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薇点头,继续盯着大厅另一侧的通道,若有所思。
汀兰将包住婴儿的薄被往里掖了掖,转身对两人说道:“该回去了。两位没有育儿经验也没有关系,院内有几位带着孩子的病人,很好相处,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可以问问他们。”
三人原路返回,才走了几步,身后便响起一道质问的声音:“你怎么把他们带上来了?”
两个玩家回头看去,只见刚才空着的椅子上此时躺着一个男青年,他身上用来固定病人肢体的皮带松松垮垮,拘束衣成了装饰。他的脑袋穿过座椅半圆的把手,枕在椅子边缘,正睁着满是血丝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奚预下意识后撤一步,洛薇却一下蹙起了眉。
她认得这张脸,在前不久的联赛里,那个看起来真的把副本当普通游戏玩的14号玩家。
但是眼前这个14号玩家和联赛里的那个明显不一样,他眼神发直,表情僵硬,肢体随意摆放,不管会不会别扭,也不顾是否会扭伤自己。整个人像是精神和身体全都将近崩溃,却偏偏还有一丝执着于什么的念头硬生生地吊起一口气。
汀兰的脚步不停,冷冰冰地说道:“这里不是供你玩闹的场合,回到你的房间去。”
那人翻过身,跪伏在座椅上,双手紧握扶手,没有调整角度,也没有任何用于润滑的工具,全靠蛮力往外挣去。
每挣一下,座椅便“吱呀”一声。一时间,宽敞的大厅内只有骨头和金属摩擦碰撞的声响,听得人牙齿泛酸。
就在两个玩家不约而同认为对方卡在那里,再使劲真的会把脑袋拽掉的时候,那人终于生拉硬扯地将自己的头从狭窄的空间里拔了出来。
他的脸和脖子青紫一片,下颚和后颈已经出血,他本人却像擦汗一样抬起缠着绷带的右手胡乱抹一下,笑眯眯地走近。
“嘿,我也想见见新面孔。”
比他本人先到的是他衣袖摆动间泄出的水腥味,被这味道折腾一晚上的奚预也不想能不能用技能拖时间问话了,当即左手拽着洛薇的胳膊,右手扯住汀兰的白大褂,拔腿就跑!
“快跑!!!这家伙不是好东西啊啊啊!!!”
洛薇一开始被拽了个踉跄,稳住身体后边跑边取出水枪,装好硫酸,一枪过去,对方就是不死也得掉一层皮。
三人一路跑向一楼进入后勤处的大门,洛薇一路上没听到身后那人追来的脚步声,快进入大门的时候,她咬牙回头一看——
“啊——!”
那人拘束衣下的几条粗壮触手将他牢牢吸在天花板上,他始终倒吊着跟在三人身后,瞪眼微笑着欣赏三人狼狈奔逃的身影,最后几乎脸贴着脸在洛薇的尖叫声中夺走她的水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
“呜哇——哇啊——”
婴儿的哭喊声同时刺痛两人的耳膜,那人的微笑瞬间崩裂,变得无比嫌恶可怖,立即将水枪对准了门内汀兰怀里的声源。
门内两人见形势转变,奚预一把夺过婴儿继续往里面跑,汀兰在对方分神的刹那抓住洛薇的衣服,两人一起摔进门内。
【副本·三尺之地·洛薇】个人直播间内:
“愣着干什么啊,呲他啊!”
“卧槽卧槽卧槽一回头直接怼脸,第一天就这么刺激?”
“这种情况反应不过来很正常吧,这么近的距离开枪,水枪里的液体也会溅到自己脸上啊。”
“蓝环章鱼,剧毒,昨晚电力故障,大门没关,走廊上出现的触手肯定是他的。”
“家人们,这章鱼长得有点眼熟啊,咱是不是在哪见过?”
耳边的哭喊声越来越远,眼前喷射来的硫酸全部被合上的门拦截。
洛薇惊魂未定,直到汀兰将她从地上搀起,轻抚着她的后背慢慢向后退,她面上才恢复些许气色。
“嘿,开门,让我进去,我只想和你们做朋友。”
倒吊着的人扬起两条触手拍打大门,手中的水枪因他的无意触碰斜着呲出一道水柱,悉数落在触手和旁边扫描身份的机器上。
机器滴滴发出两声警报,当场下岗。
那人不在意自己身上被硫酸烧出的伤口,反而被警报声吸引注意,一下拍碎机器外壳,对着内部构造鼓捣起来。
洛薇没料到这章鱼人这么难缠,左顾右盼寻找可以用来防身的武器。
汀兰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说道:“去取油灯来,随便哪一盏,速去速回。”
洛薇没有片刻犹豫,转身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层一层跑去。
快要跑到拐角时,她听到机器重新启动和大门打开的声音。
这次,她却不敢回头看。
一层后勤人员的房间里没有油灯,负一层食堂和洗浴室也没看到油灯,负二层她的房间里有,只要拿到油灯——
蓦地,一个黑影从拐角处蹿出,迎面撞来。
洛薇止步不及,忙双手挡在脑袋前,却看见自己的身体穿过一片白烟,以及从她头顶掠过的一幅迎风而去的长幡。
“那、那谁!”奚预一手孩子一手油灯的跑过来,气都喘不匀,“那谁让、让我把这给你!我、我要跑吐了,咳咳咳——”
洛薇咽下口唾沫,不顾嘴里弥漫的血腥味,拿过油灯再次全力奔跑,急匆匆往一层大门赶。
拥挤的房门飞速向后退去,恍惚间,洛薇以为自己误入一间只有门的迷宫,无论她怎么跑,都跑不到尽头。
“洛薇。”
汀兰接住失重歪倒的洛薇,她麻花辫略显凌乱,油灯在她手里重新燃起明明灭灭的火焰,一只燃烧着翅膀的小小飞蛾飞出油灯,停在洛薇额头上。
洛薇视线渐渐清晰起来,看到了一颗小小的太阳。
“大门!”
她记挂着章鱼人的入侵,扶着汀兰的肩膀重新站稳,映入眼帘的是安然无恙依旧紧闭的大门以及门外扭打在一起的章鱼和……水母?
触手的抽动全部落在云岁聿的胳膊和双腿上,刻意避开了头部和前胸腹部等保护内脏的区域,比起互殴这一说法,章鱼人单方面的“玩闹”似乎更适合当前的情形。
狭长的过道大大限制了长杆的活动,长杆第三次又卡在大门和墙壁之间,几乎一直在挨打的云岁聿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抽掉长幡,又将长幡绕过双手虎口,向两端抻了一下,寻找一击制敌的时机。
章鱼人看出云岁聿的意图,他却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的打算。触手向云岁聿肩膀抽去,旋即竖直向上吸住天花板,整个人迅速倒吊上去,触手便带着他往疗养院的大厅移动。
云岁聿也没有追击的想法,他阻止对方闯进疗养院内部并伤害无辜人员的目的已经达成。谁料对方是个不老实的性子,掠过云岁聿头顶时,故意双手抓住他头上的水母,肆意揉了揉。
水母的触手和云岁聿手里的长幡同时出动,紧紧地缠住在他头上作乱的双手,猛地往下一拽。
对方重重摔落在地,闷哼一声,袖口滑出一条完好的触手缠住云岁聿的脖颈,云岁聿也同时扼住对方的咽喉。
“你松手!”
“不,你先松。”
两人一个躺在地上,一个被迫半跪在地,一章鱼一水母就这么干瞪着眼无声对峙着。
“那我数三个数,数完一起松。”
“你现在的话不可信。”
云岁聿早已认出对方的脸,他很想和对方单独聊一聊,但对方目前的状态似乎比他失忆没有好上多少。
“好吧,好吧。”
章鱼人将云岁聿微动的神情全部看进眼里,眼珠一转,瞬间敛去癫狂的神态,换上一副顽劣的笑脸。
这个笑脸与云岁聿脑中关于元鸣惊的回忆片段重合,成功让他恍了神。隐藏在另一个袖口的残缺触手趁虚而入,勒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提到半空中。
情况不妙,想帮忙的洛薇刚往前迈出一步,又被身前的汀兰挡住了。
“蓝环章鱼,剧毒,被咬一口就能致死。他始终没有用毒,大概是把水母当成了玩伴。”汀兰摇摇头,面带歉意,“抱歉,平常这个时间他还在休眠,今天是我工作的疏忽,没有及时发现他已经苏醒。”
正如她所说,章鱼没再继续袭击大门,反而卷着自己新得的水母朋友和其余战利品乐颠颠地走出了两人的视线。
危机解除,洛薇摆摆手,说道:“你刚才救了我,我还没向你道谢。”
说完,她又看向四周陆陆续续走出房间开始工作的后勤人员,问道:“大门外面的机器被损坏了,他们要出去的话该怎么办?”
“会有专门的人来修理,一个上午就能修好。”汀兰提起油灯向下一层走去,示意洛薇也跟上,“护工的工作时间快要到了,你刚刚受了惊吓,今天上午先休息吧。”
——
在半空中摇来晃去的感受并不好受,云岁聿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为了让小毛驴赶路而挂在它前面的那根胡萝卜。
好在颠簸没有持续多久,对方把他按在大厅椅子上,自己绕到他身后,继续抓着水母不放。半晌,对方从云岁聿头发里揪出明显比其他触手短一大截的几条触手,又对比了自己残缺的那条,哈哈大笑起来。
“……”
云岁聿被卷起来的时候也悄悄对比过,一方面他对昨晚碰见蒲天筠之前走廊发生的事情了解个大概,一方面也莫名生出同病相怜之感。
等到水母明显瘪下去半个体型,罪魁祸首终于感到疲累,迈过椅背将自己摔在座椅上。
“……元鸣惊?”
云岁聿试探地喊了声名字,躺在他身边的人身体没动,只翘起一条触手表示回应。
久别重逢但无话可说的现状让云岁聿感到欣喜的同时又非常局促,他思考着一切该从何说起,在对方呼吸平稳看起来快要入睡的时候,戳了戳那截翘着的触手,出声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醒来就在这里。”
“你出不去?”
“飞蛾管着我,兔子盯着我,毒蛇撵着我,我能到哪儿去?我哪里都去不了。”
“飞蛾?兔子?毒蛇?”
元鸣惊像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水母。”
懂了,果然全是代指。
“你醒来之前的事情,还记得吗?”
“嗯……”元鸣惊晃着触手认真想了想,“鲸鱼死了,兔子睡了,飞蛾说兔子变成了植物人,植物人醒了,变成了我。”
云岁聿听着听着皱起了眉。
他拿出刻着两个朋友形貌的冰雕,先指着唐颂问道:“她,鲸鱼?”
元鸣惊眼睛倏地亮了起来,点点头,触手伸过去就要抢,冰雕却被云岁聿先一步放回了物品栏。
云岁聿又指向另一个,问道:“他,兔子?”
耷拉下去的触手嫌恶地拍开了冰雕。
云岁聿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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