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宁园,
侯郁赤着上身躺在床上,王酒跪在旁给他上药,
侯郁早把银两取出,手里捏着钱袋子,爱不释手凑到鼻上,如果他长了尾巴,定是要翘上天。
心里乐滋滋,他浑然不觉身上不只是青紫连块,全是破皮流血!伤口殷红,深深刺痛了王酒的眼。
王酒咬着唇,一声不吭。
侯郁反应过来,偏过身子,一双锃亮的眸子看着王酒藏起来的双眼,大手伸过去往他脸上一抹,
“哭什么?”
王酒生生止住了,如果主子还要照顾他的感受,岂不是他的失职。
王酒连扭头偏过去:“没有!男子怎么会哭呢!”
侯郁被他的话顿住了,不曾想,跟在他身边的人,竟学他去了。
沉默半晌,侯郁不知看向何处:“没有白走的路,没有白挨的伤,我心里有数呢,你就好好守着你的宝贝酒窖。”
王酒好不容易压下的情绪又翻涌而上,他连忙直起身夺门而去。
侯郁叹了口气,又惦记那个香味儿去了。
不一会,王酒端来今日的补药,他脸上已经干干净净,不见痕迹,烛光下也瞧不见眼圈红不红。是王酒担心他终日纵欲,不免伤及根本,就三天两头给他熬补药。
侯郁麻溜地饮尽,全然忘了什么。
王酒看着他手里的钱袋子,大概是主子非常怨恨那个人,先拿钱袋出气吧。
王酒灿烂地眯眯眼,“主子不用担心,不日就会有消息,不论是下黑手的人还是屈辱主子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嗯,对——一个都跑不掉——”侯郁攥这钱袋捂在鼻子上,眸中全然是盯着猎物的锋利。
忽而!侯郁感觉越来越不对劲,腹中莫名出现一片灼烧感,烧得越来越旺!
侯郁拧着眉头,豆大的汗珠不断滑下,“王酒,你这药是过了时辰?还是终于买到了真药?”
王酒傻了一下,灵光一现反应过来!
大叫:“不好!主子!你还喝过那个坏人的药!大概是药性相斥!!!”
侯郁只能苦苦地瞪他一眼,“——不早说!”
王酒先是掉入冰窟,再是着急上火,“主子!你快把药吐出来!”
药性相斥是会毒死人的!
“我马上去找大夫!”拔腿就往门外冲!
室内,两种药性在体内猛烈相撞!侯郁仿佛浑身都被炙烤,仿佛丹田处有个灼灼的火源,源源不断的热意往下身蔓延,汹涌澎湃,一时间挥汗如雨——
真他妈疼!他怀疑自己的丹田是不是烧成炭了?
不对!浑身经脉都要烧断了!
可能是天意玩弄,灼烧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侯郁突然发现下身不对劲——晃神片刻,心里落下遮天的惊雷!脑中惊雷电光白茫茫一片,硬是把心里的枯草荒原霹成灰烬!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被打伤的酸软双腿不知何时激动地站起来!
他!他!……起来了!
能!……能!能行了!可以走别人后门了!!!
“啊啊啊——!!!”柳宁园爆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喊声——
周边人家全被这突然的喊叫声吓得出魂,奋笔疾书的断了墨,酣睡梦中的惊魂不定,都不约而同暴怒。
“主子!——”
王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屋内,正巧,侯郁的双腿想起来要罢工,眼看侯郁将要直直倒下床。
王酒顿时面无血色,箭步冲上去护住主子,两人重重摔倒在地。
一阵惊雷雨,一阵破天晴,侯郁百味杂陈,顾不得自己狼狈的模样,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王酒急得要哭:“主子!你怎么样?!你要是出了事,我——”
没想到侯郁的双眼擒着光,好像是泪。
侯郁激动地心脏都要跳出来!忽而从胸腔中沉沉发出极为痛快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从何说起,哭笑不得天意弄人。王酒半晌才问出到底怎样,扯出的心脏终于可以按回去。
这笑声从久远的地方传来,迟了好久好久。
王酒心头一酸,“那外面的大夫?”
王酒对上了他的眼睛,明白了什么,应道:“小的明白。”
大夫不知道这户人家怎么回事,什么急症大半夜赶过来,没见到病患又说不看了!还好出手阔绰,哼!悻悻地回去续觉了。
又是擦汗,又是重新上药,大半宿过去,侯郁终于又心满意足地躺回床上。
手心紧紧攥着那只钱袋子,贴在胸口,王酒觉得主子好似要把那布料按进血肉里!
“我唯一的……”
“不,本该就是我的东西……”
王酒第一次在放浪形骸的主子眼中,看到不要命的偏执,应该是坚定执着。
静静的这么一个人,终于见了活气。
王酒的视线在这闹闹腾腾的一夜中湿润。
隔日,
“主子,查到了,行凶之人是淮南客商……”
王酒的话被兴冲冲的主子打断了,
“谁问你这个?”侯郁不满地睨了他一眼,
“哦,那毒害你的人据说是南王远房表亲,从怀江来京城做客,前几日刚进京。”
王酒弯着腰殷勤地给侯郁捏捏肩,实则暗戳戳地不满:主子又要放过他们!呸!
侯郁往嘴里塞了颗葡萄,“南王?薛楠明?
“是啊,主子。”
王酒眼珠子滴溜一转:“说是沾亲带故的,其实八竿子都打不着,连王府上的老管家都不记得这号亲戚,但薛府大公子好生客气地把人留下来,说是下月就是祖母寿诞,人多些热闹给老人家沾沾喜气。”
侯郁疑惑:“就是那个面瘫君子薛宁珏?”
“还有呢?”
王酒眼神躲闪:“据说此人不爱交际,喜静清冷,不近人情,然后……就没有了。”
主子用一种看着废物的眼神看着他,
王酒急了撇过脸:“江南毕竟离京远,想查到还得等上一些时日!”
侯郁了然,凭空出现的人,消息少得可怜,但面瘫薛收留他,两人必然相识,也不算无处下手。
侯郁黑色的眸子一转,流露出玩味的光亮,
妖孽舔舔薄唇:‘不管是从何而来,到了京城,就得由着我……’
侯郁喜沾沾地塞进几颗葡萄,“叫什么名来着?长得好不好看?”
王酒得意地撅撅嘴,“哼,模样嘛,听说啊要把你比下去了。”
侯郁狡黠勾唇眯眯眼:“你脑袋不是烧了吧?”
王酒坚持:“爱信不信!”
又拿出一张纸,主子曾嘲笑过他大字不识几个,士别多年依旧嘲笑不止,
“诺,叫这名,可别再冤枉小的写错字。”
阳光好像透过纯白的纸,上面三个黑底字格外干净明显,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偷偷刻进心里。
“许——晴——声——”
侯郁薄唇扇动,一失神恍若隔世,好像在念最美的情诗,每个字都是情诗!
侯郁感觉心尖被狠狠地挠了一下,好像这个名字就该是那人名字,道不明的隐秘躁动滋长起来。
“我记得面瘫薛有个傻缺弟弟,想跟我喝酒来着。给那个傻缺带个信,叫他把人带来,本公子在忆红院等着——”
侯郁的眼尾不怀好意地漾出奸笑。
王酒知道主子屁股又痒了,那公子……诶!不对!现今不一样了!
王酒弱弱又好奇地开口:“主子,你……你这第一次,要做上面那个吗?”
王酒的脑袋被折扇狠狠敲了一下,
侯郁面色凝重,庄重地思索:“是个好问题!”
忆红院,栏边雅间,
王酒正琢磨着,都说那人喜静清冷,不近人情,又是刚入京,会跟一个陌生的纨绔来勾栏瓦舍吗?
但是主子一脸胸有成竹:“王酒,这可是京城啊。”
“主子!人来了啦!”
侯郁隐在门外,静静地盯着。
‘是你吗?’
‘不辞而别的那个你——’
傻缺薛热情洋溢:“许公子啊,你不是想多认识一些人吗?”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衣裳,身形修长挺拔,侯郁全然怔住,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清冷如仙如画,脸上每一笔都勾勒地无比完美,不沾尘世,发髻束地端正典雅。
可那人华发竟已半白,一身玄衣,愈显清冷孤寂,倒更像是不可触及的画中仙。
侯郁惊叹不已,什么样的爹娘可以生出这样的人,世间再多的颜色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
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上天何故如此偏爱他的容颜?
今遇佳人,该是君子美玉。
一道嗓音响起,像深山苍松针叶上的落雪,清冷动听,绵绵密密地挠着侯郁的心窝。
“薛公子可没有说是烟花之地。”冰冷语气间带着明显的嫌弃拒绝。
侯郁几乎要遏制不住的暗喜,暗暗舔舔牙尖。眉眼间还有些当年的痕迹,臭冷脸的性格,必然是他!
从看到许晴声的第一眼,侯郁就浑身燥热要烧起来,八尺男儿满脑子只想着:这个人只能是他的!
许晴声啊,许晴声——恶魔意外发现一件珍宝,对他有致命的诱惑,难耐地舔舐獠牙。
这样的人,就该刻上烙印,占有他,不止要操他,我要他的全部!要他的每一丝每一寸!还要他永远与我绑在一起,和我一起生生死死!
生生死死都要这个人!
侯郁深深压下一口气,手臂上青筋突显,生生按捺住心里那头狂喜的猛兽,止不住的燥热从身体里贪婪地爬出,阴森森的眼眸个无底洞,深不见底。
傻缺薛心里有点不服: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乡巴佬,仗着薛宁珏的面子才住在薛府,有什么资格配与他摆脸色?
‘不过这张脸嘛,还真是好看,啧,这身黑不溜秋的衣裳真碍眼。’
许晴声直接站起来就要离开,傻缺薛急眼了,
用一身赘肉挡住他的去路,“你不能走!”妈的,好不容易侯郁肯与我喝酒,你竟敢坏我好事!
许晴声甚至没让自己的衣裳碰到他一点,身法轻快一转,不给他一个眼神,直接要走。
显然没打算把门口的拦着的守卫放在眼里,任人都能看出来这薛公子必定有诈。
此时,一身粉色花衣裳的人端着一坛酒进门,是等待多时的侯郁。
侯郁戴着半张面具,遮住上半张脸,留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笑意露出眼尾。
“公子,既是来了忆红楼,不如尝口好酒?
方才吵起来都没变脸,许晴声此时看见侯郁,眉头明显的拧起来,不悦的情绪轻轻地透出。
却深深刺痛了侯郁,他的笑容凝滞了一瞬,
——厌恶?
脑子把他现在的情况全想了一遍,
侯郁收起怀疑又是笑沐春风,“要不要在下陪公子喝一杯?”眉眼间尽是柔情魅惑。
他急不可耐地走到许晴声身前,却暴露了他的不安。
傻缺薛心里怪道,怎么侯郁今天笑得这么勾魂摄魄?还对那小子如此热情?莫不是真看上那乡巴佬?
全京城都知道侯郁的酒可不容易能喝到。
侯郁贪婪地嗅着那苍松霜露,感觉许晴声沉默了好久好久,但其实没有。
许晴声只是礼貌道了一句:“多谢公子美意,在下今日身体抱恙,不能作陪。”
然后就擦肩而过,苍松霜露的气味依旧离开了。
侯郁深深闭上双眼,喃喃道:“又离开了。
傻缺薛正为现下这个好机会窃喜,
突然!近距离传来酒坛猛然砸碎的声音!把他的笑容划开一道口子。
他忽而对上侯郁阴鸷可怖的双眼,生生要剜出他血肉!
他从未觉得那个风情万种勾魂摄魄的侯郁如此恐怖,好像要杀了他生啖血肉。
侯郁转而抹出一个笑,像地狱里暗无天日的血腥阎王,“薛公子,你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薛公子冷汗直冒,连连摇头:“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诓骗他来交些朋友……没有说别的,更没有说公子你……”
侯郁愈发阴森,阴鸷的笑意不减:“哦,原来他想交朋友啊——”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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