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后，肖张拆开密封的袋子，看了看里面的钱。老雷总共借了他两万块，眼下他正缺钱，这两万块缓解了不少压力。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很是感激老雷的接济。
冷扶阎一从外面回来就先去了洗手间，出来时，看见肖张正站在桌边，已经拆开了信封，又在重新将袋口封上。
“多少？”冷扶阎一直注视着肖张，走到他身边轻声问。
肖张歪嘴一笑，扭头看他，用信封在他胸口轻轻拍了一下：“两万。”
冷扶阎也笑了笑。下一秒，肖张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今晚你好好休息。”
说完，肖张才将手放下。
“那你呢？”冷扶阎望着他。
“我看会儿题，学习。”肖张回答。
冷扶阎笑了：“我陪你。只要跟你一起，做什么对我来说都是休息。”
肖张只是看着他笑，眼神里带着宠溺。两人对视片刻，肖张移开视线，绕到沙发前捡起书包。冷扶阎微微弯起眸子，也走到沙发前坐下。
学习终究要靠自己。两人插上同一副有线耳机，各自安静地看题。但冷扶阎只坚持了半个小时就放下笔，枕着一只胳膊偏头趴在桌上，目光紧紧落在肖张身上。肖张还在认真思考题目，右手握着的圆珠笔笔尖仍抵在草稿纸上。
有句话说得没错，人认真做事的时候确实最迷人。就像身旁的他，安静如一轮明月，深深吸引着冷扶阎的目光。
也许是察觉了他的注视，或是突然有了思路，肖张嘴角轻轻扬起，转过头来。两人目光相碰，冷扶阎没有躲闪，反而笑了笑。肖张也轻轻勾了一下嘴角，像是回应。
“mua~”
冷扶阎撅起嘴，又咬了咬唇，嘴角上扬，用期待的眼神静静望着他。
两人静静对视两秒，肖张缓缓俯身，将嘴唇贴上了冷扶阎的唇。他闭着眼，一动不动地停留了好几秒，才抬起头。在肖张吻上来的时候，冷扶阎也闭上了眼睛，直到肖张离开，他才轻轻睁眼，笑了起来。肖张深深看着他，也笑了，没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累了？”
“有点儿～你继续，我就想看着你。”冷扶阎任他揉着头发，轻声说，眼里带着笑意。
肖张愣了一下，心里泛起窃喜：“好看吗？”
“这还用问？我男朋友能不好看吗？”冷扶紧接着说，目光灼灼。
肖张一听，顿时乐了，咧嘴笑起来，同时伸手捏了捏冷扶阎露出的半张脸：“咦～这么会说话？让我受宠若惊。”
“我说的是事实。让我静静看你一整天都行。”冷扶阎说着，用空着的那只手握住肖张捏自己脸的手。
肖张嘴角微翘地望着他，觉得他的话总是那么温柔又让人欢喜。两人静静对视了好一会儿，肖张才渐渐回过神，慢慢抽回手，移开视线，目光落回草稿纸上。他想了好几秒，才开始动笔。冷扶阎轻轻勾了勾嘴角。桌子有些矮，他趴着并不舒服。
于是改用被枕着的手撑住下巴，静静坐在一旁看他，目光不时在肖张的手和侧脸之间游移。有的题目肖张盯了两分钟仍毫无头绪，便会扭头看他。对上肖张求助的眼神，冷扶阎就接过试卷，开始给他讲题。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小时。之后，两人一起去洗澡。
“我没见花林从房间出来。”
肖张给冷扶阎搓背的动作顿了顿：“他这几天心情不好，让他出来透风也不肯，连饭都不吃。”
“不肯吃饭啊…他是不想好了吗？”冷扶阎一边让肖张搓背，一边就着泡沫搓自己的胳膊，“不过从进医院到现在也一个月了，心情不好也正常。多陪他说说话，别让他太消沉。”
“嗯，”肖张点头，“我每次都想找话题跟他聊，但他不开口，不知道怎么回事。说实话我也没办法了。”
“没关系，让他再静几天。等他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的。”
“好。”肖张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他们洗完澡出来，一同走进花林的房间。
“你想吃什么？”肖张问。
花林背对他们坐在床边，面朝窗外。这已是常事。窗外树枝上的叶子早已掉光，只剩光秃秃的枝干。上个星期，他们路过花店时，冷扶阎见花林总对着枯树发愣，便买了一盆拳头大小的仙人球和一小盆粉色多肉放在窗台上。此时仙人球的花苞已经绽放。冷扶阎走进来朝小盆栽瞥了一眼，发现仙人球开出了一朵黄灿灿的小花，有些惊喜。
“没想到开花了，”冷扶阎走到窗前，用手指碰了碰花瓣，“唉，你不出去走走吗？别总对着窗户发呆。”
花林看了一眼冷扶阎，目光又掠过他，继续望向窗外。过了几秒才说：“我不要你做，让他给我煮碗面吧。”
冷扶阎扭头看他：“行，要几个蛋？”
“两个。”花林说。
肖张准备跟冷扶阎走出房间，花林叫住了他：“肖张…”
肖张顿了顿，刚走到门口的冷扶阎也回头看了一眼。
“我想跟你聊聊。”
冷扶阎轻轻勾了下嘴角，摇摇头去煮软面条。肖张看了眼离开的冷扶阎，又走回房间，后背靠着窗户，右胳膊弯曲搭在窗台上，对花林挑了一下眉。
花林沉默片刻，问道：“我妈呢？”
“在外地打工。”肖张回答。
“我爸什么时候出来？”
“快了，”肖张顿了一下，“要不要去看看他？”
“不，我不想见他。”花林说。
又沉默了几秒，花林继续问：“他们为什么都不来看我？”
肖张心疼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过段时间他们就回来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样啊…”花林缓缓低下头，避开对视，看向地板。过了一会儿又说：“肖张…我不想死…你…你能救我吗？”
肖张愣了一下，走过去坐在他旁边，轻轻搂住他的肩：“放心吧，我会救你的。”
花林抬头看他：“你怕死吗？”
“有时候怕，有时候不怕。”肖张看着他说。
两人静静对视了几秒，花林移开视线，再次低下头：“为什么不怕？”
肖张沉思后说：“不知道。”
花林顿了顿，抬头看他：“不知道？”
“嗯，不知道。我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大概还是怕死的。”肖张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怎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我怕死啊。”花林说。
“死亡并不可怕，人总是要死的。但你还年轻，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死掉的。好好活着吧，我说会救你，就一定会做到。”
花林静静看了他两秒，移开视线望向前面：“我想静静。”
“行，一会儿把面给你端进来？”肖张把胳膊从他肩上拿开，站了起来。
“嗯。”花林点头。
外面已是黄昏。肖张走后，花林对着天空想了很多，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
“还要吗？”肖张先盛了半碗面进来，花林几口就吃完了。
花林摇摇头，把碗递还给他。
“有事随时叫我。”肖张接过碗说。
花林点点头，静静看着肖张端碗走出房间。
半夜里——
冷扶阎是抱着肖张睡着的。不知到了几点，肖张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他渐渐醒来，直到发现肖张浑身冷汗，吓了一跳，整个人顿时惊醒。
“醒醒…醒醒…”肖张整个人偎在他怀里，冷扶阎睁开眼，连忙推推他的肩膀，低声唤道。
肖张睡得并不踏实，被轻轻推了两下就动了动，接着翻身面朝天花板睁开了眼睛。
“做噩梦了？”冷扶阎捋了捋他的头发，将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刘海撩起。
肖张还在喘着粗气，对着昏暗的房间缓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接着坐起来。冷扶阎也坐起身，抬手轻轻拍他的背。
“…嗯，做了个噩梦，”肖张呼吸渐渐平复，抓了抓头发，扭头看他，“很邪门的一个梦。”
冷扶阎顿了顿，有些担心地问：“梦见什么了？”
“我站在一棵很大很大的树下…”光秃秃的树枝如同鬼手…
“‘啪嚓’一声，一根粗大的树枝突然折断，狠狠砸在我面前，像被雷劈中一样…我被抓住了…动不了…”
“被什么抓住了？”冷扶阎边说边把放在他背上的手移到他脑后，凑过去在他冰凉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是树枝…”像鬼手一样的树枝，从皲裂的黑色石头里钻出来，先抓住他的脚踝让他无法移动，紧接着无数只血淋淋的“人手”爬满全身。他抬头看见悚然的一幕：枯树上挂满头颅，第一眼看清的是花林的头，但此刻回忆起来又模糊了。
“没事的，只是个梦。”冷扶阎揉揉他的头发安慰道。
肖张看着他笑了笑：“嗯，几点了？”
“应该快天亮了吧。”冷扶阎说。但肖张已经拿起枕下的手机。
肖张看了一眼：“快凌晨四点了。”
“睡吧，再好好睡一觉天就亮了。”冷扶阎说。
“我想去尿尿，差点吓尿了。”肖张说。
“哥，我记得你胆子不小啊。”冷扶阎轻轻勾了下嘴角。
“看来你对哥哥我还不够了解呢，弟弟～”肖张捏捏他的脸蛋温柔地笑道，接着转身下床。冷扶阎撇撇嘴，立马跟着他从同一边下床。
“我陪你。”
肖张刚起身，冷扶阎就抓住他的手腕。他顿了顿，回头看着踩上拖鞋站起来的冷扶阎：“你也要尿尿？”
“不，我等你。你不是刚做噩梦吗？”冷扶阎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肖张笑了笑。
随后，冷扶阎坐在沙发上，见肖张从洗手间出来并没有走向自己，而是转身走向另一个房间——是花林的房间。他想也没想就跟了过去。
房间的灯亮起，看到床上脸色灰白的人，肖张的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他冲到床边，一手抓住花林的衣襟晃了晃，但感觉到那身体已经完全僵硬，他牙关一紧，拳头砸在花林胸口。
跟进来的冷扶阎心头一紧，脑中闪过难以置信的念头。
“乖乖…打急救电话…”
听到肖张颤抖的声音，冷扶阎立刻回过神：“哦…”
冷扶阎跑出房间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后，又迅速返回。此时，肖张抱着胳膊，更像在抱住自己单薄的身体，一动不动地杵在床边，盯着床上面色如死灰的人，整个人显得有些木讷。直到冷扶阎轻轻走到他身旁，抬手搂住他的肩，静静陪他站了一会儿，肖张才缓缓转过头。
“你知道他昨天傍晚跟我说什么了吗…他说他不想死的…”肖张说着，慢慢将握在手心里的东西递过来。
看清肖张手中那个拇指大小的白色小瓶是农药时，冷扶阎顿了顿，心情沉重地望着肖张：“太突然了…一念之间…不是你我能控制的…”
他说着，拿过肖张手中的小瓶，握在自己手里。
肖张放下抱着的双手，缓缓转头看向床上的人：“医生还没来…”
“…对，医生还没来…”冷扶阎没有松开手，反而将他搂得更紧。
——
——
花林死了，肖张没有哭…只是那一晚有些失神。之后花林的后事全由肖张一人打理。那晚肖张最先打的一个电话，冷扶阎听出是打给花林的母亲，那是在医生确认花林已无生命体征之后。
“哭哭哭，就知道哭！现在哭有屁用！他在的时候你怎么不多看看他？都不知道他是我生的还是你生的…别给我啰嗦，车票我给你们买…”
话还没说完，那头似乎挂断了电话。当时肖张不顾医护人员还在场，一拳砸在窗上，玻璃瞬间碎了，手也被划破，血流不止。
他们去领花林的骨灰时，花林母亲回家了一趟，给花林上香烧纸。第二天一早，没等他们醒来，她已经回学校去了。
湿漉漉的吻落在额头上时，冷扶阎已经醒了。
“你不打算跟学校里的朋友们说吗？”
肖张没穿裤子，只披了件米白色衬衫遮住臀部，张开双手撑在窗边，低头望着楼下的街道出神，并没发现冷扶阎已经醒来并走了过来。直到屁股被轻轻拍了一下，他才回过神，笑了笑，转过身来看冷扶阎。
看到肖张嘴角的笑意，冷扶阎愣了一下——这是三天以来，肖张第一次露出笑容。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肖张渐渐收起微扬的嘴角，望着他说。他确实无从开口，所以没有告诉身边任何人，只有风格姐他们知道。因为冷扶阎这几天没去俱乐部，已向他们说明了情况。于是这两天，风格姐他们一个接一个发消息来安慰他。
“为什么？”冷扶阎望着他，面对面同样斜靠在窗边。
肖静静看着他，沉默两秒后说：“人好好的怎么就没了呢…是啊…怎么就没了呢…”
他说着苦笑了一下。冷扶阎心里也跟着发涩，抬手抚上肖张的颈侧揉了揉。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肖张主动转移话题：“时间还早，我们吃个早餐去学校怎么样？”
冷扶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确定？”
肖张顿了一下，反问：“不妥吗？”
“我想让你今天好好休息一下。”冷扶阎说。因为肖张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像发烧似的，还好试过体温正常。但他并没将手从肖张脖颈上拿开。
“去学校吧，我现在不太想待在家里。”肖张苦笑道。
冷扶阎用抚在他脸上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是因为难受吗？”
“嗯…”肖张点头。短短三天，他不得不接受屋里那坛骨灰的存在，但心里仍抗拒去面对。
“行…那就去学校吧。快去穿衣服～”冷扶阎心疼地柔声道。
“好～”肖张望着他，歪头在他掌心里蹭了蹭。
也许是因为之前边兼职边学习，让他们懂得了时间的宝贵。回到学校后，他们更加珍惜学习的时间，毕竟他们对未来同样充满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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