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建按照电话里那人说的地方找了过去，只见两个高大强壮的男人先从车上下来，拉开了漆黑锃亮的车门。随后，一位穿着打扮十分精致的女人从车里走了出来。他既意外又惊喜，咧嘴笑道：“哎哟～是个大活人！嘿嘿嘿～就是你找我？”
蒋汤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双手揣在满是污垢的袖口里、不停发抖的男人。她不知道他是冷得发抖还是饿得发抖，也不愿多想，强忍着心里的反感和厌恶，故作镇定地问道：“你就是肖张的姑爹吧？”
“是，我是肖张的姑爹。”花建冷得缩了缩脖子，连连点头。
“那就好。我现在要跟你说的是，他……”
“打住，打住。”
蒋汤顿住了。
“既然是你请我，就找个像样点的地方呗。你看这四面通风，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你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的我先不管，但电话里你说了是想找我‘好好聊聊’，那至少也该找个饭店，或者能喝口热汤的地方。这随便找个路边，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蒋汤听后皱了皱眉——果然如她打听的那样，这人就是个没脸没皮的老无赖。
“你无非是饿空了肚子，以为我打电话叫你来能填饱肚子，才答应得这么爽快。但我没时间跟你坐下来聊。不过，只要你听我把话说完，待会儿我可以给你点钱，让你自己去吃点东西。”蒋汤看着他说道。
“你直接给我钱？”花建笑了笑，半信半疑地打量着她。看对方一副不缺钱的样子，自己又饿得难受，心想给钱和去饭店也差不多，便答应下来：“行，找我有什么事你快说吧。”他出狱后，抱着“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念头赌了两晚，最后连兜里仅剩的几块钱也输光了。眼下得尽快找到肖张，但人还没找到，自己倒快饿晕了。这通陌生电话来得正是时候，像是及时雨，看来并没让他失望。
“你要能劝你表侄子离开我儿子，我会另给你十万块钱。我找你来，就为说这事。”蒋汤说道。
“十万啊…”花建震惊地睁大眼睛，但很快又甩甩脑袋清醒过来，“十万块钱哪能说给就给？我不信，除非你拿出来让我看看，摸摸，好好数数。嘿嘿嘿～”
紧接着，他就看见那女人真的从自己那只镶着闪亮珍珠和水晶的手提包里掏出了一捆钞票——看上去可不是小数目。他顿时觉得手也不冷了，立马从袖子里抽出焐得暖和的手，鬼迷心窍地伸向那叠钱，却被一名保镖当场抓住。
“放手放手！我就是看入迷了，没想抢…疼疼疼，断了断了，我手要断了！”保镖顿了顿，松开了手。
“老无赖，你最好识相点，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蒋汤不屑地看着他。
“切～”花建甩了甩发疼的手。
蒋汤接着说道：“我不想跟你多废话。我只要他们分开那天，你到时候打这个电话，我自然派人送十万块过来。我向来说话算话，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见女人说完就转身上了车，花建愣在原地：“唉～你怎么说走就走？说得不明不白，跟做梦一样，一点可信度都没有！你让我怎么信？还有，说好给我点钱吃饭呢？”
女人并没打算理他。好在车子开动前，她从车窗伸出手，丢出一张钞票。
花建看着车开远，才弯腰捡起那张钱：“才十块钱？就够我吃一碗面？也太抠门了吧！穿得跟豪门阔太一样，我看就是个骗子！还想让我给你办事？纯属扯淡！美得你！呸！臭婊子，狗都不信！”
他骂骂咧咧地朝饭店走去，接着抽了自己一耳光：“嘶～疼死了，看来不是梦。”
肖张从楼上下来，走到一楼大厅，看见冷扶阎正在给两个小朋友辅导作业。那是王姐的女儿和儿子，姐弟俩在同一所小学上学。一楼大厅平时是用来办酒席的，空闲时大家也会来这里坐坐。
三人围坐在铺着紫色桌布的桌旁，桌上摊开的是姐姐的家庭作业。相比于弟弟那本书角卷巴巴、被他抱在怀里的作业本，姐姐的本子整洁如新，只是沾了些从削笔刀里漏出的铅笔灰。冷扶阎正教姐姐算数，两个小家伙一人握一支笔，听得认真。忽然，一只手揉了揉冷扶阎的头发：“回家了，乖乖。”
冷扶阎顿了顿，歪嘴一笑，仰头看向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肖张，呲出一口白牙。他放下铅笔站起身，拿起旁边椅子上的书包：“今天不算了，改天再教你们。我要跟我哥哥回家了。”
“你哥哥为什么跟你一样高呀？”姐姐歪着头问，一笑就露出两颗已掉的门牙，扎着的两根辫子像两个小触角。
“当然是因为我们都好好吃饭了呀。”冷扶阎背上书包，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
肖张也笑了笑。
“那他为什么叫你‘乖乖’？”姐姐摇头晃脑地继续问，冷扶阎便收回了手。
“因为我有乖乖听话。我们走啦。”说着，冷扶阎牵起肖张的手朝外走去。
“哥哥你明天还来吗？”姐姐望着他们的背影问。
“我结束得早的话，就过来。”冷扶阎牵着肖张，头也不回地答道。
其实他们并没约定要一起回家，但下班后若见对方还没回来，就总忍不住想去等对方。
回去的路上，冷扶阎骑车，肖张一上车就毫不犹豫地把手揣进他暖和的衣兜，从身后将他抱紧。
“我姑爹说他要找我谈谈。”车开进黑巷子时，肖张突然说。
冷扶阎愣了一下，有些意外：“他出来了？”
“嗯，前两天出来的。”
“他要跟你谈什么？”冷扶阎顿了一下，好奇地问。
“不知道。我跟他没什么好谈的。”肖张说道。
“噗～”冷扶阎笑了笑，“那你想见他吗？”
“说实话，一点也不想。”肖张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别担心，有我在，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冷扶阎说。
肖张笑了：“有你在，我怎么都是踏实的。”
冷扶阎一听，也愉悦地笑了起来。
卷帘门半开着。肖张知道，如果是乡里姐来开店，一般下午四五点就会离开。所以他一看就明白，是花建来了。
果不其然，他们停好车上楼，声控灯亮起的瞬间，就看见花建靠坐在门前。
“怎么现在才来？你想冻死我是不是！”花建瞪着肖张，不满地说道。
冷扶阎也是头一次见到肖张的姑爹。但肖张身上受过的伤，他一直记在心里。那时他就在想，到底是多狠心的人才会下那样的毒手。眼前这男子四五十岁模样，脸像一张油饼，五官仿佛糊在一起，透着一股凶相和不友善，一双小眼睛遮不住里面的戾气。
“你怎么进来的？”肖张看着他问。
“门没锁，我为什么不能进来？”花建反问道。
乡里姐知道肖张这几天都回家，拉下门没上锁也正常。花建肯定是试着抬了卷帘门，发现真能打开，就进来了。肖张在心里“啧”了一声。
“我说了我在上班，要晚点回来。”肖张说着，低头瞥见门前一堆空啤酒罐，不由皱了皱眉——他没想到花建会擅自抬楼下的啤酒来喝。“喝了多少？两提？”
“对，两提。快开门，我憋不住了。”花建边说边靠着门站起来，整个人仿佛全靠门板支撑。
肖张上前打开门，花建立马冲进屋。自从肖张买下这个套房，花建来过几次，也知道卫生间在哪儿，便直接奔厕所去了。
肖张拍了拍冷扶阎的肩：“你先进去。”
冷扶阎顿了顿，转头看他：“好。”
冷扶阎跨过门口散落的啤酒罐进了屋。肖张先拍了张照片发给乡里姐，然后用脚把所有的啤酒罐拨到墙边，才跟着进屋。进屋后，他第一时间给乡里姐发消息解释，虽然知道对方不一定马上看到，但还是先把两提啤酒的钱转了过去。之后他把手机放进兜里，放下挂在肩上的书包。
花建从厕所出来，看见冷扶阎把两件一样的黑色羽绒服挂上衣帽架，然后在沙发坐下。花建走过去问：“他跟你一起住？”
肖张刚把书包里的东西全掏出来放在桌上——都是他从酒店打包回来的饭菜。花建看见吃的，也顾不上等肖张回答，直接搬起墙角的木椅自顾自坐上桌，拿起一盒炒粉就吃，又把那盒鱼肉拉到自己面前。
“不用管他。”站在沙发前的肖张把烤鸭和糯米饭推到冷扶阎面前，才在他身边坐下，将一次性筷子递过去，对冷扶阎笑了笑，“你也吃吧。”
“嗯。”冷扶阎点点头，接过筷子。
花建抬头瞟了冷扶阎一眼，低下头继续狼吞虎咽，心里却有些嘀咕：这男孩长得漂亮，说是那女人的孩子他也不会怀疑。但他不明白那女人所谓“劝肖张离开她儿子”到底是什么意思。看这男孩白白净净的，他很难不怀疑是肖张在学校里把人家孩子带坏了，人家父母才不满意，找上门来。可一想到只要让他们分开，自己就能拿到十万，不管真假，这诱惑都难以拒绝。
“我说你别带坏别人家的孩子了。”花建对肖张说道。
冷扶阎刚夹起的鸭肉顿在半空。
肖张只瞥了他一眼：“怎么会。”
“我不管，反正你明天就放他回家，不然人家父母该担心了。”花建说。
肖张愣了愣：“今儿可真稀奇。进去一趟你倒是有点悔改了？突然关心起我的事来。不过你最好别管。”
啪——！
正吃着饭的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拍桌声惊得同时停下筷子，一齐看向斜对面的花建。
“信不信老子抽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有能耐了！”花建怒目圆睁地瞪着肖张吼道。
肖张沉默地看了他几秒，收回目光，继续低头吃饭，什么也没说。冷扶阎见状，也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烤鸭。
但花建仍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盯着肖张。过了一会儿，他又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啪——！”
接着大声呵斥：“现在就让他滚！不然等着我收拾你！”
冷扶转头看向肖张，见他仍镇定自若地吃饭，完全无视大吼大叫的花建，便也按捺住想将人扔出去的冲动，低下头。可下一秒，他的胳膊突然被人抓住——他还未反应过来，肖张已用力推开了那只伸向他的手：“你敢碰他一下试试…喝点酒就这德行是吧…”
手被推开，花建顿时大怒，猛地站起，将桌上的餐盒全部扫到地上。肖张瞬间踩上桌子，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亏我还好心留你吃饭…”肖张咬紧牙关说道，“滚！”
花建半边脸贴地，撅着屁股狼狈地爬起来。此时肖张已从桌上退下。花建隔着一张桌子，满眼杀气地瞪着他。冷扶阎提高警惕，面无表情地紧紧盯住花建。肖张脸上毫无惧色，同样不满地直视回去。
空气仿佛凝固了。肖张和花建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了好一会儿。花建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肖张，突然移开视线，目光落到了冷扶阎身上。
冷不丁对上那恶狠狠的眼神，冷扶阎怔了一下，但仍毫无畏惧地回视。花建瞪了他两秒，又将目光移回肖张身上，缓缓朝门外退去。
“好…我走…我走…”花建一边慢慢后退，一边缓缓点头说道，这才转过身去。
见花建背过身似乎真的要离开，肖张才在冷扶阎肩上拍了拍。冷扶阎愣了一下，将目光从那人身上收回，转头看肖张。但肖张望向前方的地板：“还好有盒没打开的，还能填填肚子。等会儿我们叫个烧烤怎么样？”
看肖张绕过去捡起那盒没摔开的水果，冷扶阎笑了：“我觉得可以。”
与此同时，花建缓缓拉下拉链，在离门口两步远的地方停住，将手伸进衣服内兜，突然猛一回头——
冷扶阎刚回答完肖张，扭头想看看花建走了没有，却见这人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直冲向肖张——手上亮闪闪的，是刀！！
……冷扶阎的身体比脑子先反应过来……
肖刚捡起的盒子又掉在地上。他察觉身后的动静，猛地回头——
“你……”冷扶阎抓住了再次扎向自己的刀，难以置信地看向花建。身体发软，紧接着整个人瘫倒下去，被身后的肖张接住。此时，花建见冷扶阎死死握住刀刃不松手，这才放开刀，向后退去——
“我…我是精神病…我是精神病…”花建一边后退，一边声音发颤地说着，眼神却仍充满杀气。接着他毫不犹豫，扭头就逃。
“乖乖…”肖张带着哭音，在他发顶亲了一下。此刻他已顾不上逃出门的花建，一手抱着冷扶阎的头，一手从他腋下穿过抱住他胸膛。冷扶阎整个人瘫软地靠在他怀里。
“肖张…”冷扶阎的眼泪从眼角和鼻腔一同流出，胸口剧烈起伏。他不知是自己抖得厉害，还是肖张在抖。但下一秒，肖张也瘫坐在地上。
肖张一屁股坐倒，立刻摸出裤兜里的手机，颤抖着拨打急救电话，同时低头在冷扶阎头上连亲两下：“别睡…别睡…求你了…求你了…”
冷扶阎点了点头，却渐渐看不清、听不见了，仿佛要陷入无尽的黑暗。
…会是地狱吗？可是肖张会伤心的……
“乖乖！”
见冷扶阎枕在自己肩上的脑袋突然无力滑落，与自己相碰，肖张的心跳骤停一瞬。恐惧如黑色潮水从骨髓深处渗出，以惊人的速度吞噬他的理智。但电话很快接通，将他从失控的想象深渊中拽回——
“喂…”
“这里是墨巷村大街101号，有人被捅伤了！”
“请确认是墨巷村大街101号，对吗？”
“对！救护车可以直接开到，我会开窗叫你们！”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