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的后门吱呀作响,推开时扬起一阵细沙。戈壁的风带着灼人的热气扑面而来,卷起地上的碎石子,打在脸上生疼。夕阳正沉向地平线,将天空染成一片熔金与绛紫交织的绚烂,却丝毫驱散不了空气中的凝重。
自毁程序的倒计时在离开研究所的瞬间停止了跳动,光屏在三人面前短暂亮起,确认第六关通关,奖励是“信息碎片×1”和“体能恢复剂×3”,下一关“荒漠遗迹”将在一小时后启动传送。
“终于能喘口气了。”干旭一屁股坐在沙地上,灌了大半瓶水,水流顺着嘴角淌到脖子上,在夕阳下闪着光。他扯了扯沾满泥浆和灰尘的冲锋衣,“这研究所比沼泽还瘆人,那些影子撞门的声音,我现在想起来还起鸡皮疙瘩。”
陈尚靠在一块风化的岩石上,正用干净的布擦拭眼镜片。镜片上的污渍很难清理,他擦得格外认真,像是在透过这个动作整理纷乱的思绪。“那些实验体……他们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人。”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报告里说,很多人是自愿参与的,他们以为自己在为‘净化’做贡献。”
易凇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手里把玩着那枚组合起来的齿轮。齿轮在夕阳下泛着冷光,缺口处的棱角硌着掌心,提醒着他刚才在主控室看到的最后一幕——雪花点中那张与邓郁一模一样的脸。
实验体0号。
这个认知像一块石头压在心头。如果邓郁是实验体,那他的“找一个人”,会不会是在找创造他的人?比如,自己的父亲?
十二岁那年的记忆又冒了出来。那天父亲从外面回来,脸色很难看,把自己叫到书房,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说:“小凇,记住,无论以后遇到什么事,看到什么人,都要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要被表面的东西迷惑。有些人,看起来很危险,其实比谁都孤独。”
当时他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来,父亲或许早就预料到了什么。
“易凇,你在想什么?”陈尚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递给他一片干净的布,“擦擦手吧,都是灰。”
易凇接过布,擦了擦指尖的沙砾,“没什么,在想净化计划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只是为了精神控制,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
“报告里提到了‘环境净化’。”陈尚坐下来,和他并肩看向远方的落日,“说是当时地球的生态已经严重恶化,他们想通过‘精神引导’让人类适应新的环境,甚至……改造人类的身体,让人类能在恶劣环境中生存。”
“改造身体?”干旭也凑了过来,“就像那些实验体一样?”
“可能。”陈尚点头,“但后来计划失控了,引导剂变成了控制手段,改造实验也出了问题,才有了‘净化程序’——与其说是净化,不如说是销毁证据。”
易凇想起父亲视频里的话:“别害怕,你不是怪物……”如果邓郁是改造失败的“产物”,那父亲这句话,是在安慰他吗?
“你们说,那个穿黑衣服的男人,邓郁,他会不会也和这些实验有关?”干旭突然问道,“他那么厉害,不像普通人。”
易凇的心跳顿了顿,没有接话。
陈尚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有可能。研究所的人员档案里,有一个姓邓的研究员,负责齿轮核心的研发。报告里说,他在2073年6月15日失踪了,和净化程序启动、实验体7号逃脱是同一天。”
“同一天失踪?”干旭挑眉,“会不会是他带走了实验体?”
“或者,他就是实验体。”陈尚的目光落在易凇手中的齿轮上,“这个齿轮,很可能就是他研发的核心部件。”
易凇将齿轮握紧,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他想起守林人手指上的疤痕,想起照片背面“致M”的字迹,想起邓郁在机械城墟最后时刻的眼神——那里面没有狠厉,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定。
“他救过我。”易凇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在机械城墟,主脑想夺取能量,是他拖住了主脑,我才能活下来。”
干旭和陈尚都有些惊讶,显然没料到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的交集。
“所以你觉得,他不是坏人?”干旭问。
“我不知道。”易凇摇头,“但他没有必要救我。如果他想抢线索,以他的实力,很容易做到。”
戈壁的风渐渐凉了下来,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布,缓缓覆盖了天空。第一颗星星亮了起来,微弱却执着。
干旭从背包里拿出压缩饼干,分给两人:“先吃点东西吧,下一关还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他咬了一口饼干,含糊不清地说,“其实我弟弟……他以前也总说想当研究员,研究怎么让沙漠变绿洲。如果他还在,说不定也会对这些实验感兴趣。”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总觉得,他的失踪和这些事有关。他失踪前,曾给我发过一条奇怪的短信,说‘看到了会动的齿轮’,还说‘它们在哭’。当时我以为他在胡扯,现在想来……”
“会动的齿轮?”易凇心中一动,“机械城墟的齿轮都是会动的,但‘哭’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干旭苦笑,“那是他最后一条短信,之后电话就打不通了。”
陈尚默默听着,突然从背包里拿出那个捡来的钢笔帽,放在手心端详。“我的资助人,也姓邓。”他缓缓开口,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他资助我的研究时,曾说过一句话,‘植物的意识比人类更纯粹,也更危险’。当时我不明白,现在才知道,他指的可能是用植物提取引导剂。”
他顿了顿,继续道:“他失踪前,把所有研究资料都锁进了保险箱,钥匙留给了我,说‘如果我没回来,就把资料交给一个戴齿轮吊坠的人’。”
易凇猛地抬头,看向陈尚。
陈尚迎上他的目光,点了点头:“没错,和你脖子上戴的那个吊坠一样。”
易凇下意识地摸向脖子——父亲留下的齿轮吊坠,他一直贴身戴着,外面套着衣服,很少有人注意到。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我不确定是你。”陈尚摇头,“直到在迷雾森林,看到你对齿轮碎片的反应,才隐约猜到。但我没说,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这背后藏着什么。”
戈壁的夜晚很静,只有风声掠过沙石的呜咽。三人之间突然陷入了沉默,像是有一层无形的薄膜被捅破,露出了彼此隐藏的秘密。
原来他们的相遇,并非偶然。干旭的弟弟、陈尚的资助人、易凇的父亲,都在同一个漩涡里,被“净化计划”和“齿轮核心”串联在一起。
“那个戴齿轮吊坠的人,到底是谁?”干旭忍不住问。
陈尚看向易凇:“我想,易凇可能知道。”
易凇握紧了吊坠,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传来一丝安定的力量。他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个上锁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本厚厚的日记,他从来没被允许看过。小时候他曾偷偷试过打开,却发现钥匙孔的形状,和这个吊坠完全吻合。
“我父亲。”易凇低声说,“这个吊坠是他给我的。”
话音落下,夜空中突然划过一道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消失在戈壁的尽头。
“下一关要开始了。”陈尚看向天空,那里开始出现熟悉的白光,“不管背后是什么,我们都得走下去。”
干旭站起身,拍了拍易凇的肩膀:“别想太多,至少我们现在是同伴。你父亲的事,也是我们的事,毕竟……我们的事早就缠在一起了。”
易凇看着两人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孤独感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他不再是一个人在寻找真相,身边多了两个同样背负着秘密的同伴。
白光越来越亮,将三人包裹其中。易凇在被传送的最后一刻,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齿轮,齿轮的缺口处,似乎反射出一点微弱的红光,像是远处某双眼睛的注视。
他想起邓郁没说完的那句话:“别相信……”
别相信什么?是别相信实验报告里的“真相”,还是别相信身边的人?又或者,是别相信那个看似是“怪物”的自己?
这些问题,或许只有到了下一关“荒漠遗迹”,才能找到答案。而他隐隐有种预感,遗迹里藏着的,不仅是净化计划的终极目的,还有邓郁与父亲之间,那段从未被言说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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