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驰将手机放回口袋，收敛了所有多余的情绪，他弯腰从那个缺口钻了进去。
一股混合着腐烂和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浓郁得化不开。
手电的光柱在院子里晃动，照亮了一片狼藉。
倾倒的长椅，散落的病号服碎片，还有一个孤零零的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儿童木马。
一切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他没有停留，径直走向主楼的入口。
厚重的玻璃门被铁链锁着，但其中一扇的下半部分已经碎裂，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口子。
雷驰盯着黑色的入口一会儿，毅然踏了进去。
不对劲。
有光。
不是从他手电筒里面发出的光，而是从他身后，那扇已经破碎的玻璃门发出来的。
一缕白光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切开了主楼的黑暗。
那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宽，犹如光明降临，一整片，整个世界都在发光。
光线刺眼，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灰尘在光芒中无所遁形，原本飞舞的尘埃瞬间被照得通透，然后像是被蒸发了一样，消失无终。
他缓缓转过身，手中下意识的握紧进到主楼之间就拿在手中的扳手，保持着戒备姿态。
一片纯白，吞噬了走廊里的一切景象。
【欢迎玩家进入，第七疗养院，C级副本，副本要求：找到编号：0713路明档案】
还没等雷驰想明白副本是什么，怎么要求和那个电话里的要求是一样，一个声音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
那是一个略带欢快的电子音，听上去似乎和小孩子一样。
【叮！万物修复系统已绑定！】
雷驰的瞳孔在一瞬间猛缩。
系统？什么系统？什么东西？
他握着扳手的手，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觉得刚才耳边响起的声音明明都是华国语言，但是偏偏说出的话让他脑袋像是浆糊一样，根本扯不清楚。
看似想了很多，实际上只是转瞬之间，他眼前的白光忽然暴涨，淹没了一切。
雷驰被迫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他仍然站在走廊里，站在主楼的大厅中。
但是，一切都变了。
脚下是光洁如新的水磨石地面，干净得能倒映出天花板上柔和的灯光。
墙壁是温暖的米白色，再也看不到那些扭曲的涂鸦和干涸的血迹。
空气里那股腐烂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属于医院的消毒水气息。
不远处，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推着治疗车走过，步履匆匆，低声交谈。
几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患者在走廊里散步，其中一个还朝他投来好奇的一瞥。
整个世界，从废墟变成了正常运转的疗养院。
祥和且宁静，是雷驰此刻的感受。
雷驰愣了下，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就是把手中的扳手收起，将它插到腰后，用外套下摆盖住。
万物修复系统和那个什么副本到底是什么？
两道不同的声音带来的词汇，他完全无法理解。
他觉得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搞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他目光快速的在眼前扫视一圈，正准备抬脚离开，右边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雷驰身体猛地一震，瞬间转身，右手已经按在了腰后的扳手上，与身后的人拉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但拍他肩膀的人似乎毫无防备，甚至因为他剧烈的反应而微微愣了一下。
那是一个男人。
男人的五官轮廓分明，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皮肤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让他一双眼睛显得更加的深邃黝黑，异常的明显。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衬衣和西裤，衣料包裹着瘦削的身体，肩胛骨的形状清晰可见。
他的一只手，撑着一把收拢的黑色长柄伞，伞尖点在地上，像一根手杖。
男人看着雷驰，苍白的嘴唇向上弯起一个弧度：“你好，我叫墨沅，你也是玩家吧？”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病态的沙哑，但吐字清晰，居然让雷驰觉得异常的好听。
玩家？
雷驰的视线扫过男人的脸以及他手中那把突兀的伞，嘴里不出声的咀嚼这两个字。
说突兀，是因为现在外面是艳阳高照，一点都不像是可以用到雨伞的模样。
不过倒是让他想起了桐城下了半个月的雨。
他没有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任何直接的威胁，所以对男人点头：“雷驰。”
他回答很简短，这是对待陌生人的时候，常有的状态。
墨沅伸出了他没有撑伞的另一只手。
那只手和他脸上的皮肤一样，白得没有血色，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雷驰看着那只手，停顿了一秒，然后伸出手，握了上去。
冰凉。
这是第一个感觉，像是握住了一块寒玉。
紧接着，是细腻的触感，那皮肤光滑得不像一个男人的手。
两人一触即分。
墨沅收回手，脸上的笑意不变。
“我第一次进副本，说实话，有点紧张。”他坦白道，“你是第一个我看见的玩家，所以想过来问问，能不能结伴同行？”
雷驰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墨沅身上。
这个男人出现得太巧，态度也太过自然，自然得有些反常。
不过他现在也是一头雾水，他从这个男人身上并有感受到恶意，说实话，这种直觉，他一般都是很准的，所以这会儿也没有特别的戒备。
“副本，到底是什么意思？”雷驰反问，直切主题，“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
墨沅脸上那程式化的微笑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似乎有些惊讶：“你……是完全不知道情况被拉进来的？”
他打量着雷驰，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但没有追问下去。
“你可以这么理解，”墨沅重新组织语言，声音放得更轻，“我们每个人，都是因为在现实里有某种强烈的需求，才会被它选中，进入这里进行挑战。而被选中的我们，就被称为玩家。”
“挑战？”雷驰捕捉到了关键词。
“对，挑战。或者说，在副本里活下去，完成它给出的目标。”墨沅的目光投向走廊深处，“通过自己的能力在副本里通关，就能获得积分。积分可以用来满足我们的需求，甚至，获得一些常人无法想象的能力。”
他顿了顿，补充道：“每个人的需求不同，需要的积分也不一样。所以，我们经历的副本也有难易之分。比如我们现在在的这个，就是最初级的，C级副本，第七疗养院。”
第七疗养院。
雷驰想起了那个冰冷的电子音播报的任务。
活下去，找到那个叫路明的档案。
“怎么知道自己到哪个副本去？”雷驰继续问，他需要知道更多的信息，来验证另外一个声音所说的系统的存在。
“这个需要玩家自己登录一个论坛去看，”墨沅很有耐心，“上面有前辈们分享的通关技巧和情报。当然，每次副本里的具体事件可能会有变动，那些东西只能作为参考。”
“论坛？”
“对。”墨沅点了下头，“能够进入副本的前提，是一部老式手机。它看着是老手机，但其实是登录论坛的唯一接口。”
“你进入哪个副本，根据积分的不同，是可以进行挑选的。”
雷驰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他口袋里确实有那么一部手机，是那个电子合成音寄过来的，就是在今天晚上刚拿到手。
他有种强烈的冲动，想立刻把它拿出来看看，但理智让他按捺住了。
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墨沅提醒了一句，“在副本中，论坛是无法登录的，必须要成功脱离副本之后，才可以。”
雷驰了解的点头，看着墨沅，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进入副本之后，要怎么判断自己的行为是对是错？有任务提示吗？”
这一次，墨沅干脆地摇了摇头。
“没有。一切都要靠玩家自己摸索。”他撑着伞的手柄，指尖在上面轻轻敲击着，“每个副本都有无数种结局和可能，你的每一个选择，都可能导向不同的结果。
等副本结束时，它会对玩家的表现进行综合打分。
积分不同，能获得的奖励也完全不一样。”
墨沅看着雷驰，补充了一句：“顺便一说，每个玩家第一次成功通关，都会得到一项随机的初始能力。这是新人的福利，具体是什么，全看运气。”
雷驰沉默了。
他懂了。
墨沅口中的规则，和他听到的那个非常欢快的小孩声音完全是两套体系。
副本他们需要自己摸索，而自己却有一个明确的“万物修复系统”。
这不是所有玩家都有的东西。
这是他的秘密。
雷驰不动声色地将这个发现深埋心底，脸上依旧是那副冷硬的表情。
他看着眼前的男人，终于给出了回答：“可以，我们结伴。”
结伴，意味着信息共享，也意味着互相监视。
在搞清楚状况之前，把这个看似无害的情报源放在身边，利大于弊。
墨沅似乎并不意外他的选择，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里，仿佛闪过一丝笑意。
“那么，合作愉快。”他说道，“我们得先找个地方，确认一下在这个副本中我们各自的身份是什么。”
黝黑的眼睛中似乎有万千星辰，每个注视他眼睛的人，都会有一种被他神情注视的感觉，最少雷驰就先移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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