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酒慌慌张张的声音传来:“秦公子!你怎么能擅闯柳宁园?!——秦公子!主子已经歇下了,不要啊!——”
秦长榆冲进后槐庭的时候,就看见侯郁那道修长的身影靠在门边,手里还提着一坛酒往嘴里灌,但是一向花红柳绿的这人,却身着一身素白的单衣,
那抹落寞的身影让秦长榆突然心惊肉跳,仿佛下一刻这人就要跳进深渊,灰飞烟灭。
怪异的感觉转瞬即逝,但是心里那口怒气还在灼灼烧着。
秦长榆一个箭步冲上去,狠狠地拎起他胸口的衣袖,
王酒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一向温润如玉的秦公子居然正在——
破口大骂:“侯郁!你是什么意思?!”
侯郁似乎醉意已深,兴致不高,懒懒的不曾抬眼看他,“什么什么意思?”
秦长榆咽下一口恶气,死死盯着手里这人,他气得声音发颤,沉重的呼吸间艰难地蹦出一句:“你与我那,人模,狗样的表弟是怎么回事?!”
“他有这么好?!……”
秦长榆的眼神要把这人的血肉一刀刀剜开,看看他的心到底是怎么样,
“还是……你就是为了气我?”
侯郁轻轻地哼了一声,“你是说昨晚那个?”
“我跟谁上床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怎么高兴——怎么来。”
秦长榆要被这人气得发疯,抓着他衣襟的手骨简直要搅碎,他只想把眼前这人打一顿,要他把说的话都吃回去,然后拖回家关起来,他怒不可遏吼出:“不行!不可以!!!先是乔升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我受不了!!!”
侯郁抬起眼皮冷冷地瞥进他心里:“我的事与你无关。秦公子你忘了,我也是乱,七,八,糟的人,攀不上你秦公子。”一字一句冷冷地戳进秦长榆心里。
秦长榆双手禁锢住侯郁的双肩,痛苦地闭上眼睛摇摇头,眉头凝成一团,“不,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侯郁,你跟我过吧!我只想要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从今以后只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王酒退避出去,但听了个全,只叹无奈啊。
明眼人都瞧出来秦长榆对主子情意深重,但门当户对可不是闹着玩的。
主子要是有个依靠,他最高兴不过,但是吏部尚书秦老太爷对主子鄙夷嫌弃的不行,怎么可能让他宝贝儿子与主子相好呢。
在叫花子里摸爬滚打出来的王酒心知,高门大户的门太高了,但是他家主子曾经又何尝不是京城最耀眼的世子。
十一年,秦长榆从未放弃从眼前这人找回曾经那个,鲜衣怒马入宫,文试武斗压得同龄人抬不起头的世子侯郁。
但是,
“秦长榆,不可能的,我们不是一类人,从前不是,以后也不会,你——明白吗。”侯郁无比认真地望进他眼底,一字一句十分清醒刺骨。
竟真如此决绝,不留余地!秦长榆感觉自己那颗炙热的心被剖开,忽而被灌入满身的冰渣子。这人的心明明在跳动,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侯郁看到他的眼睛晕染血红,隐隐在崩溃边缘,心被揪了一下,瞥开眼神。
不知是发怒还是痛苦,秦长榆的声音闷闷地打颤,像破烂的木门嘎吱嘎吱,低哑咆哮:“从前……对!是你把从前的竹马骗上床!!!然后再懊悔地跑掉!留他自己掉进梦里醒不过来!!!”
“你任性就任性!你说走就走!我呢?!!我算什么?!”歇斯底里的吼声打翻了陈年涩酒。
侯郁提起酒坛,只想再来百坛,灌醉自己,灌死也认了,“这事,是我对不起你。长榆,这么多年,我只拿你当朋友,君子之交的朋友。”
秦长榆眉梢尽是痛苦:“不可能的!阿郁……我知道,你一直找这么多人试验,就是想做上面那个!我可以永远让着你,屈服你!”他的眼神无比真挚,带着挣扎的可怜的期盼,
侯郁心里突然被塞满黄连,苦不堪言,
这妈蛋玩意儿,怎么醒不过来呢?老子当年阴差阳错第一次给他走后门,怎么让他操傻了?
侯郁也染上了怒意,轻而易举打开了他的双手,狠狠瞪着他,像是在看自己的仇人,怨怒生得无由:“此时没有商量的余地!滚!秦朗那个老东西要是知道他清清白白的儿子踏进我这柳宁园,会不会把你打断腿再关上一月?”
语毕,侯郁手快点了他一处睡穴,秦长榆不慎中招,只剩一双怒红的双目:“你!”
秦长榆只感觉浑身提不上力,手脚发软,意识模糊起来。
眼看要倒地,侯郁单手拎起他的后领,秦长榆这家中宝贝疙瘩像抹布一样被人半拎着,好像嫌弃他那身华贵的衣裳是什么破烂。
侯郁气不过地哼了一声,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长不大。
——长榆,看在我们从前的情谊上,我不该再伤你了。
侯郁扬声道:“王酒,别他妈蹲了!快来送秦公子出园!”
王酒挂上无比灿烂的笑容蹿出来,“好咧,包在小的身上!”
“你的宝库这次没收了。”侯郁随意丢下一句话转身回房。
王酒:“什么?!”
皇宫内,
梁公公:“陛下,秦家公子又到柳宁园闹起来了。”
崇南帝面露讥色,嗤笑道:“哼,我这小外甥倒是头倔脾气,那时第二天回去就骗了别人上床,到底是负隅顽抗,还是作贱自己?”
崇南帝对着梁公公在棋盘上稳稳落下一子,“走进绝路的是他自己,朕可没有逼他,但是嘛——”
“这日子,越来越有看头了,你说是不是?”
阴影的弧度咧开一抹得意的冷笑,“他不是在意那玩意儿吗,他一辈子不举,朕就快意一些。”
活久见梁公公未置一词,不露声色,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左耳进右耳出就好。
隔日深夜,
侯郁不知道自己滚到哪条街了,弱弱地睁眼就是黑漆漆,喝酒误事啊。
居然被打了,刚刚好像在哪里喝来着?
管他呢——侯郁咬住牙翻了个身,从蜷缩挪成平躺。嘶——哪个狗王八下手这么狠,浑身都使劲疼,怎么眼睛也疼,诶,月色不错,这么躺着好像也不错,就是地有点凉,有点硌。
侯郁才浑身提不起劲,软乎乎的,他也不知道是因为醉麻了,还是被打残了,或者是什么别的。
放弃思考最简单,等王酒来捞我吧,他宝贝的一窖子酒还在我手上。
迷迷糊糊间好像闻到了一股香味,是特别的,非常不一样——
小侯郁凑上去,卡在那人脖颈间,“你好好闻啊——比娘亲还香。”似乎满是沉醉。
那人冷冷地瞥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走掉。
他还恋恋不舍地追上去:“喂!我这是在夸你呢……别走啊!等等我……”
“你怎么老跟着那臭老头?!”
——“不许你这么说将军!”
“你家中可有姐妹?若有,她一定跟你一样香,女孩子家脾气肯定比你好,我将来定要娶她……。”
——“你怎么如此无耻?!辱我家门声名!”
“我是认真的!娘说要诚心,我真心求娶,绝无戏言……”
……
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你怎么忽然不见了?
走了也不跟我辞别……
那香味,是从寂静深山里酝酿出久远的苍松霜露,没什么特别的,却冰零醇柔,好像就是能钻进他心里,柔和地包裹他,细细地安抚他,对他有致命的诱惑。
‘你别走!告诉我你叫什么?——’
侯郁在梦中冲上去,却抓不住那小小的背影,忽而惊醒。
好真实啊,仿佛他才刚刚离开。
这次彻底醒了,侯郁又无奈地合上眼,怎么回事,最近如此多梦?酒是穿肠毒,我毒深快要不行了吗?
侯郁不想周围怎么来了这么多人,一个个猴一样好奇却不敢凑上来。
“这是哪家的小倌被打了?嘶,真惨呐。”
“啧啧啧,这小倌身形瞅着不赖啊,可真带劲儿!”
“等会儿?!怎么有点像那妖孽?”
“兄台,你说的是谁?”
“这你不知道啊,就是那罪臣李静林的……”
……
他只是躺在地上睡了一觉,这次丢脸丢大发了。
忽而,他敏锐地感觉到一股药香,循着味儿,看到放到他身旁的一碗——药?
这么多年“摸爬滚打身经百战”的他觉得是伤药,因为闻到了几味熟悉的治伤草药,细细闻却又不一样。
他忍着疼痛爬起来,随性坐在地上,不为什么,只为生气要砸了这碗东西!
他侯郁这么多年,就算是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厌弃,像疯狗一样遭人唾骂远离,也不曾摇尾求怜!
谁他妈这么贱!竟然敢侮辱我!!!
打发一碗药——怜悯?!
侯郁气得牙关咔咔作响,胸中怒火喷涌仿佛要烧遍整个京城!遏不可挡!举起碗就要摔下去!
“别啊!公子!这是一位公子到药堂命人给你熬制的伤药?”一个药童冲出阻止他!
侯郁心道果然,更是生气!到底是谁!
我要他死——!
竟然敢对我施舍怜悯!!!
侯郁抬眼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咬牙切齿:“你、觉、得、我、需、要?!”
药童被吓了一跳,身心密密麻麻发寒,感觉被恐怖的毒蛇盯上。
但是作为药童,看到这人身上满是血污,脸上也是青紫混乱,他还是大着胆子把话说完,
“你怎的这么不识好歹!这些药都是那善人自己带来的,几味更是可遇不可求!枉他还给你留了银两救济你!”
要摔碗的那只手顿住,
“救济——!”侯郁感觉喉中涌出鲜血,眉头拧成一团,气得竟憋不出一句话!
好啊!好啊!还有银两?!——真他妈打发狗呢!!!
没人看见黑夜中侯郁双目通红,恶意蔓延,嘴角都气歪了!
他的牙齿咔咔作响——要是让我知道他是谁!一定要千刀万剐,下油锅,喂狗,再挫骨扬灰!!!
果然,身旁还有一袋银两,他面色可怕地用另一只拿过来,
呵!——分量不轻啊!——
他改主意了,应该像先让那人一口口吞下他的脏银!再千刀万剐!
忽而!他闻到了一股香味!——这辈子都不会忘!
侯郁大脑卡在这一瞬间,双目失神,好像比一辈子还长——
药童不知道那人怎么想开了,竟然仰头将药一饮而尽,还小心翼翼地将那袋银两揣进怀里,宝贝得很。
又穷又惨,真是个可怜人呐。
唯一不对劲的是,那人离开时,面上的笑容比刚才可怕千百倍!!!好像地狱里的恶鬼藏在暗中贪婪地盯着一只猎物,忍不住舔舔獠牙,玩味疯狂!
药童心惊:看不得!看不得啊!……回去得拿艾草驱驱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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