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的边缘弥漫着比森林更浓重的雾气，带着一股腐烂植物的腥甜。脚下的土地软得像布丁，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半只脚，泥浆裹挟着水草的根须，拉扯着鞋底，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暗中拖拽。
“小心脚下。”陈尚蹲下身，用砍刀拨开一簇丛生的灰绿色植物，“这是‘缠足草’，叶子背面有倒刺，会勾住布料往泥潭里拉。”他的手指纤细，动作却很稳，刀刃精准地切断草茎，断口处渗出乳白色的汁液，落在地上，瞬间被泥土吸收。
干旭在前面开路，他挥舞着砍刀，劈砍挡路的藤蔓。那些藤蔓是深紫色的，表面布满了细小的吸盘，被砍断后会像活物一样扭动，汁液溅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刺痛。“这鬼东西长得真快，刚才明明砍断了，怎么又长出来了？”他骂了一句，额头上的汗珠混着雾气滚落，在下巴上凝成水珠。
易凇走在中间，手里紧握着那瓶破雾剂。他的目光扫过四周，沼泽里没有引路花，能见度不足三米，只有偶尔从雾中探出头的枯树枝，像鬼怪的手臂。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黑色飞虫，嗡嗡作响——那是守林人说的噬骨蚊。他按照守林人的嘱咐，将草药汁涂抹在裸露的皮肤上，草药的苦涩气味果然让飞虫不敢靠近。
“雾核在哪个方向？”干旭抹了把脸，喘着气问。
陈尚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指南针，指针却在疯狂旋转，根本无法确定方向。“磁场被干扰了。”他皱起眉，“只能凭感觉往雾气最浓的地方走，守林人说雾核在沼泽中央的枯树上。”
易凇点点头，目光落在左前方。那里的雾气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黑色，与周围的白色雾气格格不入，像是被墨汁染过。“应该在那边。”
三人调整方向，朝着灰黑色雾气的方向前进。走了大约二十分钟，脚下的土地越来越泥泞，有时整只脚都会陷进没膝的泥潭，需要另外两人合力才能拉出来。干旭的冲锋衣裤脚已经沾满了泥浆，沉重得像灌了铅；陈尚的眼镜片上蒙着一层水汽，他时不时停下来，用衣角擦拭，镜片后的眼睛却始终保持着警惕。
易凇的注意力则集中在那些枯树枝上。沼泽里的枯树姿态扭曲，树干上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孔洞里似乎有东西在蠕动。他想起守林人说的“雾核会制造幻象”，握紧了砍刀，刀身的冰冷让他保持清醒。
突然，干旭停下了脚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雾气。“小宇？”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怎么会在这里？”
易凇和陈尚立刻警惕起来。“干旭，醒醒！是幻象！”陈尚喊道，伸手去拉他。
但干旭像是没听见，一步步朝着雾气中走去。雾气里，隐约出现了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身影，背对着他们，身形与干旭有几分相似。“哥，救我……”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缥缈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别过去！”易凇上前一步，挡在干旭面前，“那是雾核制造的幻象，你弟弟不在那里！”
干旭猛地回过神，眼神里的迷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痛苦和愤怒。“我知道……”他低声说，握紧了砍刀，“但那声音太像了……三年前他失踪那天，也是这样叫我的。”
陈尚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有些痛苦不需要安慰，只能自己扛过去。
三人继续前进，气氛却变得沉重。刚才的幻象像一根刺，扎在每个人的心头——他们都有在乎的人或事，而这些，正是雾核最容易利用的武器。
又走了一段路，陈尚突然“咦”了一声，弯腰从泥潭里捡起一个东西。那是一个银色的钢笔帽，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L”字母。
“这是……”陈尚的脸色变了变，“是我资助人的钢笔帽。他失踪前，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他还戴着这个。”
“在这里找到这个，意味着什么？”干旭问。
“意味着我的研究项目，很可能和这片森林有关。”陈尚将钢笔帽放进贴身的口袋，眼神变得锐利，“他资助我研究特殊植物，尤其是能影响人精神的品种，而引路花和缠足草，都符合这个特征。”
易凇心中一动。净化计划、特殊植物、影响精神……这些线索似乎在指向同一个方向——某种能操控意识的技术。而父亲当年的失踪，会不会也与此有关？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邓氏齿轮碎片，碎片的边缘硌着掌心，上面的纹路似乎与缠足草的藤蔓缠绕方式有些相似。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没太在意，只当是巧合。
前方的灰黑色雾气越来越浓，隐约能看到一棵巨大的枯树轮廓。树干粗壮，却没有一片叶子，枝桠扭曲地伸向天空，像是在无声地呐喊。
“就是那棵树。”易凇道，拿出破雾剂，拧开了瓶盖。淡金色的液体散发出淡淡的檀香，与沼泽的腥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味道。
靠近枯树时，雾气中开始出现更多的幻象。有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在记录数据，有戴着防毒面具的士兵在搬运箱子，还有一些模糊的人影在哭喊、奔跑……这些幻象比之前的更真实，甚至能听到玻璃器皿破碎的清脆声响。
“别看，往前走！”易凇提醒道，将破雾剂的瓶口对准枯树。
枯树的树干上，镶嵌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球体，表面覆盖着一层粘稠的黑雾，正是雾核。黑雾中不断浮现出各种人脸，扭曲、痛苦，像是有无数意识被囚禁在里面。
“就是它！”干旭举起砍刀，“怎么弄下来？”
“用破雾剂。”易凇说着，将液体朝着雾核泼去。
淡金色的液体接触到黑雾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黑雾像遇到火焰的冰块一样迅速消融。雾核暴露出来，是一个黑色的晶体，表面布满了细小的裂纹，里面似乎有光在流动。
就在这时，枯树剧烈地摇晃起来，树干上的孔洞里钻出无数条黑色的细虫，朝着三人爬来——是噬骨蚊的幼虫，比成虫更细小，却带着金属般的光泽。
“小心！”陈尚喊道，挥舞着砍刀劈砍虫群。
干旭则趁机爬上枯树，伸手去抠雾核。但雾核像是长在了树干里，纹丝不动。“妈的，嵌得真紧！”他骂了一句，用砍刀去撬。
易凇在下面掩护，他注意到雾核周围的树干上，刻着一些极其微小的符号，与机械城墟设计图上的某个角落符号一模一样。这些符号排列成一个圆形，像是某种封印。
“砍符号的连接处！”易凇喊道，“它被封印住了，破坏封印才能取下来！”
干旭立刻照做，砍刀精准地落在符号的连接处。随着一声脆响，封印被破坏，雾核从树干上脱落，掉了下来，被易凇稳稳接住。
雾核入手冰凉，像是一块寒冰。握住它的瞬间，易凇的脑海中闪过一段混乱的画面：一个实验室，里面摆满了培养皿，培养皿里是蓝色的植物；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在和一个穿军装的人争执；最后是一场爆炸，火光冲天……
画面消失得很快，像是被强行掐断。易凇晃了晃头，将雾核放进守林人给的布袋里。
随着雾核被取走，周围的幻象和虫群都消失了，沼泽的雾气也开始散去，露出了清晰的路径。
“搞定了！”干旭从树上跳下来，脸上带着疲惫的笑容。
陈尚却皱着眉，看着刚才捡到钢笔帽的地方。那里的泥潭中，露出了一角白色的布料，像是某种文件的边缘。他伸手去捞，捞出了一张被水泡得发胀的纸，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但能辨认出“净化计划”和“精神控制”等字样。
“果然和我的研究有关。”陈尚的脸色很凝重，“他们在利用植物进行精神控制实验，而这片森林，就是他们的试验场。”
易凇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枯树的树洞里。刚才取雾核时，他似乎看到树洞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光。他走过去，伸手一摸，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金属牌，上面刻着一个“0”字，边缘有磨损的痕迹。
这是什么？编号？他将金属牌放进兜里，与邓氏齿轮碎片放在一起。金属牌的背面很光滑，似乎被人反复摩挲过，留下了淡淡的温度。
三人沿着原路返回，沼泽的路变得异常好走，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指引他们。回到木屋时，守林人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根烟斗，烟雾缭绕，与森林的雾气融为一体。
“回来了。”他站起身，接过装有雾核的布袋，掂量了一下，“看来你们通过了考验。”
“地图呢？”干旭问。
守林人走进木屋，拿出另一半地图，递给易凇。易凇将两块地图拼在一起，一张完整的地图出现在眼前。地图上标记着九个关卡的位置，呈环形分布，中心位置画着一个复杂的图案，像是一个齿轮，又像是一朵花。
“这是……”
“轮回之笼的核心位置。”守林人说，“集齐九关的线索，才能找到这里。”他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的某个点，停留了很久，那里标记着第六关——“失落的研究所”。
易凇将地图折好，放进背包。他注意到守林人在递地图时，手指上有一道陈旧的疤痕，形状与邓氏齿轮碎片的某个齿牙完全吻合。这个细节太微小，甚至可能只是巧合，但他还是记在了心里。
“下一关什么时候开始？”陈尚问。
“随时。”守林人重新戴上斗笠，“地图是钥匙，你们决定好了，它就会启动传送。”
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心。
“我们准备好了。”易凇说。
话音刚落，地图突然发出金色的光芒，包裹住三人。易凇在被传送的前一刻，看到守林人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对着它低声说了句什么，那东西的形状，像是一个缩小版的邓氏齿轮。
白光闪过，沼泽、森林、木屋都消失在视野中。
光屏在白光中亮起：
【第五关“迷雾森林”通关。】
【评级：S 。】
【奖励：防御强化×1，线索“实验日志残页”×1。】
【传送目标：第六关“失落的研究所”。】
易凇握紧了口袋里的金属牌和邓氏齿轮碎片。他不知道那个刻着“0”的金属牌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守林人那句低语的内容，但他隐隐感觉到，这些看似无关的细节，正在编织一张巨大的网，而网的中心，就是他必须寻找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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