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的风还裹着露水的凉,林砚背着灰色书包走到教学楼楼下时,抬头就看见高三(1)班的窗户亮着盏灯——比平时早了将近四十分钟。他握着书包带的手指顿了顿,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些,楼梯间里只有他的脚步声在轻轻回荡,等推开门时,果然看见那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江驰趴在靠窗的座位上,侧脸贴着摊开的数学课本,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他的校服外套被随意地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洗得有些发白的黑色T恤,领口处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篮球印渍——那是昨天逃课打球时蹭上的,他昨晚没来得及洗,今早特意翻出来穿,总觉得这样离“能和林砚聊篮球”更近一点。阳光刚爬过教学楼的屋顶,从窗纱的缝隙里钻进来,正好落在他的发梢,把几缕额前的碎发染成了柔软的浅金色,连平时带着点锋利的眉眼,此刻都显得温顺了许多。
林砚放轻脚步走过去,才发现江驰的右手还攥着昨天那支蓝色条纹的水笔——笔是林砚昨天送他的,他特意放在枕头边,今早揣在兜里带了过来,连笔帽都没敢弄丢。笔尖在课本空白处蹭出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线条断断续续的,显然是没睡醒时随手画的,嘴角还往上翘着,透着点孩子气的可爱。
“早。”林砚把书包轻轻放在桌上,声音压得很低,怕惊扰了还没完全清醒的人。
江驰猛地抬起头,眼神还蒙着层刚睡醒的雾气,像只被惊醒的小猫。他眨了眨眼,等看清站在面前的是林砚时,才慢慢缓过神,嘴角下意识地弯了弯,露出一点牙齿:“早啊,学霸。”他说着,把胳膊撑在桌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动作幅度大得差点碰掉桌角的课本——那本课本是他昨晚特意找同桌借的,对着林砚讲过的题补了几页笔记,虽然还是有很多空白,却比之前干净了不少。“我今天特意定了闹钟,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来,就是想跟你请教道题。”
林砚确实有点惊讶。他昨天以为江驰只是随口附和,毕竟以前听班主任说过,江驰连早读课都要找后排同学帮忙签到,从来没主动早起过。他拉开椅子坐下,刚把数学课本从书包里拿出来,就看见江驰从帆布书包里掏出一个崭新的错题本——封面是纯黑色的,右下角印着个小小的橙色篮球图案,边缘还带着没撕干净的透明包装纸。江驰昨晚路过文具店时,看见林砚的桌角放着个素色错题本,特意进去挑了个风格接近的,连颜色都选了最沉稳的黑,就怕林砚觉得自己选的太花哨。
“昨天回去我照着你讲的方法试了试,结果还是错了两道。”江驰把错题本小心翼翼地推到林砚面前,手指轻轻点了点其中一道题,耳朵尖悄悄泛起一层浅红,像是怕被嫌弃,“我看你桌角总放着个错题本,就也去文具店买了一个,不知道这样写对不对……”
林砚低头看向错题本,指尖轻轻碰了碰光滑的封面。江驰的字不算好看,笔画有点潦草,还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张扬,却写得格外认真——每道题的题目都工工整整地抄了下来,连数字都没抄错;错误的步骤用红笔圈得清清楚楚,旁边还歪歪扭扭地写着批注:“这里辅助线画错了,应该从顶点往下”“公式记混了,是勾股定理不是平方差”。虽然还有很多不规范的地方,比如没有标清图形里的已知条件,解题步骤也跳了好几步,甚至把“∵”写成了“因为”,可比起上周那张只画了篮球的答题卡,已经是天壤之别。
“比上次好太多了。”林砚拿起自己的黑色水笔,在错题本上轻轻划了道横线,把题目里的关键条件标了出来,“这道题的问题出在辅助线的位置,你看这个直角三角形,应该从直角顶点往斜边作高,而不是从锐角顶点……”他一边说,一边在空白处画出正确的图形,线条流畅又清晰,还特意用虚线标出了高,“这样作出的高,才能同时关联到两个小直角三角形,方便用面积法求边长。”
江驰凑得很近,几乎能闻到林砚身上淡淡的墨水香,混合着清晨的露水气息,很干净。他盯着林砚的笔尖,看着那些工整的步骤慢慢出现在纸上,偶尔会下意识地跟着点头,手指还在桌下悄悄模仿着画辅助线的动作——他怕自己记不住,想多练几遍,连指尖都绷得有点紧。阳光落在林砚的侧脸,把他纤长的睫毛映出淡淡的阴影,右眼下方的那颗浅褐色泪痣在光线下格外明显,像颗不小心落在皮肤表面的小星星,随着说话时的动作轻轻晃动。
江驰看着看着,突然就走神了。他想起昨天放学时,两人并肩走在梧桐树下,林砚听他说篮球趣事时,也是这样轻轻晃着泪痣,嘴角还带着点淡淡的笑意。直到林砚停下笔,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疑惑,他才猛地回过神,赶紧收回目光,假装认真地盯着错题本:“哦,原来是这样!我下次肯定记住,从直角顶点作高!”
林砚没拆穿他的走神,只是轻轻笑了笑,把错题本推了回去:“今天上课认真听老师讲相似三角形,晚上回去再找两道类似的题做,明天我们再检查掌握情况。”
“好!”江驰赶紧点头,像个得到指令的小朋友,小心翼翼地把错题本放进书包里,还特意放在了最上层,生怕被其他书本压皱。他以前从来没把学习当回事,觉得课本和卷子都是些枯燥又没用的东西,不如篮球场上的汗水来得痛快,可现在摸着那个写满步骤的错题本,心里却觉得格外踏实——好像有个人在前面牵着他的手,带他走出了一片迷茫的雾,让他第一次觉得,原来解开一道数学题,也能有赢了比赛的成就感。
上课铃响的时候,数学老师拿着教案走进教室,看见江驰坐在座位上,还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以前这个点,江驰要么趴在桌上睡觉,要么偷偷玩手机。江驰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把昨天林砚给的蓝色水笔握在手里,翻开课本,目光紧紧盯着黑板,认真地听老师讲课。虽然还是有很多地方听不懂,比如老师讲的相似三角形判定定理,像绕口令一样难记,偶尔还是会走神,可每当他想趴在桌上睡觉时,瞥见旁边林砚认真记笔记的侧脸,就会重新打起精神,在课本的空白处随手记些东西——哪怕只是抄抄老师写在黑板上的公式,或者画个小小的篮球提醒自己别走神。
林砚偶尔会转头看他一眼,发现他虽然听得有些吃力,眉头皱得紧紧的,却没像以前那样睡觉或偷偷玩手机,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从笔袋里拿出一张浅灰色的便签纸,用娟秀的字迹写下几个本节课的重点公式:“SSS相似判定”“SAS相似判定”“AA相似判定”,还在每个公式后面画了个简易的三角形示意图——他知道江驰对图形更敏感,这样记起来更容易。然后趁老师转身写板书时,悄悄推到江驰那边。
江驰看见便签纸,眼睛瞬间亮了亮,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他赶紧把公式抄在课本上,字迹比平时工整了许多,还在便签纸的角落画了个小小的篮球,旁边写了个“谢”字,又悄悄推了回去。林砚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篮球,忍不住笑了,把便签纸夹进了课本里——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别人画的小图案,指尖碰着纸面,都觉得有点发烫。
课间休息时,班里的几个男生凑了过来,拍了拍江驰的肩膀,声音里带着点调侃:“驰哥,今天怎么这么认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以前你不都跟我们去操场打球的吗?”
江驰瞥了他们一眼,把数学课本往桌上一合,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维护:“怎么?我就不能好好学习了?”他说着,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林砚,发现林砚正低头做练习题,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没注意这边的动静,才放低了声音,“别吵,影响人家学习。”
那几个男生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了然的笑容,互相挤了挤眼睛,识趣地走开了。江驰看着他们的背影,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转头看向林砚,发现他正好抬头,两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林砚的眼神很干净,带着点疑惑,江驰的心跳突然快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假装翻课本,耳朵尖又红了——他怕林砚听见刚才的对话,觉得自己很幼稚,更怕林砚觉得自己“改不了爱打球的本性”。
下午的体育课,江驰本来想跟往常一样,在篮球场上打一下午球,热身时还跟队友们约好了打半场。可做准备活动的时候,他看着操场边的梧桐树,突然想起早上跟林砚的约定——林砚让他晚上回去做两道题,他还没找题,万一明天林砚检查,自己又不会,岂不是很丢人?更重要的是,他突然想让林砚看看自己打球的样子,想让林砚知道,自己不是只会捣乱,在球场上也有认真的一面。
他看了看篮球架下已经开始组队的队友,又看了看操场边的树荫,最终还是跟体育老师说了声“身体有点不舒服”,拿着数学课本,坐在了树荫下的长椅上。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下来,在课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跳动的碎金。江驰翻开课本,找到早上林砚讲的那类题,又从书包里掏出错题本,一边对照着上面的步骤,一边认真地琢磨起那些公式——他怕自己记错,特意把林砚画的辅助线在草稿纸上描了好几遍,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偶尔有同学路过,看见他在看书,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甚至有人过来问他是不是“转性了”,江驰只是笑了笑,没说话——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辅助线和相似三角形,更在心里偷偷盘算着,怎么开口邀请林砚来看自己打球才不显得刻意。直到下课铃响,他才终于解出了两道题,虽然用的时间有点长,步骤也有点繁琐,可看着正确的答案,心里还是涌起一阵小小的成就感——他终于能独立做出林砚讲过的题了,这下邀请林砚时,也多了点底气。
放学时,江驰收拾好书包,特意在教室门口等林砚。他把错题本揣在怀里,怕被风吹乱,又怕被别人碰到,更怕林砚走太快,自己没机会开口。看见林砚背着书包走出来,他赶紧迎上去,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错题本,指尖都有点发白:“林砚,我今天下午在操场做了两道题,你帮我看看对不对?”
林砚停下脚步,接过错题本。夕阳的光落在纸上,把那些潦草却认真的步骤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他仔细看了看,发现两道题都做对了,只是步骤还有点不规范,比如有的地方没写“解”和“答”,有的推导过程可以更简洁。
他从笔袋里拿出笔,在错题本上轻轻修改,一边改一边说:“做得很好,比早上进步多了。你看这里,其实可以直接用相似三角形的性质求边长,不用绕到勾股定理,这样更简单……”
江驰站在旁边,认真地听着,心里却在打鼓——邀请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好几遍,还是没敢说出口。直到林砚改完题,把错题本递回来,转身要走时,他才突然鼓起勇气,往前凑了半步,声音都有点发颤:“林砚,等一下!”
林砚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眼里带着点疑惑,右眼下方的泪痣在夕阳下轻轻晃着。
江驰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耳朵尖红得快要滴血,他攥着错题本的手指紧了又紧,终于把话说了出来:“这周六下午……我们队跟隔壁校队有场友谊赛,就在学校篮球场,你要不要来看看?”怕林砚拒绝,他又赶紧补充,语气里带着点笨拙的讨好,“就……随便坐会儿也行,我们队有个哥们三分投得特准,你上次不是说几何题像找投篮角度吗?说不定你看他打球,还能琢磨出点新解题思路呢!”
这话其实牵强得很,连江驰自己说完都觉得脸红。可他不敢抬头看林砚,只能盯着自己的鞋尖,等着林砚的回答,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连呼吸都快忘了。
林砚看着他这副紧张的样子,想起早上他趴在桌上记笔记的认真,想起下午他在树荫下皱眉解题的专注,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发甜。夕阳的光落在江驰的发顶,把他的耳朵尖染成了浅粉色,连平时带着痞气的侧脸,此刻都显得格外真诚。
“我……”林砚刚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紧,他下意识地攥了攥书包带,指尖有点发烫,“我周六下午没课,应该能去。”
江驰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光,嘴角直接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连带着肩膀都轻轻晃了晃,像个得到奖励的孩子:“真的吗?那太好了!”他说着,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时手指都有点发颤——屏幕壁纸是张篮球场上的抓拍,他穿着球衣,正高高跃起准备投篮,以前觉得这张照片很酷,现在却有点怕林砚觉得自己太张扬。“我把比赛时间发给你,两点开始,你要是早到了,就先在观众席找个阴凉地儿坐,我给你留瓶冰镇可乐,就放在场边最左边的长椅上,冰得冒气儿的那种,夏天喝着特爽!”
林砚看着他低头输手机号的样子,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突然觉得,这样的江驰,和平时那个被老师批评时满不在乎的“刺头”不一样,和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张扬少年也不一样——此刻的他,带着点笨拙的热情,像在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最珍视的世界,拆开一个小角递过来。
“好。”林砚轻声应着,报出自己的手机号时,刻意放慢了语速,怕江驰输错。手机提示音响起的瞬间,他看见江驰把备注改成了“林砚(学霸)”,后面还偷偷加了个小小的篮球表情,心尖突然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连呼吸都变得温柔起来。
“那我周六下午两点,在篮球场等你啊!不见不散!”江驰把手机揣回口袋,又跟林砚确认了好几遍,才恋恋不舍地看着林砚转身离开。
林砚走在铺满梧桐叶的小路上,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跳还在轻轻加速,像有只小鼓在里面慢慢敲着,每一下都带着温温的暖意。他知道,自己答应去看比赛,根本不是为了什么“解题思路”,只是因为邀请他的人是江驰——是那个会把他给的笔攥在手里、会认真写错题本、会用最真诚的样子邀请他走进自己世界的江驰。
晚风卷起地上的梧桐叶,轻轻擦过他的脚踝,林砚掏出手机,看着对话框里那个小小的篮球表情,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他开始期待周六的到来,期待看到在篮球场上闪闪发光的江驰,期待接过那瓶带着凉意的可乐,更期待和江驰一起,在夕阳下的篮球场上,把这段悄悄萌芽的心动,慢慢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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