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干瘦男子的笛音变得尖锐，更多毒虫和黑影从黑暗中涌出的刹那，一个阴柔的声音突然响起：
“住手。”
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充满杀伐之气的笛音和虫鸣。
所有影煞门徒的动作猛地一滞，包括那干瘦男子，也立刻放下了短笛，脸上闪过一丝敬畏，连同那壮汉和女子，齐齐躬身向着声音来处行礼：“副门主！”
一个穿着暗紫色锦袍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洞口不远处的阴影里，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来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容苍白，甚至带着几分文弱书生的气质，唯有一双眼睛，深不见底，看人时带着一种毒蛇般的阴冷和审视。
他缓缓踱步上前，目光先是扫过严阵以待的陈尘，在他那身青崖山打扮和手中的刀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随即落在我身上，嘴角牵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手下人不懂事，惊扰了毒鹜姑娘，还望海涵。”他开口，声音依旧阴柔，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我是影煞门副门主，阴九幽。”
我心中警铃大作。阴九幽，影煞门的二号人物，以用毒诡谲和心思缜密狠辣著称，远比刚才那三个难缠百倍。
“副门主倒是会挑时候出场。”我语气冷淡，指尖依旧扣着毒针，“唱完了白脸，该唱红脸了？”
阴九幽轻笑一声，那笑声让人极不舒服：“姑娘是聪明人。我这些不成器的手下，手段是急躁了些，但诚意……还是有的。”
他目光扫过地上那些焦躁不安却不敢再上前的毒虫，以及手下几人狼狈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对废物办事不力的厌烦，但转向我时，又恢复了那副虚伪的平和。
“我们影煞门，确实十分需要姑娘的援手。方才他们提出的条件，依旧作数。关于‘毒君’的过往，关于青崖山那件东西的真相，甚至……关于当年南疆万毒宗的一些隐秘，我们都可以与姑娘共享。”他的语气带着蛊惑，“这远比姑娘自己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南疆乱撞要有效率得多，不是吗？”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冰冷的威胁：“当然，若姑娘执意不肯合作……南疆瘴疠之地，毒虫猛兽数不胜数，发生些意外，也是在所难免。姑娘虽是用毒大家，但带着这么个青崖山的累赘……终究是不太方便。”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再次瞥向陈尘。
陈尘握刀的手更紧，牙关紧咬，却始终记着我的话，不敢妄动。
我沉默着，脑中飞速权衡。
阴九幽的话半真半假。影煞门确实可能掌握着一些我不知道的线索，与他们合作，或许能更快找到答案。但无疑是与虎谋皮，他们最终的目的，绝对不仅仅是对付那个“镇南蛟”那么简单。
而拒绝……正如他所说，在南疆这片地方，被影煞门这种地头蛇盯上，还带着陈尘，想要全身而退，难如登天。
“副门主倒是打得好算盘。”我缓缓开口，“空口白牙就想让我替你们卖命？我要先看到你们的‘诚意’。”
阴九幽似乎早料到我会如此说，苍白脸上笑容不变：“这是自然。姑娘想要先知道哪方面的消息？毒君的来历？还是那件东西的底细？”
“青崖山掌门玄清真人，年轻时在南疆，到底欠了什么‘债’？”我盯着他的眼睛，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这“债”，很可能串联起所有谜团。
阴九幽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仿佛就等着我问这个。
“玄清那老匹夫……”他慢条斯理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一丝奇异的嘲弄，“他欠下的，可是一笔血债，一笔……情债，更是一笔背叛之债！”
他的声音变得幽冷：“他当年游历南疆，结识的可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万毒宗那一代最惊才绝艳的女弟子，苏妙！”
我心头猛地一震！万毒宗苏妙！青崖山那东西果然与万毒宗有关。
阴九幽欣赏着我细微的表情变化，继续道：“两人一度如胶似漆，甚至传闻苏妙不惜叛出万毒宗也要跟他走。可惜啊可惜……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侠士，最是虚伪薄情！玄清为了回归他的青崖山，为了他的掌门之位，最终……选择了背叛。他利用了苏妙的信任，套取了万毒宗不少核心毒术之秘，甚至……还参与了后来对万毒宗的围剿！”
“苏妙因爱生恨，性情大变，炼毒之术愈发偏激狠辣，最终在围剿万毒宗中被玄清斩杀。她毕生之恨，便是玄清。”
他阴冷的目光再次扫过陈尘：“苏妙是我影煞门门主幼年走失的妹妹。你说，这笔债，你们青崖山，该不该还？”
陈尘脸色煞白，显然被这颠覆认知的师门秘辛冲击得心神剧震，喃喃道：“不可能……掌门他……”
“那件东西，”我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冷声追问，“又是什么？”
阴九幽诡秘一笑：“那东西啊……据说是苏妙倾尽心血炼制的一件‘礼物’，专门送给玄清的。只可惜，还没送出去，便遭了背叛。那东西具体为何，恐怕只有玄清自己最清楚了。但他将其深埋镇压，足见其绝非善物，甚至可能……与万毒宗被剿灭有关。”
他话锋一转：“如何？毒鹜姑娘，这份‘诚意’，可还够？”
信息量巨大，且真假难辨。但无疑，将许多碎片串联了起来。
我看着阴九幽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心知他必然隐瞒了最关键的部分，比如影煞门在围剿万毒宗中扮演的角色，以及他们真正想用我去对付镇南蛟的目的。
“听起来像个不错的故事。”我语气平淡，“但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们影煞门编出来，借刀杀人的戏码？”
阴九幽摊手：“姑娘是聪明人，自有判断。若还不信，我可以再透露一点——据我们所知，‘毒君’晚年曾秘密潜入过青崖山，似乎……就是为了那件东西而去。而他之后不久便销声匿迹……姑娘难道不好奇，他最后发生了什么吗？”
我的指尖猛地掐入掌心。
他最后发生了什么我当然知道。师父当真为了苏妙的东西去过青崖山？
阴九幽的话，像毒蛇一样，精准地咬在了我最在意的地方。
洞内一片死寂，只有火堆燃烧的噼啪声。
我和阴九幽对视着，无声交锋。
我知道，我暂时走不了了。
至少，在从他们嘴里挖出更多关于师父的线索之前，不能走。
“好。”我缓缓开口，“这笔交易，我暂且应下。但如何做，何时做，得由我说了算。”
阴九幽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仿佛毒蛇终于看到了猎物踏入陷阱。
“当然。合作愉快，毒鹜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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