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说内门的那位被罚来扫山门了?”
“据说是跟小师妹争风吃醋,不仅把小师妹气得卧床不起,还打伤了师门兄弟……”
“什么?!可她不是废物吗,怎么打伤的?”
“……还不是大家让着她。”
“少主,这些人实在太……”
山道背面的一处隐蔽密林中——
说话的男子紧身黑衣,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颜色浅淡的蓝眼睛,眼周皮肤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一抹青色横亘在左眼下。
覆面下,似乎有一处神秘刺青。
男子的语调低沉,透着一丝古怪的腔调,听起来不想中州之人。
实际也确实不是。
“……不用在意这些闲言碎语。”
沐昭敛眉,笑容温和。
望向章恒的眼底却藏着深深探究,她借着垂眸遮掩过于明显的试探,活似个没有脾气的泥人:
“章叔,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沐昭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章恒立在竹林阴影下,身形瘦长,似一把弯刀。
“少主……?”
闻言,章恒有些疑惑地望向沐昭。
南离九州。
章恒来自南离九州,是前任州主留给沐昭的一支神秘势力首领。
因特殊的背影与出身,尽管实力堪比仙人境八重,却始终低调行事,常年活动于南离地界,江湖上查无此人。
南离九州毗邻魔域,地理位置偏僻,土地贫瘠且多魔物毒虫。
虽名为九州,实则为九个小地方组成的一大片无人愿意接手的区域,物资比起中州、东洲来说实在没什么可比性。
由于独特的地理环境,也导致南离九州地方的人与外界交流不多,大部分当地人仍保持着本地的乡音。
相对来说,大家的观念也非常朴实无华。
就比如眼前这位,因前任州主救命之恩宣誓效忠,在沐昭没有召唤他们之前,便真的一部也没有踏出过南离九州。
沐昭在心底模仿他的腔调念了几声,南离地界的口音,倒是不怎么别扭。
“……我有事情交给你办。”
沐昭单刀直入。
章恒也很干脆,直接道:“少主请讲,属下这就去办。”
“方才他们说的你也听到了吧?”
沐昭淡淡道。
章恒眸光微动,迟疑道:“少主是想……”
他比了个砍脖子的手势,期待望向沐昭。
沐昭:“……”
行事风格她喜欢。
但是太简单粗暴了,在别人的地界上不适合。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不如换一种解决方式。
沐昭笑眯眯,示意对方凑过来:“……”
“……”
章恒瞪大了眼睛,浅蓝的瞳孔写满惊叹:“少主……!”
沐昭塞给他一个玻璃瓶,笑嘻嘻:“交给你啦!”
章恒捧着手里的玻璃瓶,像是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一团黑漆漆的藤蔓蠕动攀爬,散发着令人发麻的邪气。
黑色藤蔓一样的流体扭曲狂舞,仿佛活物一般。迫切想要挣开束缚。
章恒跟不明物体大眼瞪小眼,忽然——
“咚!”
藤蔓狠狠甩向壁身,动作狠戾,黏腻的触手在这动作下化为液体,再度落回底部。
这是什么东西?!
章恒镇守南离这么多年,什么穷凶极恶的魔物没见过,但手里这个如此邪性的……
他还真没见过。
比起沐昭要他做的事,章恒更好奇沐昭怎么得到的这个东西。
章恒眼神严肃:“少主,你从哪来的这等邪物!”
沐*邪物*昭一顿,陷入沉默:“……”
哪来的……啊,好难猜。
沐昭掀了掀眼皮,拒绝回答。
“……”
半晌,章恒后才知后觉到沐昭的拒绝。
章恒还想说什么。
沐昭冷下脸:“你做不做。”
章恒一愣:“……做。”
“那你犹豫什么?”
章恒迟疑了一会,低声道:“……听说少主前段时间去了魔渊,后来又被天一宗罚了禁闭……”
沐昭平静点头,“然后呢?”
“少主要不要回南离?”
“?”
沐昭倒没想过他想说这个。
“为什么?”
沐昭言简意赅问道。
章恒深吸一口气,似乎鼓起很大勇气,道:“南离虽不如中州富裕,却愿以九州之力助少主修行。”
沐昭:“……”
沐昭垂下眼。
再次开口时,语气温和了许多。
“章叔。我叫你一声章叔,心底也拿你当长辈看,母亲当年为抵御域外天魔战死,父亲随之而去,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他们从将南离视作所有物,而一味攫取。”
“南离九州的州主应该给他们带来庇佑,带来其他各州的尊重,而不是像我这样,只能令母亲、令南离蒙羞的废物。”
听了沐昭推心置腹的一番话,章恒瞳孔巨震,内心早已被攻陷。
“少主!你怎么能这么想,当初若非州主,南离早已在域外天魔出世时沦为一片焦土!若非州主为了南离牺牲,您又怎么会……!”
想到方才外门弟子对沐昭的议论,已经名义未婚夫对于沐昭的羞辱,章恒眼眶发红颤抖,恨不得将柳乘风碎尸万段。
“您过得一点也不好!为何从没有联系我们呢?”
沐昭苦笑地低下头去:
“……这次前往魔渊九死一生,我才想起秘法。”
章恒震惊:“怎么可能!当初州主明明将密信托付给天一宗掌门!”
他很快想明白其中关窍。
眼神一变,杀意涌现:“难道……”
沐昭在心底冷笑。
是啊,天一宗掌门沧虚。
秘法根本不是沐昭在生死之际想起来的,是前世逼问沧虚后才得知。
沐昭得知后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叹一口气,将密信焚毁了。
那时的她从天魔井爬出来,早已与域外天魔密不可分,成为所有人口中的灭世魔头。
她回不了头,也不想回头了。
方才的话半真半假吧,有时候沐昭也不知道自己对南离那复杂的感情是什么。
不过现在……
一切都为时尚早,南离问题先放到一边,该轮到别人付出代价了。
沐昭揣手,笑眯眯安慰章恒:
“别生气,也许有一天我会回去,但不是现在。”
章恒眼中又出现那复杂、心疼的神色。
这种体验,对沐昭来说还挺奇妙。
就这么全然忘记邪物的问题,以及眼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少主,究竟是怎么随手拿出邪物的了吗?
“……”
南离九州的人都这么好骗吗?
沐昭望着章恒离去的背影,思绪渐渐飘远。
说起来,这位名义上的母亲如果知道沐昭的情况,不知道还会不会认这个女儿。
荡平南离九州,镇压天魔井的战神,女儿却变成了世人口中的魔物。
难道她早早预料到未来,所以连一点念想都不给沐昭留吗?
沐昭下意识抚摸面颊,想起章恒的话——
他凝视着沐昭的面容。
“好像……”
沐昭抬眼,微微上挑的眼型不笑也自带三分风流。
“像谁?”
“像您的父亲,南烛公子。”
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
沐昭抬头望向山门,透过山间层层云雾,遥望最高的山峰上精雕细琢的白玉殿。
——多么刺目的光。
仙阁琼楼,有白玉生辉,瑶花相映;九天之上若有白玉京,恐不如天一宗气派。
沐昭垂眸,搓了搓指尖,眸中露出星点笑意:“……”
白嫩指尖缠绕的黑藤异常显眼,比上次出现又大了三分,看起来活泼又强壮,在指尖兴奋地扭来扭去。
——希望章恒不要令自己失望。
“咕噜噜……”
“诶???这天气怎么回事,好好的又打雷,难道要下雨??我衣服还在院子呢艹!?”
沐昭眯眼望向骤变的天色,唇角微微下撇。
……天道,呵。
三番五次阻止沐昭行事……怎么前世不见它这么紧急?
是感觉自己快完蛋了?
沐昭盯着白皙的掌心,微微舒展手掌,最后一丝黑气散去。
她露出一丝轻松愉悦的神色。
她们之间的仇,沐昭可没忘记,都给她等着。
“诶???怎么又放晴了??”
山道上的弟子望着天色目瞪口呆,摸不着头脑。
明明刚才还乌云密布,紫雷银电,怎么一眨眼功夫,就像什么没发生一样,一幅蓝天白云岁月静好的模样???
“这老天爷变脸跟翻书似的……”
山道那小弟子约莫是个刚入门的小话唠,自个嘀嘀咕咕,声音越来越远了。
沐昭靠在墙壁上没动。
她垂眸,默然盯着脚底粘上的几片竹叶,抬脚往一旁石块上揩了揩。
半晌,沐昭蓦然出声:
“……还不出来?”
空气一静。
沐昭身后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从石壁后走出粉衣女子。
“……卫昭,卫小姐。”
沐昭微顿,语气莫名带着些调笑的意味,落到人耳朵里,听得人气不顺。
“瞧我这么久,有何贵干?”
卫昭先是眼神狐疑地看了她几眼,没在她身边看到可疑的人,才莲步轻移,婷婷袅袅从石后走出。
尖尖的下巴高高昂起,像一只傲娇的猫,神色骄矜。
偏偏一张脸生得明艳动人,倒是不惹人厌,只觉女子娇憨。
可沐昭看着她这幅做派,忍不住发出轻笑。
老虎偏作病猫态。
“……你!你笑什么!”
对方脚步顿住,一张脸涨红,向沐昭怒目而视。
沐昭则回了一个无辜的眼神。
她回想起卫昭的来历——
柳乘风从山下带来的亡国将军之女,
不仅生得艳若桃李,雍容华贵,打扮也华丽夺目,穿金戴银,一身上下流光溢彩。
与方灵犀完全不同的风格,像一朵富贵金银堆里来的风流金牡丹。
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卫昭有缘的对象不是天一宗,是天一宗少主,柳乘风。
卫昭也似乎认定了柳乘风。
什么未婚妻,什么白月光,成天只顾无名无分跟在柳乘风身边,哥哥长哥哥短,惹得不少弟子闲话。
说卫昭还是山下来的姑娘,却连名节脸面都不顾,可见是攀附权贵,水性杨花之人。
名声嘛,也就比沐昭这个占着未婚妻名额的废物好上一点吧。
……大概因柳乘风的态度不同。
卫昭还能说称得上柳乘风的红颜知己,两情相悦;沐昭就是那个耽误柳乘风前途,不知好歹的落魄小姐。
至于柳乘风,大家会说男子风流是常事嘛,不能过于苛责。
美美隐身喽。
这么一通想下来,沐昭越发觉得方才给章恒的东西给少了。
她摇了摇头,眉眼添上几分意兴阑珊。
这下,卫昭可不乐意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摇头干嘛!我哪里不合你心意了?!”
“没什么意思,大小姐,我看你走路都跟旁人不一样,真真是下了功夫。”
沐昭摊手,那模样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卫昭咬了咬牙,眼底闪过一丝羞恼。
她最讨厌沐昭这幅,好像任何事情都不能打破平静的模样。
不管是她与柳乘风,还是与方灵犀他们三人一同出现在沐昭面前,她的目光都没有任何变化。
目下无尘!目中无人!!
不过转念想到方才看到一幕,卫昭目光一闪。
今天,她还就得让对方变变脸色!
“哼……刚才的事,我都看到了。”
卫昭挑衅地望向沐昭,神色是浮于表面的趾高气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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