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迟迟不接信,琼枝有些奇怪,换做是以前,姑娘一听表公子送来东西,可高兴了。
“姑娘?”琼枝唤了一声。
姝云望着那封信,心生畏惧,害怕表哥因为她的出身,与她划清界限,断了两人的情。
良久之后,姝云鼓起勇气接过信,总是要面对的,不能一直回避。
拆信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姝云紧张又害怕,纤指攥紧纸张,慢慢将信平展开。
姝云表妹:
展信佳
表哥回京之后听闻变故,倍感震惊,然此事非表妹之错,莫自责。舅母心中必有怨气,吾恨不能替表妹受责。吾知舅母非铁石心肠,待气消,一如往初。
世间种种皆有定数,与卿相识相遇,犹似红绳牵线搭桥,卿若不弃,吾愿与卿相依相扶,共度风雨春秋,护卿一世安好。
书不尽意,余候面叙。
表哥邵玖
泪珠掉落,晕开工整的字迹,姝云慌忙拿锦帕拭去纸上泪水,珍视信中的一字一句。
表哥跟哥哥一样,两个月前跟着陛下巡边,是近日才回的京城,知道她发生的变故后,表哥不嫌弃她,也没有要与她划清界限。
她和表哥会成亲吧,白头到老,厮守一生。
姝云抹干净眼泪,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她将信看了又看,小心翼翼抚平信纸的折痕,还有余泪的眼里藏不住的喜悦。
“好久没见姑娘这般开心了。”琼枝说道,姑娘遭此变故心境发生变化,情绪难免低落,姑娘与表公子两情相悦,必是表公子在信中开导姑娘,姑娘听了进去。
姝云甜甜一笑,将信纸装回信封,珍视地放在心口的位置,道:“也有珍视我的人。”
姝云本欲回信一封给郑邵玖,可转念一想,再多的话落笔,也不及当面跟他说。
书不尽意,余候面叙,静等与他相见,心中不胜欢喜。
“既然信已送到,奴婢便告退了。”
碧罗退出屋子,离开蝉雪居后,给了那两位婆子几吊钱。
碧罗回了燕拂居复命,男人立在沙盘前,沉眸深思,手中的小旗迟迟没有落下。
“云姑娘读了信,不胜欢喜,红了眼睛,还说……”碧罗顿了顿,如实道:“云姑娘说,也有珍视她的人。”
外头阳光明媚,半扇窗支开,屋中光线有些暗。
男人紧着脸庞,眉目冷硬,手中的小旗杆被生生折断。
屋中气息骤然沉降,碧罗没再多言,悄悄看了眼公子冷峻的侧脸,实在摸不住他的心思。
郑邵玖的信是十日前送到侯府的,只不过大公子今日才让她将信给云姑娘,碧罗原以为大公子是在等云姑娘风寒好转,给姑娘一个惊喜。
可她怎么瞧着,大公子似乎不想看见云姑娘这般开心。
*
姝云折了些海棠花枝带去静芳苑。阿娘喜欢屋子里有花,每隔两三日都会让婢女们将屋中的花换了。
正如表哥信中所言,待阿娘气消,一如往初。
静芳苑的婆子们显然不料她会来,用诧异的眼光看着她,姝云没理会,藕荷色裙裾随着步子摇曳,步步生花。她进了屋子,身后跟着抱了花枝的琼枝。
婆子瞧见姝云来,早进屋通禀了,是以王慧兰并不诧异,桌上放着几朵牡丹,显然是婢女们刚折的。
萧姝珍手中拿着一朵艳丽的牡丹,悠悠抬眼,问道:“云姐姐怎么来了?”
王慧兰派了嬷嬷教萧姝珍礼仪,萧姝珍学得快,除了皮肤还有些糙,言谈举止已有七.八分闺秀的模样。
她瞧见姝云身后的婢女抱着几枝海棠花,柔柔笑道:“真是巧了,阿娘正要教我插花。”
姝云眼里有些酸涩,她也曾像萧姝珍这般,坐在阿娘身边,跟阿娘一起插花。树木花草经她的手搭配,独有一番韵味,美不胜收。
“既然来了,便一起吧。”王慧兰示意姝云坐下,吴嬷嬷心领神会,接过琼枝抱着的花枝。
姝云不想跟萧姝珍坐一起,于是在王慧兰左手边坐下,她慢吞吞理着花枝,思考如何修剪。
王慧兰挑了一朵牡丹花,拿起剪刀修枝,偶尔抬眸打量姝云的容貌,试图从模糊的记忆里,找出两张脸重合之处。
但愿是她多虑了,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釉白花瓶里的海棠突然凑到眼前,打断王慧兰的思绪。
“阿娘,看。”姝云笑眯眯拿着花瓶,她总是心灵手巧,瓶中的花别有一番韵味,旁人望尘莫及。
萧姝珍眼前一亮,“云姐姐的手真巧,不像我,不懂如何搭配,这花到我手中白白浪费了。”
她叹息道,抬手遮掩修剪的牡丹,面露窘态。
姝云轻轻皱眉,不喜欢她这样说话。
“阿娘,”萧姝珍挽住王慧兰的手臂,道:“不妨让云姐姐教我插花吧。”
萧姝珍被认回以后,撕坏了姝云喜欢的衣裳,摔了她所有的胭脂,常在她跟前炫耀,这厢却又让教她插花,姝云才不相信她安了好心,拒绝道:“有嬷嬷教,我便不班门弄斧了。”
萧姝珍望向姝云,一双眼求知若渴,“云姐姐莫嫌我笨,我学东西快,不会耽误姐姐的时间。”
王慧兰对姝云道:“既然如此,你便教教珍儿。”
王慧兰自认不是善人,念头一旦升起,心里始终有一根刺,姝云既与萧邺的交情依旧,不妨就这样了,不失为一件好事。
往后的事情,她自有安排。
*
风娇日暖,园子里百花盛开。
萧姝安、萧姝珍、姝云三姐妹的身影穿梭在园中攀花枝。
花香拂袖,蜂蝶阵阵。
萧姝珍无意间窥见回廊拐角吴嬷嬷的身影,敛了眸子,将手中花给了婢女。
萧姝珍一直跟在姝云身边,就连折花都要与她一起。
“云姐姐,这枝海棠花如何?”萧姝珍说着抬手攀花,宽大的衣袖顺势滑落,露出手臂的伤疤。
那疤痕足有一指长,似乎是被鞭子打的,姝云惊愣看着伤疤,萧姝珍顺着姝云的目光看去,慌慌放下手,窘迫地理了理衣袖,遮住伤疤。
萧姝安就在一旁,自然是瞧见了,捏着锦帕心中一凝,“三妹妹,你这伤是……”
萧姝珍捂住手臂,眼睛慢慢红了,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全然没了前段时间的神气。
半晌,她慢慢将衣袖撩起,手臂的数道疤伤触目惊心,比手掌还要长。
姝云和萧姝安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曾受过这苦,这些伤痕看着就可怕。
“是在田家被打的。”萧姝珍回头看向姝云,红着的眼睛落泪。
她哆哆嗦嗦将衣袖放下,遮住鞭伤,神情恍惚地捂住手臂,楚楚可怜道:“云姐姐你不知,他们……”
萧姝珍单手捂唇,低头呜咽哭泣,再没说话。
即便不说,姝云也知道萧姝珍的意思。
她僵在原处,沉默着,寒意从脚下升起,若是没有那场调换,萧姝珍身上的鞭伤,是她受的,田家人苛待的也是她。
“我可怜的妹妹,受苦了。”萧姝安过去安慰萧姝珍,搂她进怀里擦拭眼泪,道:“妹妹眼下苦尽甘来了。”
萧姝珍逐渐止了泪,湿润红肿的眼睛望向姝云,“我受过的苦,云姐姐何曾受过半分?幸好云妹妹在侯府留下,没回田家去,不用再受我受过的苦。”
“惺惺作态!阿姐可别信她的话!”
稚嫩的童声从主道传来,打破这沉重忧伤的氛围。
是侯府三公子,萧启。
萧启冷哼一声,朝姝云跑来,挡在她面前,挺直了腰背,冷眼看萧姝珍,“那日我都偷听到了,你哭闹着让阿娘把我云姐姐送回田家。”
萧姝珍有些慌张,“启哥儿说什么?我何时说过?”
萧启学着太傅的语气,正声道:“太傅教导,君子坦荡,不打妄语。”
八岁的年纪嫉恶如仇,萧启冷眼看她,“我都知道的,你惯是欺负我阿姐。”
平日里遇到小猫小狗受伤,他云姐姐都心疼极了,这般好的心肠,哪会干出推人落水这事。
陷害,这分明是萧姝珍栽赃陷害啊!
“启哥儿,我才是你阿姐。”
萧姝珍泪花闪烁,去拉萧启,反被他推开手。
“吵吵嚷嚷作甚?”
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小径上,萧邺一袭玄色锦袍,腰束玉带,剑眉星目间的英气与身俱来。
因萧邺的到来,园子里气氛低沉。萧启率先开口,道:“大哥哥,你来评评理。”
“我云姐姐一向心软,”萧启看了眼哭泣的萧姝珍,“三姐手臂的伤早不看见,晚不看见,偏生在这时,一个月后!让云姐姐知道,又虚情假意说了一通可怜的话,好让云姐姐愧疚。明是想赶我云姐姐走,偏又在此虚情假意,演着姐妹情深。”
萧启啧啧几声,也是学上了淮南王世子的语气,喟叹道:“好深的心机,好深的城府,好歹毒的心思。”
“不是这样的,”萧姝珍瞥见萧邺眸色阴冷,慌了神,“大哥哥,不是这样的。”
萧邺:“三弟从不说谎。祖母前阵子还教导你们,姊妹间和气相处,你便是如此相处的?”
萧姝珍喉间酸涩,没去看姝云的表情,想必有两人撑腰,她定是十分得意,余光瞥了眼回廊拐角,吴嬷嬷的身影已经消失,她啜泣一声,低头匆匆离开。
萧姝安追了出去,“诶,三妹妹。”
好不容易在月洞门外追上,萧姝珍已经是泪流满面,萧姝安拿了锦帕给她,“三妹妹别哭了。”
萧姝珍擦着泪,有些委屈道:“我又惹大哥哥生气了,上次因云姐姐,我也惹了大哥哥不快。”
“嗐,这不怪你,”萧姝安拍拍她的手,拉她慢慢往曲荷堂走,“你刚回府,还不知晓,我们这些个姐妹里,大哥哥待云妹妹、仪妹妹格外亲厚。”
萧姝珍眨眨眼,喃声道:“大哥哥对姝云很不一样么?”
萧姝安浅笑,说道:“是呀,甚至有时比待一母同胞的仪妹妹还要好呢。”
萧姝珍抿唇,掐着锦帕若有所思。
*
萧启跟萧姝珍顶嘴,担心被萧邺责罚,拉了拉姝云的袖子,小声道:“阿姐,我待会儿来找你,先帮我拖一拖大哥哥。”
话音刚落,他一溜烟跑没了,姝云望着他的背影,失笑。
萧邺见姝云嘴角扬起小弧度,道:“竟有这般开心?”
姝云回了神,笑道:“是三弟。”
“今日谢谢哥哥出面。”
顿了片刻,姝云有些拧巴地皱眉,顺手摘了头顶的一朵花在手,一片一片扯着花瓣,道:“三姑娘在田家遭了罪,我自觉对她有所亏欠,想弥补她,可她……”
“虚伪。”姝云半晌憋了个词出来,声音软软的,腮帮子气鼓鼓。
萧邺颔首,盯着她手里揉碎的花,眼里是那双葱白长指,悠悠道:“哥哥也不喜虚伪之人。”
姝云点点头,心想哥哥是何等睿智之人,定早早瞧出萧姝珍心里的小九九。
姝云弯弯唇,心情逐渐高兴,望着萧邺道:“哥哥能帮我个忙吗?”
“云妹妹说。”萧邺没有拒绝。
“近日我收到表哥的信了,哥哥这几日上朝,若是碰见表哥,帮我给表哥带个口信吧,我在府里一切安好,让表哥莫要担忧。”
提起郑邵玖,姝云不自觉笑起来,低眸间带着一丝少女的娇羞,殊不知跟前的男人脸色骤然黑沉。
极轻的冷笑从他唇间传出。
前面修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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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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