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天过弯加速，简直是找死，俞奏想也不想按上去，握着杜片笺的手换挡减速，将车停在路边，心还在狂跳：“你干什么？”
杜片笺将资料递给他，点点订婚服下的logo，俞奏心领神会：“你不喜欢？那换一件。”
“设计师是谁？”
“我不知道。明天我问完告诉你可以吗？不要再动了，很危险。”
“没有不喜欢。”杜片笺忽然一改语气，算得上温柔，“我从现在开始会努力和你相处，尊重你的喜好，这衣服我会穿的。”
“这是努力就能做到的事吗？别勉强自己。”
“我没有勉强。”
雨声淅淅沥沥，模糊了车窗，车内温度微暖，灯光透亮。
俞奏解开安全带，手臂撑在方向盘上看向杜片笺，手指来回指了彼此一下说：“虽然关系很复杂，也没认识多久，但基于游艇上的短暂合作，我和你算半个朋友吧。”
杜片笺合上资料夹，正色地点了点头。
“那让我们像朋友一样说说心里话好不好？”
“嗯。”
“如果按照这个的流程走，我们可就此是夫妻了。”
“嗯。”
“你真的会配合这个流程？”
“嗯。”
“你真的和迟恒勋分手了？他能同意？”
“嗯。”
俞奏立刻对他产生一丝敬意，如此快刀斩爱：“不觉得遗憾吗？”
“嗯。”杜片笺歪头想了片刻，才问，“遗憾什么？你不也接受了？”
“我和你又不一样。”你可是已经遇见真爱了，而我却没有。
“哪里不一样？你很遗憾？”他的眉峰微微一蹙，窗外的阴云又沉了几分，“我记得我说过，不接受开放性关系。”
“没有，记得。所以我也不会有。”俞奏坐好，重新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既然无法解除，那“我们，就像合作伙伴那样对彼此忠诚吧。”
车子稳稳驶在路上，杜片笺复又打开资料册，一项一项问俞奏的意见，说到后面要来笔在上面圈圈点点做批改。
订婚流程和签合同也没什么分别，只不过拍板的人变成了两个。临近年关，工作像雪花片积攒出厚厚一层，各种酒会应酬更是不要命地开，像过年走亲戚似地，紧着这几天联络感情，俞奏只能硬挤时间去和杜片笺商量。
这次也是，俞奏刚从一场酒会上脱身，秘书就拿着终端和衣服闪现在他身边，带他去休息室试穿订婚礼服，裁缝当场来确定尺寸修改。
俞奏闭眼站着，任凭裁缝量体，秘书拿着终端叫他：“老板，现在要选出后天去杜家老宅的衣服。杜先生发来消息‘后天的衣服你想选哪一件？’。”
俞奏半睁开眼，秘书立刻调试放在俞奏面前的等身镜，镜中照出俞奏的衣服成套变换，一滑换装。
“这件吧。”
“好的，已向杜先生发送衣服图片，等待回复。”秘书关闭按键，镜子又变成普通的镜子，照出俞奏现在疲惫的模样。
“为什么订婚服不能像刚刚那样。”裁缝量完，俞奏抱怨。
终端上收到回复，秘书报告：“杜先生回复：好的，后天上午9点钟，请到首枢大学来接我，别记错时间。”
“这次不会了。”俞奏说。
“好的，已原话回复。”秘书报告。
11月末，已有冬天的势头，首枢大学的行道树已经落叶，俞奏的车速压到30码以下，视线来回找，终于在前面一棵悬铃木下找到。白色大衣里同色长袖墨竹刺绣衬衫，不对称斜襟上一竖三枚琥珀纹纽扣，蝴蝶胸针静卧心口，仙姿玉立的杜片笺正百无聊赖地撕本就没剩多少的树皮，脚边的刺绣手提包周围落得全是。
俞奏按下通话，握住方向盘的手指在敲击，眼看着杜片笺捻捻手指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接听，换了另一只手折磨那片苦主，说：“我到了，在你右边前面。”
杜片笺果然往右边张望，别说人了，连车的影子都没有：“哪里？我没看到你。”
正巧对面也驶来一辆黑车，杜片笺问：“是黑色的车吗？”
“白的。啊，我看到你了，不要扣树啦，树很可怜。”
杜片笺手停下，又看向黑车：“白的？你确定？”
黑车一驶而过，深蓝车身才在杜片笺前的柏油路悄然停下，杜片笺扫了一眼，提起包后退半步，接着讲电话：“你是不是迷路了？我在学校正门。”
俞奏开门下车，笑着晃了晃手机，后半句从听筒中传来“前面的大路上”。
杜片笺无语地按断电话：“你好无聊。”
俞奏走到另一侧打开副驾驶车门，杜片笺坐进去拉车门却没拉动，奇怪地抬头，掰着车门的俞奏松手原地转了一圈展示衣服，黑色长大衣金线竹枝从衣摆到肩膀，同色白衬衫刺绣蝴蝶飞在流云纹上，一脸骄傲地靠在车门边：“适合我吧。没想到这种风格我也能驾驭。”
“好看，快上来吧。我还有事交代你。”杜片笺扯车门，等俞奏坐回驾驶座，从包里拿出一本相册递给他，“你要小心对付里面的每一个人。”
俞奏左手挂安全带，右手去拿却扑了个空，杜片笺抬高相册，看着他的眼神在要他认真，俞奏于是双手朝上等待赐下。
相册第一页是大合照，俞奏一眼就认出右上角的杜片笺，脸比现在还要稚嫩，大概只有十七八的样子，他立刻邀功似地指给他看：“这个是你，对不对。”
“嗯。”杜片笺拨开他的手，指着最中间坐着的男性Alpha说：“这个是我大伯杜钧鋈，杜家的当家人，一切仪式由他主持。上午祭祖，把我结婚的消息告知祖宗，中午吃饭，下午聚会完结束。对了，你什么学历？太低的话，会被他们嫌弃的。”
“你们家还有学历歧视？”
“当然了，因为学术至上。”
只知道杜片笺是大学老师，从没注意他的学术履历，纪绘声都是博士学位，那作为同事的杜片笺岂不也是，还比纪绘声年轻十多岁，俞奏忽然心生敬畏：“冒昧问一句，你的学术水平是什么地位？”
“跟我比吗？”是劝对方不要自取其辱的口气。
“算了，我直接问了，低于学士会如何？”
“被看作猴子。”
“硕士呢？”
“初具人形。”
硕士才算正常人啊。俞奏大受震撼，猛地低头，也就是说照片上面这些人都至少是硕士了，毕竟没人会和猴子结婚嘛，这什么家族！
杜片笺也微微低下了头，绷紧了唇线，唇下痣被垂下来的发丝遮住：“学历不是我想说的重点，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可能，不，是一定会因为我受到他们的苛责。”
杜片笺手指在照片上依次点了两个人，分别是大伯杜钧鋈、二伯杜钧光。杜片笺的爷爷和杜钧鋈的父亲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只是杜片笺这一脉往上数两代都是Beta，人丁凋零且学术不显，因此只能算作旁支，再往下走一代，恐怕连回杜家老宅都没有资格了。
反观另一脉，兄弟二人各有建树且子嗣福厚，尤其是杜钧鋈的一对Alpha龙凤胎兄妹，年纪轻轻已是学术翘楚，更让杜钧鋈在杜家这个庞大家族中的威严不容侵犯。
“大概会从各个方面明嘲暗讽你，你不用放在心上，他们不是在骂你，是在骂我，你就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杜片笺又指了几个人，俞奏没去看，只望着他垂落的破碎眉眼，鼓动的心跳音，对方的话语声，全都盖不过脑中叫嚣的声音：怎么可以假装没听到。
“俞奏，你在听吗？不要和他单独相处，记住了吗？”
“我一定会回击的。”
“什么？”
“一定。”俞奏坚定重复，脚踩离合，手松刹车，启动车子，在断线处利落调头。杜片笺牵起一丝微笑，像经过多年时间之水的浸泡仍有余苦的一针茶叶：“不要这样。”
“不行。”
“为什么？”
“我不能忍受他们骂你。”就算是陌生人在他面前受这样的苛责，他也不会视而不见，何况，他认为，或许只是单方面认为，杜片笺是他的朋友。
车速很快，语速更快。
“他们一直这样，你不要硬碰硬。”
“我不管他们过去如何，我来了，就不行。还是说片笺，进祠堂，供香火，让祖宗知道真的对你很重要。”
红灯还有十五秒结束，俞奏在白线前停下，认真地看着杜片笺：“你只要说是，我会为你忍下来。”
数字在跳动，车内在沉默，在倒数到1之前，杜片笺先扭头直视前方：“不，一点也不重要。”
“太好了。”俞奏微笑，推动摇杆，接着向杜家驶去。
匾上“望园”两字古朴遒劲，脚下门槛半米之高，杜片笺率先迈进去，对他说：“跟着我。”
只十分钟，俞奏就明白了杜片笺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雕梁画柱，美轮美奂，一不小心，就会迷路在曲廊幽径之中。九曲回廊，步移景异，漏窗代替墙壁，像看连环画，光唤醒影子有形的生命，风给予影子有限的自由。杜片笺不语，默然配合他时快时慢的脚步。
穿过四水回廊的天井，来到正厅。谈笑声从东偏厅里传出，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小时，众人已经到齐。
两人刚一站在门口，厅内立刻一派寂静。
挂画正下红木桌椅的主位上，中年Alpha衣着一丝不苟，玳瑁眼镜链垂落于定制西装前襟，谈笑风生间衬托得身旁沉默的女omega过于木讷了，是杜片笺的大伯杜钧鋈与大伯母沈馨。
东侧首位是杜钧光夫妇，尖刻纤毫毕现，上下打量二人，简直要看出个洞来，再下才是杜钧长，一如既往地内敛静默。西侧首位一对年轻男女，浓郁容貌别无二致，男生垂眸不语，女生阴郁地看了一眼就收回，是大伯家的孪生兄妹杜片仞和杜隽枚。
再往下，就是杜片行，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这边，光滑的脸上笑容像是贴上去的卡通贴纸，手轻轻摩挲杯沿。与他五六分相像的妹妹杜千枚原本在打呵欠，一瞬间清醒，表情俞奏司空见惯得多。
俞奏握住杜片笺的手腕，虎口包住尺骨看起来就像牵手，依次问候过各位长辈，送上礼物，这样转过一圈后，跟在俞奏身后的杜片笺悄悄拉他的手，将他带到杜千枚往下的两张椅子坐下，俞奏在前，他在后。
坐下不久，滑手机看财经新闻的杜千枚倒吸一口气，举着手机靠近俞奏，声音不大，但左右都能听到：“你真是大公司的老板！真要和他结婚？”
他这个字咬字实在太重，让俞奏无法忽视：“是的，一见钟情，此生非他不娶。”
杜千枚有被无语到，话和他的外表实在太不相符了，她预测的剧情是杜片笺**失心后被抛弃，所以她一个字也不信，意有所指地说：“那你一定还不是很了解他吧。”
“你也不是十分了解你自己。”
准备回话的俞奏听到杜片笺的话，默默靠在椅背收紧胸肌，好让杜片笺能看到杜千枚，心中隐隐的感觉像是有手在挠。
杜片笺微微侧头，唇下痣是瞄准镜：“究竟还要几年你才能博士毕业？多年磨一剑的大作，我一定看。”
杜千枚脸色瞬间涨红，咬肌颤抖中，听到靠向杜片笺的俞奏小声说：“你都毕业了，她还在读？”看到俞奏低头去迁就杜片笺耳语后笑出来回复：“的确，你看起来就比较聪明。”
“而且我还是第一个结婚的。”杜片笺又离得近了些，呼出的气若有若无地打在俞奏的脖颈，“在这里，无论做什么事，第一个，就是最聪明，先人一步就是胜利。”
就当俞奏出神的时候，杜片笺拉拉他的袖子，指指另一面，俞奏才反应过来，杜钧鋈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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