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里之外,亦有人如韩修文一般盛怒。
白子墨时隔许久才得知消息,怒得拂案而起,“谁准你以我的名义,号令影卫劫掳南宁郡主!”
凌越应声跪地,诚惶诚恐道:“城主息怒,属下自作主张,请城主责罚!”
白子墨一听就明白,目光倏然冰冷,“你不必说我也知道,必然又是他的主意。”
凌越自然知道话中所指何人,不敢应声,唯有叩首不语。
白子墨冷笑道:“他究竟许了什么好处,令你如此言听计从,连我的话都敢违背。”
凌越心中一寒,惶急抬首,“城主明鉴,属下自幼跟随城主,誓死效忠城主一人!”
白子墨袖袂一拂,案上的茶盏应声而碎,“违背我的命令擅自行事,这就是你的效忠?”
凌越闭了闭眼,知道事已至此,任何辩解都是徒劳,再睁眼时目光变得异常决绝,“属下自知违抗城主,罪无可恕,甘愿以死谢罪。”
一语落定,他已快剑出鞘,闪电般掠向颈间!
千钧一发之际,身旁忽有劲气射出,一抹灰影如电疾闪,随着一声轻响,长剑被人挥袖震飞,身体亦随之倒向案几,待回过神来,凌越完全愣在了原地。
“你做什么!”白子墨头也不回地开口,声音极冷也极傲然。
凌越颓然跪直起身,“属下有错在先,无颜面对城主。”
“所以你就去死?”白子墨的眼底闪过怒意,只一瞬又化作冷寂。
凌越无言以对,唯有将头垂得更低。
“你不说我也知道,他命你们劫掳南宁郡主,可是承诺此举必能引得蜀军北上,直讨大光明宗总坛?”白子墨漠然开口,话中透出一股无形的压力。
见对方不语,他怒极而斥,“愚蠢!藩王郡主命丧敦煌,无论是否邪教所为,我这个城主都难辞其咎。若再引来王廷出兵,敦煌更是首当其冲,届时不等大光明宗覆灭,城中巫族遗民必先遭殃。”
凌越呼吸一窒,这才惊觉事态严重,如今已然追悔莫及。
“你以为凭他轻飘飘的一句承诺,复兴巫族的大业便指日可待了?”白子墨语气渐沉,脸色愈发阴寒,“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那可是尊连老王爷都奈何不得的瘟神,你若信他所言做事,早晚有一天会死无葬身之地。”
凌越悚极抬首,心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堵住,连呼吸都变得十分沉重,
“事已至此,杀了你也于事无补,”白子墨沉默片刻,终是开了口,“命你安排的那些人尽快放了郡主,叮嘱他们切不可泄露了身份。”
凌越喉间发涩,迟迟没有回应。
白子墨觉出异常,蓦地回眸一扫,目光冷锐如刀。
凌越不敢面对他灼灼逼人的目光,好一会才哑声道:“南宁郡主,已落入大光明宗圣女之手——”
解老幺自来认为武功不弱,轻功杂学更是一绝,不料竟有身陷囹圄的一日。
他本名解缙,上头原有四个兄弟,均未养活,以致父母格外疼溺,惯得他自幼不走正道。双亲故去后,凭借一副机敏狡黠的脾性,他在道上混得风生水起,连迷楼那帮眼高于顶的影卫也肯与之称兄道弟。谁想这一回,竟栽得如此彻底。
毒蛇一般的皮鞭笞体,湿巾覆面的水刑灌肺,错骨分筋的剧痛钻心,诸般酷刑轮番加身,每每昏过去又被冰水浇醒,手脚掌心早被铁板击得鲜血淋漓,烧红的烙铁烫在各处皮肉上,焦臭之气弥漫囚室。更有狱卒恣意嗤笑,如观好戏,饶有兴味地欣赏他每一分痛苦。
解缙自忖命不久矣,此刻反倒无惧死亡,唯独懊恼一时大意,精明半生竟被熟人坑害。
极度的苦痛令他意识迷离,恍惚间看见一道精瘦的身影走入囚室,他费力掀开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清晰,待认清对方面容,他蓦然一惊,挣扎欲起,四肢却被冰冷的铁链缚于刑架,只能嘶哑地挤出两个破音。
“是你——”解缙目中几乎要喷出激火。
来人一身劲装,外罩玄青斗篷,垂眸而视,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解兄别来无恙?”
解缙强忍胸口翻涌的怒气,冷哼一声,“你居然还有脸来?”
“相识一场,自然要来看看解兄落难的模样。”对方语气平淡,淡漠的脸庞依旧没什么表情。
解缙啐出一口血沫,“拜凌大人所赐。”
凌越朝身后略一颔首,两名影卫迅速上前,竟然解开了镣铐。
解缙浑身剧痛,几乎站立不住,却强撑着背倚木架,狠狠瞪向对方,“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杀你?”凌越轻轻摇头,“你若死了,劫掳南宁郡主一事,岂非死无对证?”
解缙脸容一绷,牙根咬得双颊生疼,“事到如今,你还想利用我做什么?”
“凭你如今这副模样,还有何值得利用之处?”凌越眼中掠过一丝冷蔑,“现下劫掳郡主的罪名已定,纵然死罪可免,活罪你也难逃。我今日来,是给你指条生路——”
他话语微顿,声气转沉,“若你肯戴罪立功,或可免一场牢狱之灾。”
解缙眼底掠过惕色,冷笑道:“同样的跟头,你觉得我还会栽第二回?”
“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不想竟也蠢钝至极。”凌越语气一冷,毫不掩饰地嘲讽,“若郡主仅在敦煌被掳,你的生死不过城主一句话,可如今她落入大光明宗之手,王廷必然干涉,追查下来你必死无疑!”
面对恐吓,解缙全然不理,冷哼一声反唇相讥,“那个姓裴的郡主是在敦煌地界遇险,城主难道脱得了干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如今不过是想拿我顶罪罢了。”
“即便王廷问责,也是手下人自作主张,与城主何干?”凌越缓缓踱步,不慌不忙道,“何况有齐北王在,敦煌绝不会乱,反倒是你——”他故意一停,目光锐利地扫向解缙,“若是聪明人,能够将功折过,他日城主或可请旨免了你的罪责,否则待长安来人,谁也保不住你。”
解缙眉棱一跳,眼底变幻莫测。他虽恨极了眼前之人,却知此话不假,半晌哑声道:“既然如此,今日你又为何来此?”
凌越淡淡一笑,“不过是看在与你还算相识的份上,不愿见你就此丧命。”
解缙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他深知凌越绝非心慈手软之人,此番前来必然另有图谋,然而眼下势强人弱,若要活命,势必要暂时委身于人。
沉默了片刻,解缙终是开了口,“你有什么法子?难不成要替我顶罪?”
凌越凑近他耳边低语了数句。
解缙初时还算镇定,越听越是心惊,最后忍不住失声惊呼,“你疯了!难道不知大光明宗的人有多可怕?”
“不入死地,焉得后生?”凌越神色不变,语气从容,“即便真与他们对上,动手也不必你,又何惧之有?”
解缙心底盘算无数,脑中一时飞闪过无数念头,却无一可行,最终唯有把心一横,沉声道:“好,我答应你。”
“识时务者为俊杰。”凌越唇角轻扬,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不日我便会安排人手送你离开此地,还望务必信守诺言。”
言罢,他转身离去,身影没入地牢幽暗的甬道。
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解缙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他如今已是旁人棋盘上的一子,但只要能活下来,这局棋,早晚还会有翻盘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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