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二层,安全屋斜对面的房间内,奚预注意到走廊上渐渐趋近的光,动作迅速地收好工作时间表,踮着脚尖贴到房间门上的玻璃窗旁,瞪大眼睛辨别黑暗中的一切,大气都不敢出。
走廊只有一条,经过的人要么从左往右去到下一层,要么从右往左走到上一层。如果是汀兰折返,绝对不可能从下一层拐角的方向走过来。
那外面提着灯的人是谁?
不会下面的玩家胆子这么大,技能都没开就敢擅入虎穴脚踢老虎拳夺虎子吧?
奚预心中腹诽,小窗外稳步前行的光源突然停在安全屋和下一扇房门间,白色的墙壁和白色的衣着几乎模糊成同一片色块。
对方站立的地方是奚预视野的边界,他无奈屏住呼吸,挪到小窗另一侧,余光却瞥见一点幽幽蓝光。这让他一下僵在原地,眼珠像是粘在那带着环状蓝光的粗壮触手上一样,视线跟着它一路悄无声息地逼近那盏油灯。
走廊再次陷入黑暗的一瞬间,他只看见扬起的白大褂和一把挥出的纯黑西洋剑。
他眼睁睁地看着火苗将要熄灭的油灯咕噜噜向他滚来,撞到门上才停止,还未来得及抬眼寻找那抹蓝光的踪迹,那条触手便被一只红底男士短靴不由分说地踩在油灯旁的空地上,将他的房门拍得砰砰作响。
奚预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在胸腔内砰砰乱撞,要将胸膛像眼前的门一样彻底撞碎才罢休。
但那把纯黑的剑显然比心脏的跳动更快,眨眼的瞬间,触手被一分三截,灰溜溜地逃走,残骸不甘失败地扭动几下,很快化成地上的一瘫血渍,将红鞋底染得妖艳。
房间内唯一的玩家似乎身中定身术仍没有解除,触手落败而逃,他的眼珠又粘在了那把滴着血珠的剑上。
剑在紧实的小腿侧轻摆两下,随即剑尖目标明确地抵在玻璃窗上,伴随刺耳的刮擦声,划过窗内那人的双眼,笔直地留下一条血痕。
奚预的视野鲜红一片,再不见其他。
恍惚间,他听见油灯滚动的声音再次响起。等耳边与窗外同样变得一片空白,酸痛的腿终于维持不住半蹲的姿势,他向后歪倒,一屁股坐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这才听到自己大口大口急促的喘气声。
又腥又臭的血液淌过门缝,也和玻璃窗上的血痕一样笔直地淌过他面前的地板,宛如匍匐在地的人伸着一双无皮无肉的手,无力又不甘地想要抓住他的脚——
“唔、咳咳、呕——”
奚预软着腿,连滚带爬冲进不远处的卫生间,扒在洗手台上呕吐。以防落地遇到激情追逐战,饱食剧烈运动会引起身体不适的情况,他进副本前只吃了一点食物垫垫肚子,现在也消化得差不多,只能捂着痉挛不止的胃,吐出几口黄水。
“咳咳、嗯、咳……妈的,我真艹了……这玩意儿都敢招惹,光阴社真是一帮疯子……”
【副本·三尺之地·奚预】个人直播间内:
“不是?啊?这第一晚必得手的触手怪就这么跟切菜一样被切掉了?还切掉两截?啊?!!!”
“说什么呢哥们儿,尽管003百分之一百没有救你的意思,眼里只有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但客观上确实救你一命。”
“别高兴太早,那触手就是过来打个标记,003铁被同化,这批人必死无疑,没意思。”
“光阴社虽疯,但003实在带劲(狗头”
“奚预奚预,别忘了工作时间表上的要求,明早之前都要保持房间整洁的!”
油灯咕噜噜地滚到紧闭的安全屋门前,蒲天筠迈出两步,视野里的房门突兀地旋转扭曲,他向前趔趄一步,伸手想要撑在门上缓一缓,将要触及时,门从另一侧打开了。
“嗯?”来人稳稳扶住蒲天筠,“你真的在这里。”
蒲天筠手里的剑抬到一半转了方向,一刹那将靠近他的细长触手一下全部削去。受惊的触手像接触到静电的头发那样瞬间竖起,又迅速如鹌鹑般畏畏缩缩地躲回头发里。
“……”
云岁聿对此毫不意外,水下他曾尝试告知水母预防这种情况发生。显然,术业有专攻,他没有时逢生那样御兽的本领,水母自然没听懂他说的话。
长剑变成短刃,蒲天筠找准一条触手将其戳了个对穿,挑到两人面前,问道:“这是什么?”
“水母的触手。”
“我认得出,别再说这样的废话。”
云岁聿短暂组织下语言,说道:“它因为一些我不知道的原因寄生在我头上,没发现危害性,目前对我的影响仅有一条:能在水下为我供氧,像是自带一个氧气罐。”
房间尽头的大型水池也很难不引起蒲天筠的注意,再加上云岁聿身上还在滴落的水珠和说辞,对方怎么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到负二层的问题迎刃而解。
蒲天筠自动跳过对方如何来到安全屋的问题,接着问道:“不需要进食和代谢?”
“进食的话,有一位玩家说水母吃掉了他受伤的小腿,留下一个标记。”云岁聿将被穿在短刃上挣扎的触手一一解救,在对方手心画出标记的样子,“至于代谢,他进食之后分泌的某种物质治好了被它吃掉的小腿,这个算吗?”
“嗯。”蒲天筠收回武器,“假如它处于饥饿状态,伤口和你的大脑,哪个优先级更高?”
“……伤口吧,玩家到来之前,水母和我应该在池底待了一段时间。”云岁聿语气犹疑,“也许我的脑子已经被吃掉了些,我不知道,并且没办法验证而已。”
“我想到了,有个穿皮夹克的玩家能和它交流,我一会儿回去问问他。”
没等对方开口说话,云岁聿将蒲天筠惯用手翻过来,“你好像刚刚结束一场战斗,你受伤了?”
一个泛着蓝光的圆环印在蒲天筠的手背上,和袭击他的蓝环章鱼触手上的一模一样,他之前那一次晕眩也是因为这个。
蒲天筠另一只手一下又一下点着圆环标记,目光在云岁聿脸侧的头发上停顿数秒,移开视线,说出自己的打算:“不算受伤,技能解锁后我能把印记回溯掉。”
“好。”云岁聿点头,水母治疗也会留下作用不明的标记,他和对方有着同样的顾虑,“里面有座椅可以休息。我去把外面清理一下,我有点受不了这个味道。”
普通的血腥味他不可避免地闻到过,但遗留在外面地板上的味道又夹混杂着潮湿和海里活物的腥气,此时又像是被烈日曝晒着的堆满厨余垃圾的大型垃圾桶,说句臭气熏天都不为过。
云岁聿拎起安全屋内的水桶、清洁剂、拖把和抹布匆匆赶去走廊,路过蒲天筠也不忘建议道:“外面的水渍你踩到了一些,那边有干净的水和抹布,你可以擦一擦你的鞋子。”
——
病房内的奚预正对着玻璃窗外侧最后一处污渍发愁。不清理的话,算一算时间,明天就要到了,他没达到工作表上的要求,一定会受到惩罚;清理的话,意味着他必须打开门去到走廊上,去面对可能返回的触手和一定还在斜对面安全屋内的003。
这么一对比,未知的惩罚好像不是不能接受,至少不会必死无疑?
“呲”“呲”
还没纠结出个所以然,玻璃窗外的异响吓得他原地起跳,踮脚接着两下高抬腿才站稳,捂着心口小心翼翼瞄过去,一块团成长面包卷形状的抹布一下就连泡沫带污渍一起擦去,速度快得他都不确定擦窗户的是人是鬼,他连手都没看到。
奚预苦大仇深地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乱糟糟,内心没有一刻平静。
如果是003,他回来清理现场是为什么?他也是疗养院护工的身份吗?
如果不是003,妈的,这又是谁?
天花板上的灯闪烁两下,刺眼的白光从上至下贯穿整个疗养院,油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微弱的火光彻底燃尽,化成几缕白烟消散得无影无踪。
奚预揉着强光照射双眼而流下的眼泪,等到眼睛完全适应,他再次吸着气贴在玻璃窗上观察门外的情形。
安全屋房门紧闭,走廊上没人,地板上残留清水的水渍。
他按下门把手,开出一条缝,通过门缝看到出现在走廊尽头的新东西——挂在墙壁上的巨大黑色电子屏。
昨夜漆黑一片,带路的汀兰也没有说明电子屏的存在和作用,八个玩家都没发现墙上还有东西。
电子屏恢复供电,屏幕上亮起的红色光点转着圈圈,旋即排列成一个矩形,又在矩形里分出错开相对的小矩形。屏幕最上端匀速滚动着几个字:今日 风
脚步声自另一侧拐角处响起,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女士拿着两个蓝色文件夹停在安全屋隔壁的房门前,抬手敲了两下门。
里面的玩家打开门,接过文件夹,两人说了些什么,便一起朝奚预走来。
他一下合上门,坐回病床上,静静等待。
敲门声没有那么快响起,玻璃窗外的人用鞋尖蹭去地面的水渍,才抬手叩响了门。
“早安,昨晚休息得好吗?”
奚预打开门,这才看清汀兰的样貌。
对方和颜悦色,鼻翼两边较深的法令纹和眼角的皱纹见证了她四十多年的岁月,却丝毫不减身上温婉恬淡的气质。
“嗯、嗯,一般吧。”
他还没搞清楚蓝环触手、003和汀兰三者之间的关系,万一三个人是一伙的,他实话实说岂不是开局送一血了?
“护工的工作有时比较繁重,休息不好你的身体会吃不消。”汀兰将另一个蓝色文件夹递给奚预,“今天入住的病人特殊,病人家属要求两位护工轮流陪护。我先带你们熟悉一遍工作,事后给你们开一份有助于睡眠的药物。”
两个护工轮流陪护,八成是生活不能自理,瘫痪或者严重精神疾病那类的。
奚预这么猜想着,和洛薇一起跟随汀兰穿过已经开始忙碌的负一层,去到一楼大厅,却在那里见到一位抱着婴儿的女生。女生很年轻,看起来还处于读高中或是大学的年纪,不像是婴儿的母亲,更像是帮助长辈照顾家里新生儿的姐姐。
三人刚走近,年轻的女士睁着呆滞甚至涣散的双眼,像是机器自动走预设好的程序那样一板一眼地将婴儿抱给汀兰,没给三人说话的机会,又木头人一般自顾自走出疗养院的大门。
奚预探头看了眼熟睡的婴儿,肤色正常,呼吸平稳,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缺胳膊少腿,初步认定是个普通婴儿,不是医院副本里常见的鬼婴。
他缩回脖子,对洛薇悄悄说道:“哎,那谁,我怎么感觉那个女生看起来更需要进来疗养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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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三尺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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