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酒结结巴巴道:“主子,许公子今日去了茗兰馆。”许晴声进京后尝尝泡茶馆,却不怎么与人往来,除了南王府,应该没有别的亲友在京。
王酒看见自己主子居然慢慢地送一口茶,如此心平气和,好诡异的画面!好像这人就是与雅茶为伴的翩翩君子。王酒一双眼瞪成杏圆,一定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那品茶的翩翩君子悠悠开口道:“他不是喜静清冷,不爱交际吗?”
王酒答道:“对啊,所以许公子只有一个人去,没有旁人。”
茶馆可以理解,但茗兰馆可是京城最热闹的茶馆,当家的背后有人,茶馆地段在千金难求的热闹富裕商区,而且还在京城四个城区交通枢纽上,喜静的人去那喝茶,可能吗?
去那交友凑热闹倒是可信,可他只是一人……侯郁总觉得这人有意思地紧,不急,早晚都会知道。
但是有点等不及了。
是夜,打更声游荡在不远不近处,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许晴声在回薛府的路上。
一个暗漆黑的街头转角,忽而一个黑影意外地蹿出来,直直地撞到许晴声身上,嘶——头好像磕到了什么硬东西。突然巨大的撞击力让许晴声连连后退几步,这黑影比他高了一个头,看起来像整个黑影完全覆在他身上。
是个高大的男人,男人连忙退开,非常不好意思地礼貌致歉:“抱歉,走得急,没看清路,公子你没事吧?”
许晴声看到这人身旁的小厮把手里的灯笼又点上,向他主子连连道歉,方才不小心让风给吹去了火光。
侯郁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手指,夜幕下神色晦暗不明——那腰很是精瘦,一只手都能圈起来。面上依旧十分正经又礼貌带歉看着他,得体温和。
灯笼里烛光朦胧地映着许晴声的面庞,他没有一丝不悦,除了刚刚被撞的时候,睫毛好像一扇一扇的,像柔软的羽毛轻轻地擦扫。
许晴声的嗓音还是淡淡的很清冷,“在下无事,方才没看到公子,公子你可有恙?”
夜色融入摸不清的危险,恶魔得意地舔舔獠牙,猎物离陷阱又近了一些。
侯郁还是一丝不苟歉笑,完完全全就是个正人君子,“那请公子先行。”为他让开路,表示自己的歉意。
许晴声面上又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如霜,回他一礼:“夜已深,在下告辞。”虽有几分疑惑,但是这人似乎真的只是一副急匆匆样子,那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薛府,许晴声一行人从夜色中走出,回到王府,
守门的小厮打了个哈欠,见许晴声走远了,才开始窃窃私语。
“你们说,这也是真怪了,你看哪家的客人这么晚回府的,真把这儿当他们乡下自己家?”
“你嘴巴可别碎,这都是王爷特许的。”
“这更怪了,大公子一向冷傲凌厉,怎么对他如此宽宥?”
……
还未如偏院,薛府老管家佝偻着腰提灯笼好似专门在等他,“公子,夜深了总是不放心的,下次可多带些人出去,都是自家人,莫要疏离才是。”
许晴声应下,又道:“可是叨扰府上?”
老管家连连摇头:“王爷早已歇下,大公子近日事多也已歇息,许公子勿怪才是。”至此老管家才像完成任务一般回去了。
客房内,许晴声正更衣,才察觉他腰上的平安福不见了!
守门小厮早已得到示意,看着他的急匆匆的背影融入夜色,虽然心下不满,但更不敢拦着他。
心头的墨色湖水不寻常地涌动。
侯郁修长身形完美契合地融入夜色,却寂寥无边,似在赏月。三更二刻,忽而一人披着一身霜寒回到他身边,好像这人从里到外都冷透了。
侯郁看见他脸上不一样的神色,是惊讶。哦,还有着急。夜色好似又多了一分趣味。
许晴声冷冷道:“请问公子有没有看到一个平安福?”
侯郁拿出手中的东西,递给他,“这个?”举手投足间尽是正经坦荡。
侯郁看到他盯着平安福的漆黑眸子亮了亮,随之嘴角的不适也全然散去。
许晴声忙拿到手中,才轻轻放出一口寒气,目不转睛也爱不释手:“是的,多谢公子。
确认没有什么缺损后,仿佛才想起来眼前有个人,许晴声抬眼不经意闯进侯郁眸中。全然打断了侯郁回味刚才许晴声的指尖擦过他掌心的触感。
许晴声只比他低半个头,那眸子澄净幽远,无比沉静,像是心定下来沉下去,没有一丝波澜,像一潭幽暗的湖水,深深把侯郁卷进去,这是侯郁第一次与他对视。
侯郁的喉结下意识滚动,他压了压舌根,暗夜中的恶魔又匿去了气息。
许晴声:“公子不会为了把平安福给我,一直在这儿等着吧?”
侯郁勾勾唇:“是的。”言语出乎意料的直白不扭捏。
“怕人误以为,在下撞上公子,是为了把公子的东西偷走。”
许晴声刚要开口,侯郁的薄唇煽动:“我不爱牵扯麻烦,既被我捡到,干脆解决完再离开。”尽然透露出直白执拗的性子。
许晴声不觉得怪,倒是平静地接受,“今夜是我欠公子良多,在此多谢公子,若是公子有什么需要,在下定相助。”
侯郁暗暗呼出一口浊气,压下眼底的繁复,“我这人也不喜欢别人欠我。”
许晴声:“?”
侯郁转而抹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又随意望向弯月:“今夜是耽搁了些时间,但相逢即是有缘,下次若是遇到,你我可做朋友。”语罢摆手提灯和随从走了,只留下一个背影,“夜已深,这次我先走一步。”
——夜风凉凉,吹散了一切不怀好意,不露痕迹。
薛府侧门,
许晴声发觉守门小厮都格外地精神,方踏进去,就看到一人身着单衣只披着外袍,身后还有一干仆从。
许晴声上前行了平辈礼:“大公子,忽而有急,还不及通报,万不得已深夜出门,是在下唐突。”
薛宁珏没放过他额角的稍松的发丝,嗓音深沉幽幽:“晴声,可是出了什么事?”
许晴声神态如常:“刚才有随身物什遗落,怕明日不好找,还好是寻到了。”
薛宁珏转而语气松缓:“好,回来就好。”
王府管家纵使活了一把年纪,也纳闷啊,大公子显然十分忧心许公子,明明歇下了还要亲自起身等他回来,又不追问下去,许是他二人之间的默契?但自家大公子何时相识又如此信任这样一个人?
七日后,京城外马球场上,
薛宁珏带许晴声去打马球,许晴声的球技不算很高,几乎是跟在薛宁珏身边,两人像是挚友一般。
一处帘子,茶杯被措不及防地摔碎,王酒知道主子又上火了,这个时候别再加把火就——
“郁公子,好巧啊!要不要到我帘中喝一杯?”一人眉飞色舞地凑上来搭话。
侯郁横眉怒目回视:“滚——”
许晴声本就真的喜静,不爱交际,全然是陪薛宁珏来玩的,但是薛宁珏不会只有他一个朋友。他辞了薛宁珏休息去了,薛宁珏也了解他性子。
许晴声来到一僻静处,才发觉这树干后靠着一人,在……吃葡萄,竟没发现他的气息。
那人似乎察觉到许晴声的声响,转头一瞥,侯郁看到那双暗黑沉静的湖水好似更静默了一会,薄唇微勾。
许晴声也才反应过来:“是你。”
侯郁的目光又投向这儿的湖面,只是送进几颗葡萄,悠悠道:“缘分吧。”
忽而又看向许晴声,眼尾漾出纯净笑意,“朋友——”
许晴声向他走去,“嗯,朋友。”又开口:“你怎么在这?”
侯郁世子骨子里漫不经心透出来,“没意思,找个地儿躲躲清闲。”
许晴声也看向远处,似是认同,“嗯。”
侯郁随口问道:“不问我是谁?”
许晴声眸子藏着无比吸人的沉静,好像这人本身就是山间藏匿的珍宝,也可融入于一水一林,“你也没问我。”
侯郁轻笑出生,是啊。
‘忐忑不安的心竟被眼前这人一句话就抚平,侯郁你真是没出息。’
他们聊了山水诗画,聊了地志古茶,如同多年未见的知己。
他离这个人又近了一点,尝到了丝丝甜头。果然,娘说得对,糖要自己拿,更甜。
这人已经不记得小时候他们在这个马球场相遇,自己爱上他的苍松霜露,缠上他,说将来要娶他姐妹。
但重新开始也没什么。
许晴声回到马球场,才知道薛宁珏在找他,薛宁珏面带不悦,看到他才抹出一个笑容,“方才被绊住,我以为晴声你迷路了。”
许晴声:“小时候随言将军来过的,你也在。”
许晴声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有人找你麻烦?”
薛宁珏的父亲南王原是一名低微的马夫,后来救了太子也就是现在的陛下,此人确有雄才,又得陛下赏识封为南王,一飞冲天。但后来不知为何太后不喜南王,这么些年小处针对,大处冷落尽人皆知。
薛宁珏被说中了转而无奈轻笑,“在京城俗世多,不像你……”
薛宁珏:“儿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时……”薛宁珏似乎回想起一个身影,那个人……
他眉头轻皱,许晴声察觉有异,问道:“怎么?”
薛宁珏郁气不散,“没什么,就是京城有个荒唐魔王,浪荡成性,重欲贪色,你可要离他远些……”
过了几日,许晴声偶遇侯郁,侯郁顺路请他到一家小茶馆品茗。许晴声也没想到名不见经传的小茶馆,竟有真传古茶,茶香茶色一绝。
但是粗手粗脚的小伙计不小心把茶汤洒到许晴声身上,许晴声换衣裳的时候,没注意旁的。
他若隐若现的身材透出来,清减精瘦,胸口的肌肤白透如玉,露出的锁骨凸显,就脱个外袍,许晴声没有避开他。但这根本不够——恶魔的瞳孔暗了几分。
身后半白的发丝,有些刺眼,这人好像太孤寂飘零了,像是——
此时,忽而一声撞玉声响起,一枚玉佩掉在地上。侯郁眼疾手快捡起来,细细地摩挲这枚玉佩,眉头皱起,只觉这玉跟许晴声极为不配。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抢过去,刚抬起脸,就看到许晴声的脸好像阴出水!
侯郁霎时感到心烦意乱——如此明显的隔阂厌恶,他好像不认识眼前这个许晴声,呼吸都凝滞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极为茫然无措。
侯郁早已褪下笑意:“抱歉,我瞧着玉有些稀奇,只顾着好奇,是我僭越了。”俨然一副纯粹好奇,没有别的什么心思。
许晴声不知信他没有,沉默无言。
是夜,许晴声回到王府,王府管家佝偻着背恭敬道:“许公子,打扰了,大公子请您到书房一叙。”
薛宁珏的书房,屏退了下人,只有他们二人。薛宁珏一身简约单衣,给许晴声倒一杯茶,“晴声,你可是交到朋友?”
许晴声眉头轻拧,不打算瞒着他,“嗯,是个有意思的人。”
薛宁珏变了脸色,没想到他如此坦白,压着嗓音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你不该靠近他!”
许晴声面色未改,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清冷,“我有自己的判断,你不该盯着我,或者我应该搬出去。”
薛宁珏撕开稳重,压着怒气厉声:“他就是一只图谋不轨的恶狼!跟他有关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
灯油滋滋烧了一半,许晴声才回到自己的偏室。
阴郁缠绵不散,薛宁珏的眸子更暗了,‘晴声,你早晚被他拆骨入腹,万劫不复!’
隔日,薛宁珏一丝不苟地行礼:“给父王请安。”面上还是平时的冷傲凌厉。
姜还是老的辣,这儿子在南王薛楠明眼中还是破绽百出,“珏儿,你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我也不多问,但是你心里要有数。”
薛宁珏眉宇稍动:“孩儿明白。”
薛楠明正观摩名贵的字画,也不看他,“你看重那许晴声,我也顺着你,但你要清楚你想要什么,莫要自乱阵脚。”
薛宁珏眼中多了几分复杂,‘我想要什么?’
另一边,侯郁踏进忆红院,那容颜一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便吸住了大片目光,这粉孔雀他他他居然不穿那身花里胡哨的粉色衣裳!而是一身浅青色的,是他这几次见许晴声特意换的,就像个普通的公子,魅意褪了几分,而是添上了自然而然的清贵风度,俨然一位翩翩君子,但更是好看得要命!
王酒默默逼自己适应这双不切实际的眼睛,定然是这么多年的香火没白烧,各路神仙都显灵啦!自打自家主子盯上那许公子,酒也少喝了,一天天琢磨着茶水,虽然某人不满道:“妈的这不是水吗?他怎么能喝一天?”也没有再用过屁股。
其实某人屁股早就痒了,整天盯着猎物,又不能下手。再不喝两口爽一下,他怀疑自己又要不行了。
侯郁挑了个好座,扬声道:“小二!上酒来!”
忆红楼的苏妈妈笑语晏晏扭着丰姿过来,“郁公子,您可是有几日没来了,奴家给你准备了上好的雅间,不用在这人来人往的受臭男人汗骚。”
有人戏谑道:“苏妈妈,您老嫌我们大男人臭,不如你那些儿女们香?”
侯郁随意地挑眉,“劳烦王妈妈,我今个只喝几口爽利的就回,麻烦让那些个不长眼的滚远点,别扰了本公子的雅兴。”
苏妈妈笑意不减,“好,我多上几坛好酒,您和朋友们也喝得畅快些。”
侯郁温笑道:“不用了,就本公子一人。”
侯郁转性戒色了?配上这身衣裳,倒还真像个君子。苏妈妈暗想,不知这小祖宗又抽哪门子的风,连连应下,“是,是,这就给你上酒,再多备一些,让您带回府上。”
王酒这小子一如既往的机灵,递过去足够的银子:“有劳苏妈妈。”
侯郁看着窗外的风景,王酒不知道他又在琢磨什么。
王酒给他倒了一杯酒,“主子,大将军差人送一车好酒到府上,又塞了帖子请您到将军府上一叙。”
侯郁托起下颌,侧脸好看地不行,“嗯,确实该了断了。”
王酒听得云里雾里,但他知道一定有什么东西变了。
吴就江大步流星朝侯郁走来:“侯郁,你这小子这几天上哪去了,找人喝酒都找不到?”来人是一位世家公子,还有他的朋友。
虽说侯郁恶名在外,但是还有一些打小一起玩的世家公子,到了这个年纪,遛狗逗猫的时候还能聚在一起。
他们几个互看着光屁股长大的,这么多年世事变迁,却谁也没看不起谁。侯郁爽朗地回应他:“本少爷有事,怎么?见不得我正经啊?”一群人又坐在一块碰碰杯。现在坐在一起也是真的只是吃喝玩乐,谁也没多什么心眼。
纵情于美酒中,不亦说乎。突然两个身影闯入侯郁视线中,有一个好生眼熟!
——是许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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