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带着周自衡来到了一处悬崖之上。
初冬萧瑟,悬崖上更甚。
这里属于风,它从不知名的远方呼啸而来,卷起草屑和砂石,打在脸上,生出细微的痛感。
悬崖极高,立于边缘,向下望去,只见一片空茫。
女人的鬓发被风吹得狂乱,她转过身去看沉默的周自衡:“怎么样,许义的故事好听吗?”
周自衡轻蔑地笑了一下:“非常一般。”
“要我是他,才不会因为许父许母而自伤。”
女人对周自衡的轻狂早有了解,此时也并不是惊讶,只懒懒道:“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好奇吗?为什么我邀请你一起赏月。”
周自衡奇怪地看了女人一眼,似乎在说为什么要怀疑我的智商。
“不就是不想让我回张氏吗,这还需要猜?”
于是两人就没有再说话,就好像真的是在赏月一般,默默立在悬崖之上,任狂风吹乱。
周自衡也没有想回去的打算,张氏有霍钦和席冰漪在,用不了多久许义也会回去,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不多。
远山的剪影在月色下失去了层次,变得更加扁平而遥远,像是一幅泼墨画上浓重的一笔。
然而这样的风景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一束绚烂的烟花就在空中绽放!
周自衡看见了那一束烟花,华美绚烂,像一朵在空中绽放的血红的花,预示着张氏如今困顿的处境。
他沉默地拔出红尘,有些无奈地看向面前的女人。一夜过去,女人一点未动,两人就这样对峙着过了整整一夜。
“前辈,现在该放我回去了吧?”周自衡叹气,
女人抱臂,有些懒散地靠在树上,眉眼还带着倦意,她叹气:“我只是来拦你,不让你回去罢了,你安分点,我也轻松点。”
周自衡无语:“前辈,这都快天明了,那烟花都灭了。不管怎么样,我回去也来不及了,何必还要纠结这会呢?”
女人闻言站直了身体,她右手掌心摊开向上,摆出一个请战的姿势。
“我想试试三杰的深浅,不知你是否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周自衡哪有拒绝的余地,但凡他敢说一个不字,恐怕那有力的拳头就要到自己眼前了。
于是他将红尘横在胸前:
“前辈,请。”
言毕,周自衡率先提剑动了!
他像一缕风,融入寒风中,无声无息地接近女人,红尘泛着冷光,如风割面,轻但厉劈开女人身前的空气!
女人还是那副眉目含笑的模样,她抬膝、点脚,竟精准无错地点在红尘剑身最中央的位置,迫使红尘再无法寸进分毫。
好强大的力气,好敏锐的观察力!
周自衡惊讶女人竟能这么快就发现自己的位置,也惊讶女人能如此精准地点在红尘的平衡点上,更惊讶女人的力气竟如此之大,他不仅不能再寸进,更有握不住红尘的痛感!
周自衡深吸一口气,果断放弃,不再僵持,直直向后退去,却也正好躲过女人从侧面挥来的一拳。
这一拳甚至挤压了空气,让后退的周自衡产生强烈的窒息感。一滴冷汗从额角坠落,他甚至没有发现女人的动作,要是当时选择错误,这一拳可就打在他的脑袋上了。
好纯粹的力量,好隐蔽的手法。
试探过后,周自衡不敢托大,打起十二万分注意力,紧紧握着红尘。
仿佛真如女人所说的一般,她不打算杀周自衡,来这的目的好似真的只是为了阻止他。
从始至终女人都没有挪动过,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周自衡不敢放松,他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红尘的脉搏,感受着这把奇特的剑的跳动与呛鸣。
他无法领会红尘的真谛,但他自负“红尘剑主”,自然有自得之处。
随着周自衡合上眼眸,红尘却越来越亮,像一团正在燃烧的火,迸发出强烈的生机!
“新招?有意思。”女人出神地盯着耀眼如火光的红尘,喃喃道,“小舟,你还真是令我惊讶。”
终于,周自衡睁开了眼睛!
“这招叫做,归去来!”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世界寂静,剑意吻上女人的面颊,像要抚走她所有的苦痛。
死寂过后,那一线红光成为世间唯一的亮色,周自衡定定地注视着那抹耀眼的、火红的光彩,眸中倒映着火红,像熊熊燃烧的烈焰。
剑意从上到下砍断了女人背靠的树,竟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竟在一片寂静中,竟在了无声息中,红尘无声得造成威力如此巨大的破坏!
周自衡无悲无喜,他垂下剑尖,却没有丝毫放松。他侧过身去,平静地注视着死里逃生的女人。
女人后背黑色的夜行衣被割开裂口,也不知衣服是什么材质做的,竟保护着女人的身体没收到一点剑伤。
女人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轻松,她肺腑翻腾,胸腔作痛,勉强咽下一口血腥,平复了好久翻涌的气血。
“真令人吃惊。”女人声音嘶哑,目光却发冷,“要不是不能杀你,我真想在这把你解决了。”
周自衡自得地笑了笑:“前辈已试过我的水准,想必可以放我离开了。”
……
张氏之中,已然是剑拔弩张的情形。
萧杉与张远寒不知道沟通了什么,看起来像是闹掰了的情况,他脸色难看,嘴唇蠕动,似乎是在放狠话。
小楼上的张远骞眯了眯眼,实在看不清两人交流了什么。
很快,萧杉拂袖而去,只留下张远寒站在原地。
良久,他缓缓抬头看向了自己的兄长,然而此时张远骞也已经离开,他什么也没看见。
张远寒非常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自己从出生开始,就是不被期待的孩子。
他与张远骞同父异母,兄长的母亲是张道林妻子,而他的母亲则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婢女。
张道林并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丈夫。
他滥情、纵-欲,不同的是,此前他从不允许除嫡子外的孩子出生。
张远寒是个意外。
他的母亲瞒着所有人,用自己所有积蓄请了产婆,在一个隆冬雪夜生下了张远寒。
那一天,张远寒出生。
那一天,张远骞在追逐猫咪时误入了张远寒母亲的破败草屋。
或许只有在那一刻,自己的母亲是真切地期待过自己。
——她指望生下一个儿子,去向张道林谋求更多的利益。
但是她没想到,张远寒是个怪胎、疯子。
还是婴儿的时候,张远寒就不会说话,更别提喜怒哀乐了。
他是个没有情绪的怪物。
自己的母亲不再期待他,张道林更不用说了,连名字都懒得起。
只有张远骞依然期待着他,只有张远骞为他取名“张远寒”。
张远寒从回忆中回神。
风雨欲来,张氏之人都神色焦虑,心神不宁,萧杉却格外自在。
他老神老在端起一杯茶品了品,入口绵长清冽,连圣上都少有这等品种的好茶。思即,他眼眸阴沉,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他来张氏前安排副手带领五十锦衣卫埋伏在外,只要萧杉拉响传令烟花,他们便会即刻杀入,血洗张氏!
风云际会,张远骞从小楼上走下,他神色平静,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
最终,他的目光停在张远寒脸上。
兄弟二人对视着,张远骞嘴唇蠕动,却并没有声音传来。张远寒没看清也没听清,他只安安静静地看着大哥,看着风雨飘摇中的张氏。
张远寒心想,许义不在,周自衡也不在,兄弟二人最有力的支持一齐消失了,接下来的战场,难道是他和大哥单独的吗?
理应如此的,张远寒眼睛越来越亮。
多年前的许义是意外,是胜负手,多年后的今天,终于兄弟二人要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一决高下了。
他是个怪物,他贪图张氏权力已久,他们早该一决高下!
张远骞垂首,掩去了那一瞬的失望难过。
“来人,请萧大人去水房坐坐。”
张远骞一字一顿,斩钉截铁,狠狠地注视着狂笑不止的萧杉。
“想动我?”萧杉狞笑,对这局面也早有预料,“那你想得太简单了!”
啪得一声,萧杉拉响传令烟花,绚烂华美的烟花在琉璃水榭上空绽放,彻底拉开了序幕!
张远骞率先抽出身旁护卫的佩刀,趁萧杉还在发射传令烟花,猛地砍向对方的右手,丝毫不留情面。
萧杉冷笑,左手举起含在鞘中的绣春刀,剑鞘抵住砍来的刀。他放完烟花,右手抽刀,以彼之道还彼之身,握着绣春刀就去挑张远骞的手筋。
张远骞却只为阻挠,见阻挠失败,立刻抽手,高声呵道:“来人,给我把萧杉拿下,生死不论!”
他身后是蓄势待发的五个护卫,得令后顿时如乳燕投林,飞扑向萧杉。
萧杉冷笑,绣春刀与兵器相接,发出冷冽声音,他声音阴郁:“大公子,我的人正埋伏在二里地外,你确定要对我下手?”
张远骞眼神狠毒,他轻蔑的笑了一声:“萧大人,你未免过于自大了,你以为张氏这么多年只做海上生意吗?”
萧杉细思张远骞话中深意,他皱眉,一时间身形僵硬,被护卫砍伤背脊。
他有些难以置信:“张远骞,豢养私兵,难不成你真想造反?!”
他虽有备而来,但万万没想到张氏竟然狼子野心,竟然豢养私兵!这么年张氏屡屡退让,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和朝廷误以为张氏软弱可欺,没想到背地里竟做了这样的事?!
张远骞被萧杉这猜测气笑了,从牙缝里挤出话语:“萧大人,说笑了,水师罢了,可别扣上造反的帽子。”
张氏有一支特批的水师萧杉是知道的,但那水师不过是些略懂拳脚功夫的普通人,萧杉不信张远骞盲目自信到认为他的水师可以与锦衣卫碰碰。
他一边在五位护卫的联手下节节败退,一边怒火中烧:“张远骞,你最好是真的水师!若我今日不死,明日你已有反心的状告就会呈在圣上案头!”
张远骞眼神一暗,他语气生冷:“看来萧大人今日是不得不死了!”
萧杉激怒过张远骞后,却没再看张远骞,反而把视线转向正作壁上观的张远寒,他语气含笑:“二公子,你在等什么?”
“莫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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