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霄宗的变革如火如荼，贡献点体系像一股活水，注入了原本有些沉滞的宗门。大多数底层弟子和部分年轻执事，在尝到甜头后，从最初的观望迅速转变为积极拥护。任务完成效率节节攀升，库房资源流转速度明显加快，甚至连各峰之间因为协作任务增多，关系都似乎融洽了几分。
然而，任何触及根本利益的改革，都不可能一帆风顺。暗流，终于在沉默中积蓄到了顶点。
这日清晨，林砚刚踏入调度中心，一名负责物资核验的弟子就匆匆迎了上来，脸色发白，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
“大师姐，出事了！”
林砚脚步未停，走到主位坐下，示意他继续说。
“是……是器堂那边。”弟子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紧张，“按照新规，我们核验上月各堂口资源消耗，发现器堂上报的‘赤焰石’损耗量，比正常炼制损耗高出整整三倍！而且，他们这个月申请领取的‘寒铁木’数量，也远超其实际产能所需。我们按规矩驳回了超额部分，结果……结果赵干长老亲自来了，正在外面……”
话音未落，偏殿那两扇新换的、厚重的木门被人“砰”地一声从外面推开，力道之大，让门板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戒律堂副长老赵干，阴沉着脸，带着几名心腹弟子，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他目光如刀，直接剐向端坐案后的林砚。
“林师侄！”赵干声音洪亮，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瞬间打破了调度中心原本井然有序的氛围，“你这是什么意思？无故克扣我器堂炼器材料，延误了宗门法器供应，这个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殿内所有忙碌的弟子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无形的压力。
林砚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掠过赵干因怒气而微微涨红的脸，落在他身后那几个眼神闪烁、明显底气不足的器堂弟子身上。
“赵长老。”她开口，声音清冷，没有丝毫波澜，“调度中心按新规核算资源，依据的是过去三年器堂平均产出与标准损耗数据。赤焰石异常损耗，需器堂提交详细说明及对应报废法器清单。寒铁木超额申领，需提供新增生产任务批文及产能评估报告。”
她拿起桌上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卷宗，轻轻推到桌案边缘：“手续不全，流程不合规，驳回申请，是依规行事，并非‘克扣’。”
赵干被她这番公事公办、滴水不漏的话噎了一下，随即怒火更炽：“规矩？什么狗屁规矩！炼器之道，千变万化，岂是几串死数字能衡量的？你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炼器？拿着鸡毛当令箭，真以为这青霄宗是你说了算吗？！”
他上前一步，元婴期的灵压若有若无地散开，试图让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感到畏惧。
然而，林砚依旧坐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仿佛那点灵压不过是清风拂面。她甚至微微蹙了下眉，像是在思考一个技术难题。
“数据或许无法衡量炼器之道的全部，但可以衡量资源的利用效率。”她语气依旧平稳，“若炼器过程确实存在无法避免的高损耗，请赵长老提交技术论证，经阵法院、丹器阁联合评审通过后，调度中心自会调整相关标准。在此之前，规矩，就是规矩。”
“你——！”赵干气得胡子都在发抖，他没想到林砚如此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他猛地一拍身旁的桌子，那张由坚硬铁木所制的案几，“咔嚓”一声，竟被拍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好！好一个规矩！”赵干怒极反笑，声音冰寒，“林砚，你莫要忘了，这青霄宗，还不是你一个弟子可以只手遮天的地方！这调度中心，我看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身后一名心腹弟子立刻会意，高声附和：“没错！大师姐如此行事，分明是滥用职权，排挤异己！我们器堂不服！”
“对！不服！”
“请赵长老为我们做主！”
器堂几人立刻鼓噪起来，试图制造声势。
调度中心内的其他弟子面露忧色，紧张地看向林砚。赵长老在宗门内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大师姐虽然持有巡宗令，但毕竟根基尚浅，能顶得住吗？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哦？赵长老觉得，本座亲授的巡宗令，也代表不了规矩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掌门玄清子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一袭月白道袍，纤尘不染。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淡淡地扫过被拍出裂痕的案几，最后落在赵干脸上。
赵干脸色骤变，连忙躬身行礼：“掌门！您怎么来了？并非属下质疑巡宗令，实在是林师侄她……”
“她如何？”玄清子打断他，慢悠悠地踱步进来，拿起林砚桌上那份关于器堂资源异常的卷宗，随意翻了翻，“数据详实，依据充分，流程清晰。本座倒觉得，她做得很好。”
他抬起眼，看向赵干，目光虽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赵长老，宗门资源，乃立派之本，不容浪费，更不容中饱私囊。以往管理松散，有些旧账，本座可以不追究。但从今往后，一切按新规办事。”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器堂资源异常之事，限你三日之内，给调度中心一个合理的解释。若解释不通，那损耗的部分，就由你器堂上下，用贡献点慢慢填补吧。”
赵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掌门这番话，几乎是将他的遮羞布彻底扯了下来，并且表明了毫无保留的支持态度。
“是……属下，遵命。”他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带着满腔的屈辱和不甘，狠狠瞪了林砚一眼，领着人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一场风波，看似被强行压下。
玄清子看向林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但语气依旧平淡：“做得不错。不过，打碎一个旧的坛子容易，想要塑好一个新胚子，还需更多耐心和……手段。”说完，他便转身飘然离去，仿佛只是顺路过来看了一眼。
调度中心内，寂静无声。所有弟子都敬畏地看着林砚，心中震撼于掌门对她毫无保留的支持，也更清晰地认识到，这位大师姐的手段和能量。
林砚面色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并未发生。她目光扫过地上那张裂开的案几，对负责杂务的弟子吩咐道：“登记一下，器物损坏，从本月器堂的公共资源配额中扣除相应贡献点，用于更换。”
“是，大师姐！”
她重新坐下，拿起下一份待处理的文书，仿佛刚才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然而，在她低垂的眼眸深处，一丝冷光掠过。
赵干的公然发难，是一个信号。意味着旧有利益群体的反扑，已经开始。
项目的风险等级，需要上调了。
与此同时，在后山矿洞。
凌云挥汗如雨，剑气不再像之前那般狂暴猛烈，而是变得凝练而精准。他按照玉简中所述的方法，将神识附着于剑气之上，细细感知着矿脉深处那细微的灵韵波动。
终于，当他循着一条天然的晶线，将一道锐利无匹却又控制入微的金系剑气刺入岩壁时——
“咔嚓！”
一块棱角分明、通体幽暗、杂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沉星石，应声落下，尺寸正好三寸。
凌云看着手中这块堪称完美的矿石，怔了怔。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成就感与奇异明悟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向调度中心的方向。
那个地方，那个看似只会用条条框框束缚人的大师姐……她给的方法，竟然真的有用？
他握紧了手中的沉星石，矿石冰冷的触感，却仿佛点燃了他心底某种炽热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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