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夜，湿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废弃的木屋里，霉味和火堆的烟味混杂，勉强驱散着四周蠢蠢欲动的虫豸。
陈尘坐在对面，擦拭着他的刀，动作专注而沉默。这一路，他话少了很多，但那双眼睛里的警惕和坚持，却一日胜过一日。
火光照着他年轻却已显坚毅的侧脸。
我拨弄了一下火堆，让火焰燃得更旺些，打破了沉寂。
“陈尘。”
他立刻抬头，刀尖微顿：“姑娘？”
“快进南疆腹地了。”我的声音平淡，融在木柴燃烧的噼啪声里，“有些事，该让你心里有个底。”
他放下刀，身体微微前倾，神情是全然的专注。
“我师父……他没有告诉我是什么门派，也没告诉我他在江湖上有什么名号。根据传言，我猜‘毒君’就是他。”我看着跳动的火焰，缓缓道。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陈尘迟疑地问。
“什么样的人？”我重复着这句话，目光重新落回火堆，仿佛在那跳跃的光焰里能看到往昔的影子，“他啊……用毒之术，非常厉害。性子比较冷，话也不多，一辈子好像都在跟那些毒草毒虫打交道，偶尔画画，活得像个影子。”
“他教我毒术，方法很……特别。”我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背错一味药性，戒尺打手心。认错一株毒草，饿一天肚子。等到学得差不多了，就天天互相下毒，再自己解。”
陈尘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说，用毒的人，心要狠，手要稳，不能信人，更不能有心。”我轻轻笑了一下，笑声里没什么温度，“他把我教得很好，是不是？”
陈尘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至于你们青崖山藏的那件东西……”我顿了顿，抬眼看他，“消息我是从哪里听来的，你知道吗？”
陈尘愣了一下，眉头渐渐锁紧。
“影煞门。”我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弄，“就是那个给你们二长老下毒，又差点让你送命的影煞门。”
陈尘的脸色微微一变，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又是如何知道我能解毒？”我继续问。
“我……四处求医的时候，听到医馆的一个客人说起你的。”陈尘面色更差。
“现在想想，这消息传得巧，也传得毒。”我扯了扯嘴角，“恰好在你们二长老中毒、急需找人救治的当口，恰好让我听到，又恰好点明了那东西的来历和……它可能所在的位置。还恰好让你找到了我。”
火光在我眼中跳跃，映出一片冷然。
“这像不像一个饵？一个精心设计，等着某些人上钩的饵？”
陈尘的呼吸骤然急促了几分，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刀柄：“姑娘的意思是……影煞门是故意放出消息，引……引姑娘去青崖山？他们想借刀杀人？或者……挑起纷争？”
“或者两者皆有。”我淡淡道，“影煞门看样子是与你们青崖山有仇，若能借我这把‘邪道’的刀，去动青崖山掌门严密封存的东西，无论成与不成，对他们都有利无害。成了，青崖山受创；不成，也能让你们掌门对我，乃至对所有用毒之人更加忌惮憎恶。”
我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甚至……那东西是否真如传言中那般，是‘毒君’之物，都未可知。也许，那根本就是影煞门编造出来的一个诱饵，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木屋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火堆燃烧的声音和窗外愈发聒噪的虫鸣。
陈尘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震惊、后怕、愤怒在他眼中交织。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去求药救人的，却没想到可能从一开始，就踏入了敌人精心布置的圈套，甚至差点成了伤害师门的帮凶。
“那……姑娘你……”他声音干涩。
“我？”我轻轻笑了一下，笑意未达眼底，“我不管那是饵还是真相，既然影煞门处心积虑想引我去碰，那我偏要去看看。看看到底是因为什么，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
我的目光转向门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南疆是影煞门的老巢，也是很多秘密的埋骨地。在这里，或许能找到答案——关于那东西，关于他们的目的，甚至关于……我师父那从不提及的过去。”
我站起身，走到门边，南疆特有的、带着腐烂甜香和瘴气的风扑面而来。
“现在你知道了，”我的声音融在风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意味，“前面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更深的浑水。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身后，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他动摇了。
然后，我听到刀鞘与地面轻碰的声音，是他站了起来。
“陈尘承诺过，护卫姑娘。”他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褪去了所有犹豫，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坚定，“无论前面是陷阱，还是浑水。”
我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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