和耿二利落的示范下,一支精壮的队伍挥汗如雨,锄头翻飞,将书院后山的荒坡一寸寸开垦成整齐的田垄。泥土的芬芳混合着汗水的咸涩,是书院扎根的希望。

“造纸组”由几个心思细腻的孩子组成,在周文博的协助下,严格按照林晚提供的改良古法步骤操作。他们将收集来的树皮、破麻布浸泡在巨大的木桶碱液中,赤着脚费力地踩踏、捣烂,再小心翼翼地用竹帘捞起湿纸浆。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灰和发酵物的独特气味。

“陶器组”则围着几个新垒起的简易土窑。孩子们在阿墨的“指导”下,将山下挖来的黏土反复揉捏摔打,塑成粗糙却实用的碗、碟、盆。窑火熊熊,映红了他们沾满泥巴却充满期待的小脸。

最偏僻的一角,由几个识得些字、心思最灵巧的孩子组成的“印刷组”,正紧张地忙碌着。他们面前堆放着许多刻着反体阳文的硬木块。林晚正俯身指导:“字模务必平整,排版要紧凑。刷墨要匀,力道要轻……” 这是书院知识传播的种子,每一枚字模都承载着希望。

两日后的傍晚,一匹快马踏着夕阳的余晖冲上山道。

忠伯送来一封信,林晚心猛地一跳。拿过一看,见是林母的信,迅速展开信笺。字迹娟秀中带着一丝病后的虚弱,正是林母谢清韵的手笔!

“晚儿吾女:见字如晤。母亲已无大碍,张神医妙手回春,林家坳水土养人,如今手足渐温,言语亦清。原定昨日启程,奈何小包忽染风寒,高热不退。母亲心忧,执意待其好转同行。文意叔父周全,已备好车马,待小宝病愈,即刻启程,一路缓行,勿念。珍重自身,振兴家学。母,清韵字。”

林晚长长舒了一口气,连日来的担忧终于彻底放下。母亲安好,归期可待!她将信递给一旁眼巴巴望着的忠伯。忠伯颤抖着手接过,借着夕阳的光,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看着,老泪无声地滑过沟壑纵横的脸颊,最终化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对着虚空喃喃道:“好……好……夫人安好就好……”

书院的日子在忙碌与希望中流淌,然而并非一片坦途。

新招的百余名学子,成分复杂,心性各异。几日后,几个原本就心思浮动、或是家里还做着“童生秀才梦”的少年,开始蠢蠢欲动。更有几个懒散惯了、吃不了苦的,私下里抱怨连天。

这日清晨集合,几个刺头互相使了个眼色,一个衣着稍显体面、名叫刘成的少年率先站了出来,梗着脖子道:“林山长!这书院日日不是开荒就是做苦工,我们想回家!”

“对!我们要回家!我们是来读书考功名的,不是来当苦力的!”

“就是!这破地方,饭都吃不饱!”

附和声随之响起,带着几分煽动性的不满。

庭院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林晚身上。石头捏紧了拳头,阿墨皱紧了眉头,小七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那几个闹事者,周文博则担忧地看着林晚。

林晚面色平静,目光如古井无波,扫过那几个少年:“回家?可以。”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入学之时,尔等父母皆已签下契书,言明需在书院修习满三年。若中途离去,视为违约,需赔偿书院培养损耗,纹银五十两。”

“五十两?!”刘成等人失声惊呼,脸色瞬间煞白。他们家境顶多算温饱,五十两简直是天文数字!

“你这是敲诈!”另一个少年跳脚喊道。

“契约在此,白纸黑字,红指印为证。”林晚从袖中取出一叠契书,语气依旧平淡,“若觉得不公,可去清溪镇衙署击鼓鸣冤,看官老爷如何断这‘违约’之案。”

那几个少年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脸色涨红,哑口无言。去告官?他们哪有那个胆量和底气?契书是他们爹娘亲手按的指印!

林晚看着他们如斗败公鸡般的模样,心中冷笑。她话锋一转:“当然,强扭的瓜不甜。书院亦非强留之地。我给你们一个选择。”她目光扫过所有学子,“从此刻起,五日内,凡自愿离开者,可免去五十两赔偿。只需签下退学文书,言明是尔等自愿放弃学业,与书院无涉。但——”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凡今日起五日内离开者,其本人及其三代以内血亲,永世不得再入我格物书院!此令,山门为证,天地共鉴!”

最后八个字,如同金铁交鸣,掷地有声!整个庭院落针可闻。

五日之限,如同无形的鞭子。大部分动摇的学子被那“永世不得入”的严厉和“免赔银”的诱惑拉扯着。最终,只有刘成等六七个刺头,在第五日清晨,签了退学文书,带着几分心虚和侥幸,头也不回地冲下了山。

林晚看着他们消失在山道拐角,面无表情。

然而,事情并未结束。就在第六日,林晚将剩下的所有学子再次召集起来。她目光锐利,如同鹰隼般扫过人群,最终定格在几个平日就吊儿郎当、开荒偷懒、上课打盹的身影上。

“你,你,还有你……出列。”林晚点了五个人的名字。

那几人一愣,有些茫然地走了出来,其中一人正是昨日退学风波中虽未离开但也未表态、反而私下煽风点火的赵虎。他仗着自己爹是邻村的里正,在书院里颇有些横行。

“山长,我们可没说要走!”赵虎梗着脖子,带着几分挑衅,“契约还在呢,您总不能赶我们走吧?”

“不错,”林晚点点头,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契约在身,书院自然不会赶你们走。”

赵虎几人脸上刚露出得意之色。

“但是,”林晚话锋如刀,“书院不养闲人,更不养蛀虫!既然你们无心向学,不屑劳作,那就换个位置。”

她指着书院围墙和几处需要修缮的豁口:“从今日起,你们五人,专职负责书院安保巡逻!十二个时辰,分作三班,无有间断!围墙上下,书院内外,不得有一刻无人值守!若有懈怠,疏于职守……后果自负!”

“什么?!”赵虎几人傻眼了。让他们日夜不停地巡逻看大门?这比开荒种地还累!这简直是羞辱!

“你…你这是公报私仇!”赵虎气得脸通红。

“这是人尽其才。”林晚语气淡漠,“给你们两条路:一,签退学文书,与那几人一样,免赔离开;二,留下,当好你们的‘护卫’,守好书院的门户。选吧!”

五人面面相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留下当这苦哈哈的“保安”?绝不可能!签退学文书?那岂不是和先前那几个一样,成了“自愿放弃”的懦夫?而且还要忍受同窗鄙夷的目光。

僵持不过片刻。当天夜里,巡更的梆子刚敲过三更,这五人便如同丧家之犬,卷着铺盖,趁着夜色,连滚带爬地溜下了山,连退学文书都没敢签!

【叮!书院人员流失预警解除。核心凝聚力 10。系统判定:去芜存菁,非宿主管理失当,无惩罚。】

冰冷的提示音带着一丝嘉许的意味。林晚站在窗前,望着山下黑暗的轮廓,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走了好!这些心志不坚、只知搅混水的“老鼠屎”,留下只会坏了这一锅正在熬炼的好汤!

果然,经过这两轮“清洗”,书院剩下的八十余名学子,风气为之一肃。晨操的呼喝声更加整齐有力,课堂上的眼神更加专注,劳作时也更加卖力。一种无形的向心力和归属感,在共同经历的风波中悄然凝聚。

然而,麻烦并未结束。刘成、赵虎等人回到各自村镇,岂会甘心?他们添油加醋地散播着谣言:

“什么格物书院!就是个大牢!天天做苦工,饭都吃不饱!”

“那山长凶得很!动不动就罚人,还要赔五十两银子!”

“对对对!就是骗人去当苦力的!”

流言蜚语如同污水,迅速在清溪镇乃至青州府的一些角落蔓延开来。

陈启明的明德书院更是趁机推波助澜,暗中授意一些酸腐文人撰文讥讽松涛书院“斯文扫地”、“农工杂处,不成体统”。

面对汹汹流言,林晚的反应出乎所有人意料。

她没有辩解,没有告示澄清。

她只是宣布:书院全体师生,休息一日!各自归家,与父母团聚!

这一日,成了格物书院最好的“活广告”。

归家的孩子们,像一群叽叽喳喳、充满活力的小鸟飞回了各自的村落和街巷。他们带回去的,不是抱怨和委屈,而是黝黑却结实了的身体,是亮晶晶充满求知欲的眼睛,是书包里自己亲手造的陶碗、抄的纸张,是口中流利背诵的诗词,是兴奋地讲述着“格物课”上林砚讲的种田门道、赵五教的算学妙法,还有书院热火朝天的开荒、造纸、制陶…

“爹!娘!你看!这是我做的碗!”

“娘!我会背《劝学》了!”

“爹,山长说了,力气活干得好,书才能读得进!”

“李员外说我们书院后山的地,明年能多打三成粮!”

朴实的话语,真实的改变,亲手制作的物件,远比任何华丽的辩词更有力量。那些关于“苦役”、“骗人”的流言,在孩子们红扑扑的笑脸和实实在在的进步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

青州城的大街小巷,茶楼酒肆,议论的风向悄然转变。

“听说了吗?松涛书院那地方,是真教孩子本事啊!”

“是啊,我邻居家二小子,以前蔫了吧唧的,回来一趟,精神头足了,还会算账了!”

“不光读书,还学种地?这……听着倒是实在!”

“格物书院?哦,就是松涛书院?那林山长,是个有真本事的奇人!”

“格物书院”的名号,竟在这口口相传中,不胫而走。

休沐日傍晚,阿墨是第一个跑回书院的,小脸跑得红扑扑。

“山长!家里一点不好玩!我爹就知道看铺子算账,没意思!还是书院好!”他献宝似的掏出一个油纸包,“我爹让我带给您的,说我们刘记最好的蜜饯果子!他……他还说……”阿墨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谢谢山长把我教得懂事了,会算账了,比他铺子里伙计都强!”庶子的身份,一直是阿墨心底的隐痛,如今能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那份喜悦藏都藏不住。

林晚笑着接过蜜饯,刚想说话,书院门口又传来一阵豪爽的笑声。

“哈哈哈!林山长!俺老张来啦!”只见后街的张屠夫,拎着一条油光锃亮、足有十几斤重的上好五花肉,带着同样壮实的石头走了进来。石头跟在父亲身后,黝黑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眼神却比在家时明亮了许多。

“林山长!”张屠夫嗓门洪亮,将沉甸甸的肉往厨房案板上一放,“石头这小子,回家就念叨您!说您教他们打拳强身,教他们开荒种地,还教他们认字明理!俺老张是个粗人,不懂啥大道理,就知道这小子比以前精神了,懂事了!这条肉,您务必收下!给娃们加个菜!谢您费心教导俺家这傻小子!

紧接着,又有几位家长陆续到来,多是些朴实的农人或小商户,带着些自家产的鸡蛋、蔬菜,表达着朴素的谢意。书院门口一时竟热闹非凡。

最后到来的,是一位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长衫的中年男子,气质儒雅,面容清癯,带着几分书卷气。他身边跟着神情恭敬的周文博。

“晚生周明礼,见过林山长。”男子深深一揖,姿态谦恭,“犬子文博蒙山长不弃,收留教导,归家数语,言及山长学识渊博,见解精深,更兼有教无类,因材施教,实乃当世明师。晚生感佩莫名,特来拜谢。”

他双手奉上一个小小的蓝布包袱,“些许薄礼,乃晚生早年抄录的几册蒙学注解及杂记,不成敬意,望山长笑纳。”

林晚心中一动。周文博的沉稳和学识根基,果然有其家学渊源。她连忙还礼:“周先生客气了。文博天资聪颖,敏而好学,是书院不可多得的良才。先生所赠,必是珍宝,晚生愧领了。”

看着眼前这位虽然清贫却风骨犹存的落魄读书人,一个念头在林晚心中成形。她诚恳道:“周先生,书院初创,师资匮乏,尤缺如先生这般真正通晓经义、根基扎实的良师。不知先生可愿屈就,来书院担任‘进学班’经义主讲?束脩暂薄,但必以师礼相待!”

周明礼闻言,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化为深深的感动与激动。他再次深深作揖,声音微颤:“山长不以明礼贫寒浅薄相弃,反委以重任,此乃知遇之恩!明礼敢不从命!定当竭尽驽钝,以报山长!”

书院,终于迎来了一位真正有功名在身、学识扎实的“正统”夫子!这无疑是对外间质疑最有力的回应。

送走最后一位家长,暮色已沉。

忠伯站在廊下,看着正低头用炭笔在画板上飞快涂抹着今日家长来访场景的安心,目光复杂而慈爱。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安心的肩,声音压得很低:“安心,记住。你是小姐的书童,是小姐最信任的人。你的手,你的眼,你的心,都要用在帮衬小姐上。书院的学生很多,但能像你这样近身侍奉小姐、替她分忧解难的,只有你一个。莫要把自己,和那些学生混作一体了,明白吗?” 话语里带着提点,更带着深沉的维护。

安心抬起头,清澈的大眼睛望着忠伯,用力地点点头。她放下画板,伸出小手,比划了几个只有忠伯才懂的手势,意思是:“谢谢舅舅,安心明白。安心永远是小姐的书童。” 她的眼神坚定而温暖。

忠伯欣慰地笑了笑,布满风霜的脸上露出难得的柔和。

喧嚣散尽,李庇踱步到正在查看新一批陶字模烧制情况的林晚身边。

他看着庭院里那些虽然疲惫却眼神明亮、三三两两讨论着今日见闻的学生们,又看看远处还在冒着袅袅青烟的窑炉和纸浆池,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林山长,书院气象日新,李某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只是……”

他指了指那些忙碌的小身影,“这些学生,半是读书,半是做工。李某投入的钱粮,如同流水。不知山长心中,可有盘算?何时,这格物书院,能不再需要李某这‘钱袋子’,真正自给自足,甚至……有所盈余?” 商人本色,终究要落在实处。

林晚拿起一个刚刚冷却、还带着余温的陶字模,指尖摩挲着上面凸起的反字,目光沉静而锐利,如同在掂量着未来的分量。

“李少爷,请看。”她指向窑炉,“活字之难,首在字模。陶土易裂,火候难控。这一窑,字模完好率不足三成。但我已调整了陶土配比,下一窑,有望达到五成。字模数量足够,排版架完善,我们便可接些简单的印刷活计,如蒙学字帖、农事历书,薄利而多销,此为开源之一。”

她又指向溪边的纸浆池:“造纸亦是关键。现下所出之纸,粗糙易洇,仅堪习字。需不断改良工艺,提升纸质。若能造出细腻坚韧、可印书之纸,其利更厚。此乃开源之二。”

“后山开垦之田,秋播在即。石头带领‘实践组’,正按我所授的轮作套种之法规划。若天公作美,明年夏收,书院口粮或可自给大半,此乃节流之基。”

林晚放下字模,目光灼灼地看向李庇:“至于盈利?李少爷,当我们的活字能印出清晰价廉的书籍,当我们的纸张能承载墨香传世,当我们的学生所造农具器械能惠及乡邻,当松涛书院之名不再仅仅是一个名字…盈利,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我向员外保证,最迟明年此时,书院定能自负盈亏!甚至,为员外带来意想不到的回报!”

她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力量,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墨香四溢、书声琅琅、仓廪充实的未来。

李庇看着眼前林晚眼中闪烁的光芒,心中的疑虑竟被一种莫名的信心取代,他抚掌而笑:“好!有山长此言,李某便安心了!静待佳音!”

暮色四合,书院渐渐安静下来。

林晚信步走在廊下,看着修缮一新的瓦顶,听着远处学生宿舍传来隐约的私语声。

她走到西厢,赵五正就着油灯,在沙盘上反复练习着明日要教的几个生字,神情专注。

“赵先生,启蒙班的孩子们,可还跟得上?”

赵五闻声抬头,见是林晚,连忙起身:“山长!跟得上,跟得上!有几个娃子脑子灵光得很,一点就透!就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就是我没上过学……怕误了孩子。”

“无妨。”林晚微笑,“先生夜晚勤学,白日更能明白教的是识字明理,是心算之法,是言语之道,真才实学是根本。孩子们能懂,能学以致用,便是先生的大功。”

赵五闻言,脸上露出释然又感激的笑容,用力点头。

行至书院大门处,只见耿二正低声对几个年纪稍长、眼神机灵的学生吩咐着什么。小七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耿二身边,听得聚精会神。

“耿二叔,”林晚走近,“挑人的事,可有眉目了?”

耿二见是林晚,肃容道:“回山长,按您的吩咐,从流民和本地赤贫孤儿中,初步遴选了六个小子,都是机灵、能吃苦、根底清白的。属下正让小七带他们熟悉书院周边地形,教些基本的警戒和传讯之法。” 他指的,正是建立一支守护书院力量的雏形。

林晚目光扫过那几个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单薄却眼神坚毅的少年,点了点头:“很好。循序渐进,以忠义为本,以守护书院和同窗为责。”

她的目光随即落到小七身上。这孩子对情报和探索的天赋,在“察微组”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小七,”林晚蹲下身,平视着小七那双过于早慧、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你天赋异禀,心思敏锐,远超同龄人。这书院,对你而言,会不会太小了?将来……可有想过离开,去更广阔的天地?” 她问得直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小七闻言,那双总是带着观察和审视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林晚的身影。

他没有丝毫犹豫,挺起小小的胸膛,声音清脆而坚定:“山长在哪,小七就在哪!书院的天地,就是最大的天地!我要帮山长,把这里变成天下最厉害的地方!” 他的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信仰的光芒。

林晚微微一怔,随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小七的肩膀,没有再多言。

暮色苍茫,远山如黛。林晚独自站在书院那扇重新加固过的大门下,回望身后。

破败的屋舍正被一点点修补,荒芜的土地正被一锄锄开垦,沉寂的知识正被一颗颗年轻的心唤醒。

有离开的浮沙,更有沉淀的真金;有外界的风雨,更有内部的凝聚;有眼前的困顿,更有清晰可见的、充满希望的路径。

夜风拂过,带着泥土、草木和新纸的气息。林晚深深吸了一口气,胸中一片澄澈。

格物书院,正如这山间的竹笋,纵使身压巨石,亦在沉默中积蓄着破土而出的力量。而她,便是那掘开巨石,引领新竹向天生长的人。前路漫漫,此心愈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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