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亚克力玻璃窗，在蔚蓝的海水中投下斑驳的光影。几只优雅的月亮水母正随着水流缓缓舞动，如同水中盛开的花朵。
苏沐站在箱水母奇观展缸前，目光却并未完全停留在缸内悠然漂浮的六舅和六婶身上。他的视线时不时瞟向展缸另一侧，那个正拿着记录板，神情专注地记录着水质数据的高大身影。
凌曜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和金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让他看起来更加严谨疏离，唯有在低头看向水中生物时，冷峻的眉眼间才会掠过一丝极淡的柔和。
苏沐看着他那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手表，又想起昨天陈姐闲聊时提过一嘴，说凌曜这套西装是某个意大利手工高定品牌。虽然苏沐对人类的奢侈品毫无概念，但高定和手工听起来就和便宜毫不沾边。
他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问号。
一个这么讲究还用着昂贵物品的人，怎么会穷到需要顿顿吃便利店的饭团？难道人类的穷是一种间歇性发作的病症？还是说凌曜把所有的钱都奉献给了这些水母，以至于苛待了自己？
一想到后一种可能，苏沐的心尖就像被海葵的触手轻轻蜇了一下，有点酸，有点软，还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敬佩。多么伟大无私的人类啊！为了科研和保育事业，甘愿清贫度日！
他攥紧了手里的小帆布包，里面装着他昨天特意去银行取出的崭新钞票，还有一张他几乎不用的额度不高的储蓄卡。密码就写在卡片背面，用透明胶带粘着，生怕记性不好的凌曜忘了。
对，就是这样。他不是在施舍，他是在支持伟大的科研事业！是在帮六舅六婶改善伙食！苏沐成功地说服了自己，那一点点因为直接给钱而产生的别扭感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崇高的使命感。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摆出最自然不过的表情，朝着凌曜走去。
“凌饲养员？”苏沐喊道。
凌曜闻声抬头，镜片后的目光落在苏沐身上。青年今天穿了件宽松的白色针织衫，衬得皮肤愈发白皙通透，几缕不听话的碎发翘着，看起来柔软又好摸。他手里抱着个小小的帆布包，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种纯粹的关切。
“苏总监。”凌曜微微颔首，声音是一贯的平稳低沉，“有事？”
“嗯……有一点。”苏沐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虽然周围除了鱼并没有别人。他从帆布包里掏出那个早就准备好的鼓鼓囊囊的信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凌曜拿着记录板的手里。
“这个给你！”他的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凌曜只觉得手心一沉，指尖触碰到纸张特有的质感。他低头，看到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封口没有粘，能隐约看到里面一叠鲜艳的红色钞票边角。
他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没等凌曜发问，苏沐已经红着耳朵，眼神飘忽地开始解释，语速快得像在背诵提前打好的腹稿：“是咨询费！对，咨询费！我接下来不是要设计以箱水母为主题的艺术走廊嘛……有很多专业问题需要请教你！这是预付的咨询费！你一定要收下！”
凌曜看着青年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的睫毛，和那副我在说实话你快信我的表情，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失语。咨询费？用现金？还用这种塞钱的方式？这年头谁还这样付咨询费？
而且，这厚度……咨询什么需要预付这么多？
然而苏沐的补贴行动显然还没结束。他似乎觉得光给现金还不够体现诚意，又从帆布包的小夹层里抠出一张蓝色的银行卡，再次塞到凌曜手里，这次直接塞进了他衬衫胸前的口袋。
冰凉的卡片贴着皮肤，激得凌曜微微一颤。
“还、还有这个！”苏沐的脸更红了，几乎要赶上信封里钞票的颜色，“这张卡也给你！密码在背面！听说箱水母们最近食欲不太好？你拿这个钱给它们买点好吃的！最好的冻糠虾！或者……或者它们爱吃什么就买什么！不用省！”
他的理由找得笨拙又可爱，充满了某种不谙世事的天真。仿佛给饲养员塞钱塞卡，让他给水母买好吃的，是一件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凌曜彻底明白了。
如果说之前的饭团和酸奶还只是让他心生疑虑，那么此刻这实打实的现金和银行卡，已经像灯塔一样照亮了他心中的某个猜想——
苏沐确实是在用他一种极其纯粹又笨拙的方式，在追求自己。
这不是普通的示好，这是一种近乎筑巢般的本能行为。观察他，关心他，发现他经济拮据，然后就毫不犹豫地拿出自己拥有的东西来补贴他，甚至关心到了他照顾的生物头上。
这种方式太过直接，太过原始，甚至有点不符合现代社会的人际交往规则，但却奇异地戳中了凌曜内心某个不为人知的柔软角落。
他见过太多迂回的带有目的的接近，却从未遇到过如此赤诚的。
仿佛一只认定了他就要把自己攒的所有亮晶晶宝贝都叼来送给他的小动物。
凌曜垂眸，看着胸前口袋里露出一角的蓝色卡片，又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信封。他应该感到被冒犯，或者至少应该严肃地拒绝并问清楚。
但他没有。
他心里涌起的是一种混合着惊讶好笑，以及连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感动和心软。
他甚至开始脑补苏沐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想到用这种办法，他是不是观察了自己很久才得出自己很穷这个离谱的结论，他给自己塞钱的时候是不是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
这些脑补让凌曜看着苏沐的眼神不自觉地又柔和了几分。那层冰冷的属于学者和馆长的外壳，在苏沐这种莽撞又真诚的进攻下，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抬起手，并没有推拒，而是轻轻按了一下胸前的口袋，确保那张卡片放稳妥了。然后他看向因为他的沉默而愈发忐忑不安的苏沐，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
“咨询费？”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在品味其中的意味，“还有给六舅六婶改善伙食的专项资金？”
苏沐猛点头，眼睛睁得圆圆的，像只等待投喂确认的小海豹：“嗯嗯！是的！专款专用！”
凌曜几乎要忍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他轻咳一声，压下那点笑意，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好。那我先收下。谢谢苏总监的慷慨和支持。”
他居然收下了！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生气！
苏沐心里的大石头咚地一声落了地，瞬间心花怒放，一种帮助了贫困同事的巨大成就感油然而生。他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一排细白的小牙：“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你照顾它们那么辛苦！”
他甚至想拍拍凌曜的肩膀，但手伸到一半觉得有点冒犯又缩了回来，转而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结果把小揪揪挠得更歪了。
凌曜将他这小动作尽收眼底，心尖那点软意又扩散了几分。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记录板下抽出一份文件夹。
“既然苏总监付了咨询费，”他语气自然地将咨询费三个字说得格外清晰，仿佛真的达成了某种正经协议，“那我提前给你一些资料。这是馆内所有箱水母的详细谱系习性研究报告以及一些未公开的高清影像素材，或许对你的艺术创作有帮助。”
苏沐惊喜地接过文件夹，翻开第一页就看到六舅和六婶的巨幅特写照片以及它们的族谱。这对于他了解亲人隐藏身份以及创作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太有用了！谢谢你，凌曜哥！”他急中生智，想起馆里年轻员工好像都这么叫。
凌曜听到这个称呼，眉梢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曜哥？从苏沐嘴里叫出来，带着一种天然的亲昵和依赖感。
他似乎并不讨厌。
“嗯。”凌曜应了一声，算是默认了这个称呼，“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可以来问我。”他顿了顿补充道，“在工作时间。”
他特意强调了工作时间，仿佛在划清某种界限，但结合他刚刚收下的咨询费和伙食费，这话听起来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好的！一定！”苏沐抱着文件夹如获至宝，笑得更加灿烂。他觉得自己这钱花得太值了！不仅补贴了凌曜，还换来了这么宝贵的资料，而且和凌曜的关系好像也更近了一步！
成功迈出补贴第一步的苏沐心情好得快要飞起来，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他又和凌曜聊了几句关于艺术走廊初步构想的话题，主要是他说，凌曜偶尔点头或提出一两个极其专业的问题，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抱着文件夹离开，准备回办公室好好研究。
凌曜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白色身影蹦蹦跳跳地消失在走廊转角，这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低下头从胸前口袋里拿出那张蓝色的储蓄卡。卡片很普通，背面透明胶带下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串六位数字密码。他又打开那个信封，里面是整齐的一叠百元钞票，崭新带着油墨味，大概有一万块。
对于一个刚工作不久的年轻艺术家来说，这或许不是一个小数目。他就这样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这个穷饲养员。
凌曜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卡片边缘，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深邃难辨。
所以苏沐的经济状况应该不错？至少不像自己之前猜测的那样拮据？那他为什么还会对自己经济困难深信不疑？难道自己平时表现得真的很清贫？
凌馆长第一次对自己的消费习惯和外在表现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的怀疑。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小心翼翼珍视着的新奇而愉悦的感受。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财务部吗？我是凌曜。”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自持，“嗯以馆内珍稀生物科研保育项目的名义设立一个专项基金账户，对初始资金我先个人注入十万。后续苏沐总监那边如果再有以箱水母艺术项目咨询费或特定生物伙食补贴名义的资金过来全部划入这个账户专款专用详细记录。”
挂了电话凌曜看着手里的现金和卡唇角终于勾起一个清晰的无奈的却又带着十足兴味的弧度。
小艺术家要玩补贴和追求的游戏那他这个被补贴的对象自然得配合好还得帮他把这场面圆得更加正式更加无懈可击才行。
毕竟他都收了咨询费了不是吗？
至于这笔钱和这张卡凌曜想了想将现金放入自己的钱包然后把那张蓝色的储蓄卡郑重地放回了衬衫口袋贴心脏的位置。
嗯这是追求者送的第一份实质性的礼物得收好。
而另一边毫无察觉自己包养了一位隐形富豪并且对方已经自动完善了后续所有流程的苏沐正喜滋滋地坐在办公室里翻看着六舅六婶的详细资料心里盘算着。
咨询费和伙食费都给了下次是不是该给凌曜买几件新衣服了？他好像总是穿那么几件衬衫虽然都很好看但也太节俭了！
嗯就这么办！苏沐为自己的贴心点了个赞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补贴计划正在以一种诡异而甜蜜的方式朝着越来越离谱的方向升级而去。
而凌曜坐实了苏沐在追求自己的猜想后看待苏沐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靠近都仿佛自动加上了柔光和滤镜充满了耐人寻味的解读空间。
一个美丽的误会正如同水母的触须悄然缠绕将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