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上有一个案子，你接不接。”
来人开门见山就算了，还毫不客气的拿走了他放在桌上，刚泡好的碧螺春，牛饮而尽。他已经开始头疼了。
“你找别人去。”
来人放下被他摧残完的茶，挑眉问，“这么干脆？都不想听一下是什么案子吗？”
他嗤笑一声，给自己在沏了被茶，“你来找的是我，就已经有问题了。”
来人笑问，“什么问题？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还能害你？”
他笑而不答，来人自讨没趣，二人心知肚明。肯定是什么吃力不讨好，没油水没名气没好处的鬼案子。他叹了口气。来人走这么一趟不容易，就当做慈善了。
哈，慈善。
他心里怎么想的暂且不管，表面功夫还是很给面子的对来人做出了‘洗耳恭听你的废话’的表情。
来人也不矫情了，直说：“棘手案子，上面退下来的，说是不要再提。”
“没别的细节？你这是和我说案子还是在发政府通知？”
来人摇摇头，“在你确认接受之前，我能和你说的只有这么多。”
他听懂了，于是更气了。
“噢，上面指名道姓说不能干的死案，你就亲自给我打包送来这儿了。好大的胆子，很好，我相信你一个人会没事的。”说完，便对门方向做了一个‘请滚蛋’的手势。来人没懂，平平无奇的脸上带着一种不同于往日的沉默，这让他有点不安。借着，来人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了他，说：“你看完了，再拒绝吧。”
这很反常，他犹豫了一下，没接。
“不是说保密吗？”
来人居然苦笑一声，“再晚点，这些都不重要了。你看吧，看完了，再拒绝。”
这让他沉默了。他好像知道了点什么。他接过了纸袋子，拆开了里面那薄薄的一份文件。他的业务能力很强，一目十行，很快的就看完了这些在咀文嚼字的专业名词。他看完了文件，将纸张塞回牛皮袋，还给了来人。来人接过来，放进大衣口袋。二人都沉默了。
良久，他才轻声说，“好年轻的孩子。”
这是句平常的感叹，他没有更多的说什么。来人拿不准他这阴晴不定的信号，只当事黄了，也跟着叹了口气。他沉思着，没去理会来人表露出来的些许忐忑。这真的是一桩小案子，唯一的特点大概就是里面的孩子都过分年轻。这样的年龄在法律的眼中，只会构成‘难以判刑’的不便利。除此之外，法官看到的就是好人，坏人，受害者，迫害者，一切黑白分明的角色早已在开庭的那一刻被安排好。
“很普通的案子，上面怎么会……？”
来人耸肩，“难判，加上现在时间敏感，上面认为不要多生事端，民众不高兴折腾。”
哈，折腾。一桩小案，对于法庭来说是判刑的‘不便’，对于民众来说就是‘折腾’，所以便能草草了事。这到底是一个人的案子，还是任由社会情绪评判的公开处刑？
他有点愤怒，也惊奇于他的愤怒。这个行业已经太久没有让他感觉到什么了。
来人看着他，有些沉重，“我们这么多年交情，我确实不坑你。该说的都和你说了，接不接，你一句话。”
他避开问题，“上面不想走这案子，我还能强迫开庭。”
“添新证词，找张法官吃饭，什么不行造势总行得通。”
来人对答如流，目光如炬。
他不说话。这些他比来人这个中间商清楚得多，用不着来人提醒。他只是在推脱，在犹豫而已。
半响，他将手里把玩着的小茶杯轻轻放在了桌子上，没再满上已经冷却的茶水。碧螺春的清香在房中弥漫，来人欣赏不来他的这些雅好，被熏得头疼的同时有些气馁，有些失望。
对他，对自己，对行业，对所谓的公平与正义。
啊，公平与正义，每个人心中最可爱的幻想。这四个字大概是专门为了送锦旗而书写的吧，为了歌颂点什么而被发明的美好象征。
来人起身，准备离开。一桩小案而已，转眼即逝。明天的来人，明天的所有人都不会再为这些人，这些案子伤感牵神，因为他们是人，而人是永动机。他们永远在前进的路上，一切皆可遗忘舍弃，除了一桩新案子，一桩大案子的味道，和能发掘出它们的嗅觉。
哎，这势利的世界，这吃人的社会。他们都是棋盘上的一子。
来人这么想着，走出了他的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来人回头看了一眼他。
没动作。
他合上了门。周围彻底安静了。他走进电梯。
他想。
一桩小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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